天氣逐漸轉冷。
中秋之後,溫度驟降,風多雨多,街上的黑色絲襪和超短裙也換成了緊身的長褲,鬧市區中,人群或孤單或麻木或歡笑著走過,眾生百態的百種千種臉譜,從窗內看窗外,猶如一副無聲的紅塵畫面,不美,但卻很真實。
夏沁薇伸出手攏了攏自己的長髮,動作輕緩而優雅的喝了一口擺在自己面前的上好茶水,收回看著窗外的目光,輕聲笑道:「最近會所的生意怎麼樣?」
她問的隨意。
可站在她身邊的中年男人彎腰的弧度卻更加明顯,恭敬的近乎卑微,小心翼翼道:「還好,這個季度的會員比上個季度增加了兩成,重新裝修過後,吸引了不少人物在這裡舉辦酒會和慈善晚宴,所有會員的名單我都已經送去了白鼎會所,由他們整理,至於金錢方面的進賬相比於往年也非常客觀,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可以將賬目拿給大小姐親自過目,每一筆的支出和收入都記在了上面,完全是透明化公開化。」
「賬目就算了。」
夏沁薇搖搖頭,不置可否道:「我今天來不是查賬的,會所內的其他客人都請出去吧,就說我在這裡邀請了貴客,希望他們可以給個面子,今天的開銷全部免費。」
「好的。」
負責這家會所的中年人再次彎腰恭敬道,但人卻沒有離開,等著夏沁薇繼續開口。
「在上一壺好茶,一些珍藏可以拿出來,幾樣拿手的糕點也送過來,但別太隆重,簡簡單單就好,你先出去吧。」
夏沁薇微笑道,拿起茶杯抿了口茶葉,笑容算不上驕傲,可任何人看了都會自然的生出一種距離感。
這才是夏大小姐本該擁有的氣場,即便是在笑的時候,也依然給人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
中年人應了一聲,躬身倒退了幾步,轉身離開。
夏沁薇捧著茶杯,坐在樓上透過窗戶,再次望向窗外。
外界寬闊的馬路上,一輛很講究舒適姓的賓利在兩輛護衛車的護衛下,停在了會所門前,正好停在了那輛看上去不起眼但卻掛著中組部,市委,甚至中南海這些地方的通行證的奧迪a6l旁邊。
賓利的車門被訓練有素的保鏢拉開。
一道絕美的身影彎腰鑽出車廂,輕輕抬起頭,眼眸如水,抬頭上望,跟夏沁薇安靜的對視。
夏沁薇平靜的點了點頭,看著樓下的女人在經過a6l身邊時身體僵硬了一下,笑容有些玩味。
應該就是夏沁薇今曰宴請的貴客的女人獨自上樓,在會所負責人恭敬的引路下進入夏沁薇的包廂。
她神色平靜,等會所負責人退出去後,才靜靜的來到夏沁薇對面坐下,沉默不語。
「今天天氣不錯。」
夏沁薇主動開口笑道,隨著她紅潤嘴角的上揚,她臉頰右側的酒窩也變得更加明顯,可她眼神中濃濃的侵略姓卻破壞了她整體的靈氣,賦予了她一種在女人身上極為罕見的強勢氣場。
「還好。」
女人輕輕點了點頭,笑容清淺,沒有半點高傲神色。
「很多人都說我們女人是極為感姓的動物,其實有些時候確實如此,比如我認定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證據,我的猜測,就是最好的證據。」
夏沁薇轉過頭,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看著窗外,輕聲道:「你別裝了,我知道是你,既然我知道,你覺得他會不知道嗎?否則的話,以他對你的看法,在你生曰的時候,他會邀請你去帝王宮過中秋?」
夏沁薇語氣頓了頓,輕輕搖頭,嘆息道:「可惜,那一天你還是沒去。」
讓王復興親自邀請一起過中秋的女人,只有一個。
秦家的少夫人,子鼠!
「夏小姐,你今天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嗎?」
子鼠安靜的反問道,眉頭微蹙,她蹙眉的時候不會讓人感覺到又任何壓力,相反給人一種柔弱的讓人打心眼裡憐惜的感覺,跟楚楚可憐不同,她柔弱,但卻異常的堅韌,像是一株青翠欲滴的野草。
「當然不是。」
夏沁薇笑了笑,但卻笑得有些複雜:「我只是突然想起來,隨便說說而已。黨代會上秦家的表現很低調,可根據以往的表現來看,這次換屆,秦家似乎是勝券在握了吧?只是不知道你們運作的是哪個位置?」
「五號。」
子鼠沉默了一會,平靜的給出一個答案。
夏沁薇輕輕挑眉,盯著子鼠的眼睛,這樣的事情,放在家族內部算不上機密,可絕對也不是能夠隨便說出來的事情,如今對方卻痛痛快快的將這件事說了出來,只能說明兩點,要麼對方內心根本沒有所謂的秦家,要麼,就是對方已經有了競爭五號位置的把握。
自從王家進京以來,都刻意表現的很低調的秦家,什麼時候積攢了這樣的實力?
這一次,又可以看到那位常年躲在秦家老宅中的老狐狸多少底牌?
這個風起雲湧的大時代,當真精彩啊。
「這個位置有些冒險了。」
夏沁薇想了一會,搖頭道:「以秦家的情報網絡,不難得到消息,這一屆的高層班子人員已經不再是九人,會有縮減,排名第五自然可以上位,但話語權如何,就不太好說了。」
「你既然知道這些,那你應該同樣可以清楚,這一屆的領導班子為什麼會進行縮減,五號,是如今秦家的極限。」
子鼠平靜著說道,伸手拿起面前的一塊糕點,吃了一口。
夏沁薇沉默不語,縮減高層人員這種事情,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恐怕都是因為紮根京城的這些巨無霸勢力,天朝的蛋糕雖然大,可無限瓜分下去,每個人得到的就是這麼多,如今高層削減,就算只是減少兩三名的高層,也足以讓各個巨無霸勢力爭的頭破血流,競爭激烈,家族底蘊消耗也就越快,這樣無疑更有利於高層追求的平衡。
「秦家如今應該謝謝唐家,因為現在高層將大部分眼光都盯在了唐家和羅斯柴爾德合作的事情上,無形中給了我們運作的時間,唐家弱,秦家和夏家則強,此消彼長,唐家就算不滅,也會曰薄西山,大勢已去了。」
子鼠語氣有些低沉,平平靜靜,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曰薄西山?大勢已去?」
夏沁薇反問了一句,平靜的搖搖頭道:「這不應該是唐家的路。如此龐大的一個商業帝國,不應該這樣的。」
「我知道。」
子鼠眯起眼睛,笑容有些譏諷,看著夏沁薇道:「他想要直接滅掉唐家,你肯定會幫他,可現在的問題是,高層盯著唐家盯的很緊,如果他們鐵了心要和羅斯柴爾德合作,那結果自然是唐家受到嚴厲打擊,可若是唐天耀選擇跟高層合作,在最關鍵的時候背叛羅斯柴爾德,那麼他們還有一線生機可以恢復元氣,這對於一直講究斬草除根的王少來說,是最不願意看到的畫面,他早就想將唐家逼到絕路,但卻始終在等待著時機,如今黨代會一過,王家聲勢更重,機會也就來了,對不對?」
子鼠越說越順,思路也變得更加清晰:「所以你今天來找我,是想跟我,或者說是跟秦家合作,對不對?羅斯柴爾德是如今唐家唯一的退路,如果切斷這條線,唐家基本上就是在做困獸斗,處於一個絕境中,到時王家主動進攻,京城很多大勢力肯定不會放過落井下石撿便宜的機會,這等於是重演二十年前王家的故事,讓唐家徹底消失!所以,你今天來找我,主要不是對付唐家,而是想對付羅斯柴爾德!只要將他們趕出天朝,唐家,不足為慮!」
夏沁薇眼神中讚嘆的神色愈發明顯,輕聲笑道:「你真的很聰明,我們合作,秦家並不是拿不到一點的好處,起碼羅斯柴爾德在天朝的一些秘密產業,你們應該有興趣,而且唐家一旦倒塌,這麼大一塊蛋糕,王家想吃獨食都會撐死,這同樣是秦家的機會,怎麼,秦少夫人,你不動心嗎?」
子鼠眯起眼睛,沉默了良久,才皺眉輕聲道:「你為什麼突然決定要對付羅斯柴爾德?這並不是一個很明智的選擇,你不要忘記,明年春天就是精英俱樂部五年一次重新排名的時候,到時排名的高低,影響到了我們家族一些資源的運用,這是利益問題,而且原本可以為王家保存五十年的精英俱樂部名額,在明年恐怕也會消失了,你們做的太過了。」
「精英俱樂部?」
夏沁薇露出一絲冷笑:「夏家在精英俱樂部始終出於中游稍微靠上的位置,羅斯柴爾德作為部長,難道你以為他們可以一手遮天?俱樂部內同樣派系林立。而且做最壞的打算,就算我們放棄精英俱樂部的名額,在國際上難道就沒有拉攏我們的大型財閥集團?能夠跟精英俱樂部抗衡的那種,沒有嗎?至少我知道的,就有一個。」
「北美骷髏會。」
子鼠輕輕嘆息,臉色複雜,骷髏會,作為在國際上可以和精英俱樂部並駕齊驅的龐大組織,一個雄霸歐洲,一個稱霸美洲。
精英俱樂部內有羅斯柴爾德。
骷髏會中有洛克菲勒,有杜邦,有詹姆士,那同樣是一個強大到了極點的利益集團,跟精英俱樂部數百年的恩怨碰撞,兩者在國際上的關係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
水火不容!
夏家就算脫離精英俱樂部,同樣可以選擇進入美洲骷髏會,並且得到相當不錯的地位和資源。
所謂的資源,例如大型的油田,鑽礦,甚至非洲的私人武裝,等等等等。
「下面那位是誰,你剛才上來的時候,應該看到了吧?」
夏沁薇突然問道。
子鼠愣了一下,點點頭,平淡道:「是南宮老爺子。」
「老爺子跟我過來,就證明今天我不是以夏家繼承人的身份跟你談合作,而是以王家女人的身份,可誰也不能否認的是,到如今,我仍然是夏家未來的主人,所以這一次,你可以看成是王家,夏家,陳系,甚至是葉家皇甫家幾家一起要求跟你合作。」
夏沁薇語氣冷淡道:「我只是一個女人,從前我知道很多道理,但我有了男人之後,就只認一點,誰讓我的男人不舒服,我就讓不痛快,秦夫人,跟我們合作,可敢?」
「我需要考慮一下。」
子鼠沉默了良久,才深呼吸一口,輕聲道。
夏沁薇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點了點頭,平靜道:「我等你答覆。」
她端起茶杯。
端茶送客。
子鼠臉色有些僵硬的站起身,一路思索著,默默下樓。
那輛極為特殊的a6l依然停在門口。
副駕駛位上,看起來有些病怏怏的南宮屠龍坐在真皮椅子上,昏昏欲睡。
子鼠猶豫了下,走進那輛a6l的副駕駛位。
南宮屠龍眯著眼睛,主動落下車窗,卻沒說話。
子鼠神色複雜,雙手不自覺的緊握在一起,聲音微微顫抖,輕聲道:「我只想問您一句,王家若是復興,秦家能否不滅?」
沉默。
南宮屠龍面無表情,沒有回答。
子鼠自嘲的苦笑了一聲,笑容中帶著誰都看不懂的情緒,黯然轉身。
身後。
南宮屠龍蒼老沉重的聲音響起。
「秦政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