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喻從夢中醒來,老者已經收起攤子
老者捋著鬍鬚,又在細細思量著摸了幾個小姑娘的纖纖玉手。
夜喻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老者則是俯下身看著路邊不起眼的一攤泥水,兩人隔著萬千距離,好似對視一般
「什麼是修客,什麼是人間,什麼是守護者。」
夜喻對著鏡子自言自語,良久也沒得到回應,夜喻笑了笑,看來對方也和自己一樣,正在被這個問題困擾嗎
老者背著裝著家當的木匣,腳步如飛的行走在這剛剛迎來破曉的城市之中,不是他不願意回答那個小傢伙的問題,只是
再晚點,那家老熟人的胡辣湯就得賣光了!
想到這,老人眼瞅四下無人,身影便化作一道流螢瞬間遠去
夜喻沒在老人這邊得到想要的答案,洗漱完後索性就坐在客廳里等著那位曹大爺出來。日上三竿時,主臥那邊終於有了動靜,曹天智掛著黑眼圈,鬼鬼祟祟的探出頭來。
昨晚自己是一點沒敢睡,床上美人別說享用了,二弟連硬都硬不起來。
想到這,曹天智向著屋內女人擺擺手,女人識相的穿上衣服跑也似的離開了曹宅。
女人坐在出租車上回想著昨晚的事,從那男人來了之後,曹天智什麼都沒說,只是一個人站在陽台邊,不停的抽著煙。
女人豈能不知那個陌生男子對曹天智有多重要,只是自己攀上人家的床,人家會要自己嗎?
當時曹天智好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捏著煙笑了聲:「你要是能上的了他,我叫你聲嫂子也未嘗不可。」
「哦?」女人換了個姿勢,拋了個媚眼道:「那你想不想吃嫂子包的餃子啊?
曹天智沒有回答,眯起眼似乎是在想些什麼,半晌之後忽而出聲。
「滾。」
女人噤若寒蟬。
曹天智捏了煙,側過身看向女人,他的身影被月光照著只能看見些許臉龐,女人往後縮了縮,直覺告訴她,面前的人好似不是那個大家所說的放浪不羈的男人一般
曹天智湊近女人,居高臨下地捏住女人的臉,揉捏了好久才緩緩開口道:「你這種人,連看他一眼,我都會替他覺得噁心。」
面前的女人稱不上絕色,但若是要打個分來評判,倒也有七八分了
女人木木的點頭,她不想惹他生氣,更多的是恐懼,那種如同野獸盯上自己的感覺籠罩著自己,她的腦子裡不由得又開始胡思亂想來之前姐妹們對自己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了
正想著,曹天智一推女人,隨手掀起被子為其蓋上,自己則是轉身一屁股坐在了陽台上的藤椅中,伴隨著啪嗒的點火聲,白煙再次裊裊升起
女人看著曹天智的背影,內心複雜,卻也只能漸漸睡去
夜喻隨意地坐在沙發上,看著女人逃也似的離開了,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
當初自己讓曹天智先來楓寧城這邊作為先手,果然是沒錯的,僅僅是兩年,他就已經打下這麼深厚的根基了
剛剛出去的女人,是某個三線明星吧,倒不是很出名,但夜喻略有耳聞
這還得拜某位喜歡看肥皂劇的齊大官人所賜
夜喻站起身,當著面前這位吊兒郎當的下屬伸出手,露出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
「狼君,夜喻。」夜喻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冷冷說道
剎那間,除了曹天智以外,一明一暗兩道氣息浮現在夜喻周圍,伴隨著出現的還有兩人的聲音
「天星唐亦楓,見過狼君。」出聲的人聲音溫和,來人高高瘦瘦,身著青衫,雙手隱於袖中不見動作
這便是唐門弟子的特有的行事風格了
「嘿嘿,我是傻根啊老大!」另一位來者直接現出了身形,只見其頭髮亂糟糟,嘴邊流著口水,身上衣服更是破爛不堪,活脫脫一副傻子模樣
見到來人,夜喻微笑著點了點頭,伸出手摸向這個比自己還高一頭的傻大個
唐亦楓也現出身形,站在夜喻身旁,面露笑容
本來沒事可乾的曹天智一看唐亦楓出現頓時像換了個人一般,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唐亦楓的手,噓寒問暖道:「喲,唐兄,許久不見,你看又瘦了,我早說走的時候喝杯花酒送行的,當時你可不知道,我那身邊那群妞啊看你的眼神一個個像是要把你吃了一樣」
曹天智喋喋不休地說著,唐亦楓就像個木人一般,臉上笑容不變,只是對曹天智說了兩個字:「滾蛋」
曹天智捂住心口,好似受了傷一般:「唐兄你」
唐亦楓伸出手,指間夾著銀針:「扎一針?」
「來來,來一針,我馬上脫了你快看看這針能不能把我缺的那一竅給扎開咯。」曹天智作勢就要脫了上衣,唐亦楓則是伸出手拉住曹天智不安分的小手,一副見了屎的模樣
曹天智哈哈大笑
夜喻咳嗽了一聲,算是打斷了兩人的敘舊
兩人頓時並肩站立,再無開玩笑的意思
夜喻身後站著傻根,身前是曹天智和唐亦楓,當著三人的面夜喻摘下的無名指上的戒指,輕輕擱置在茶几上
唐亦楓一時間不知道夜喻想做什麼,夜喻卻看了一眼唐亦楓,從懷中掏出了那張照片
只是很微妙的,夜喻將照片朝下遞了過去,唐亦楓雙手接住,隨後迅速放入自己的懷中
「我嘗試用很多方式來回憶那一天,只是好像遇到了瓶頸,無論我嘗試多少次,都沒辦法把那一天的情況全部復原。」
夜喻神色感傷,語氣淡漠
「大可不必如此。」唐亦楓如是說道
「呵呵呵」夜喻的笑聲顯得蒼白無力:「可我不甘心,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些人連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
就像已經死去的王凱,其實早就忘了那天了。
唐亦楓點點頭,不再多說這件事:「當年那件事,5位施暴者和12位附庸,如今已經殺了其中的11人,剩下的人目前我還未尋得,但是可以斷定一件事,這些人」
「不好找?不好殺?」夜喻接過話頭
唐亦楓無聲,默然點頭
夜喻背過身去,雙手負後,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要下雨了」
屋外忽然狂風大作,大有山雨欲來的樣子
夜喻擺擺手:「都各自去做吧。」
「是。」唐亦楓應聲退下,眨眼間已在楓寧城外
傻根亦是如此身形悄然遁入黑暗之中
曹天智看著面前的夜喻,沒來由覺得他的身上有一股很淡的撕扯感,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一直拉扯著夜喻的身心一般,將其拽來拽去
夜喻站在門口,像是自言自語
「娘的祭日也快到了吧」
曹天智落後半步站在夜喻身旁,沉默無語
看著眼前的大風亂作一團,夜喻隨手一揮,風止。夜喻好像心情忽然變好似的,側過臉對著曹天智說道:「這麼安靜可不像你啊,好了,開心點,陪我去買糕點吧。」
「好。」曹天智快步離開,不多時就將車開了過來。
路上,夜喻坐在副駕駛,閉上眼休息,「楓寧的老城區還在嗎。
曹天智嗯了一聲。
「那就是西城那一小塊,是老城區了。」
曹天智沉默良久,又是嗯了一聲。
「就去西城吧,那裡有家糕點鋪子還不錯。」
曹天智一腳油門下去,車在街道上飛馳,引的路人尖叫連連。
夜喻略睜開眼,嘆息道:「不用開那麼快,不急。」
曹天智這才出聲:「老大沒打算回去嗎。」
夜喻看了眼窗外,都是清一色的灰白高樓大廈,而後仿佛沒有聽到曹天智的話一般,自顧自說到:「我總是在想作為修客到底是為什麼守護人間,而為什麼守著守著,人間還有這麼多慘劇。」
說完夜喻似乎覺得不妥,又接著曹天智的話說了下去:「先去祭奠下我娘吧,我好久沒看她了。」
「那為什麼不在那天去。」曹天智自然的忽略了夜喻剛剛的自言自語,其實就像夜喻所說的,他自己都沒有答案的事,談何讓他人給答案呢。
「因為那天我姐也會去,我不想讓她看到我。」
夜喻說完繼續閉上眼:「到了叫我。」
曹天智嗯了一聲,換擋踩油門時的動作都略微輕了一些。
楓寧城外,兩輛車一路飛馳,直奔西城郊而去
看著夕陽的餘暉撒在城市之中反映出金色的輝光,一位坐在副駕駛的女子托腮看著窗外的景色,不由得有些沉迷
曾幾何時,這座城市也是自己魂牽夢繞的心鄉啊,可自從妹妹死亡、母親離世之後
女子微微眯起眼,眼裡划過些許不起眼的哀傷,只是被收拾的很好,眨眼間就不見了
自己已經好多年沒見到弟弟了,現在的他在做什麼呢
那個傢伙,從小就欠打,只是離開了之後,自己好像又很想念他
依稀記得他從山上學道後回來了一陣,接著就突然在母親病重的時候消失不見了。在自己最無力、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就這樣像蒸發一樣消失了
夜梓雨沒來由有些生氣,嘴角勾起,冷笑一聲
車內連接江南軍區的通訊器忽然響起,夜梓雨瞟了一眼,隨手按下接聽鍵,靜靜等待著對方下達的命令
「辛苦了,狼牙小隊的諸位。」
通訊器那邊傳來了溫和的聲音,夜梓雨與其簡單敘舊過後,對方步入正題,只聽他頓了頓,忽然說道:「華夏修客最高組織——異客向我們江南軍區發送密函,有三個異常強大的氣息進入了楓寧城,對方似乎並沒有隱瞞行蹤的意思,其中一人的氣息異常熟悉,我們推測」
「是誰?」夜梓雨問到
「夜梓雨。」那人忽然話鋒一轉:「你作為狼牙特戰小組的成員,會把國家安危放在第一位的對吧。」
夜梓雨皺起眉頭,不理解道:「你是什麼意思?」
電話那邊溫和的語氣陡然一變,厲聲道:「夜梓雨!我代表江南軍區向你傳達華夏軍機處最高指令,請于楓寧城中獵殺狼牙小組前組長、現六芒星狼君——夜喻!」
車上其餘幾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誰?夜喻?
夜梓雨愣了半晌都沒回過神來,最後還是小組成員按下結束通話,夜梓雨才回過神來
所以說,弟弟成為了那個無惡不作的六芒星的首領之一?
六芒星是一個遍布世界各地的暗殺組織,其等級森嚴,分為四級,而最高者就是君,目前根據情報,分別有東南亞的狼君,歐洲的蛇君,北美的鷹君,以及中亞的熊君。
這群人為了錢什麼都做得出來,並且因為自身是修客的因素,導致各國家無法起到有效反制,導致各地多起暗殺事件
只說這件事上,華夏倒是做得很好,有句流言挺有意思的,前方華夏,修客止步。當然,這是因為異客組織中坐擁十三位頂尖修客分別坐鎮一州之地,對於修客的來歷再為熟稔不過,這才能保護華夏甲子戰火無幾
只是一想到夜喻那個小子惹出這麼大的禍,夜梓雨難免有些頭疼
這下該如何是好呢,夜梓雨回過頭,看了看身後王雪手上端著的弒神槍,心裡百感交集
這一車六人,分別是靈法師夜梓雨,靈戰師天旭、童彤,靈箭師王雪,靈陣師趙利,靈符師李天濟。
狼牙小隊從誕生之初,就是為了獵殺修客而生的,所以每位成員的專精,也都是克制各類修客的能力
更何況後面的車上還有六人,帶隊的劉樅,剩餘五人都是來自各門派的頂尖天才,更是不可小覷
夜喻啊夜喻,你給姐姐惹大禍了
似乎是看穿了夜梓雨的心事,開車的李天濟瞥了眼後視鏡,冷不丁出聲:「要不要甩開他們,先找到夜喻。」
夜梓雨搖搖頭:「不行的,劉樅眼光何其老辣,現在狼牙本就被人覬覦,這時候幫他,無異於是害了他,這一點相信他也明白吧。」
李天濟嗯了一聲,沒再說話了。
夜梓雨忽然很好奇,她畢竟是從底層部隊調上來的,她接手狼牙時正值夜喻脫離隊伍,所以對夜喻在這的一切茫然無知
可身後的這幾人都很默契的從不提起夜喻,偶爾提到,也都是玩笑居多,從未說過更多
「無濟,夜喻到底在狼牙做了什麼,你們瞞著我這麼久,也該說了吧。」
夜梓雨忽然說到。
無濟笑著搖了搖頭,顯然是沒有開口的意思
夜梓雨還想追問,後座的王雪倒是開口了,只聽她苦著臉,慘兮兮地說道:「我從來沒見過那樣的人,在他身體裡,大小渡口已經全部被打碎。心湖中的高樓大廈,直接被毀成廢墟。即使這樣,他還是能」
王雪嘆息一聲,無濟忽然說道:「不要憐憫他,他不需要。他早就告訴我們,如果想要得到從沒有得到的東西,就要去做從沒去做過的事。你當初是怎麼答應他要成為最強的靈箭師的,忘了嗎。」
經過無濟這麼一說,車裡忽然沉寂了下來
夜梓雨也大概了解了,看來夜喻給他們留下了很深的一道印記
夜梓雨忽然很期待和他的見面了,這位照顧了那麼多年的小弟弟,現在長成什麼模樣了呢
「老大,到了。」
另一邊,曹天智推了推夜喻,夜喻睜開眼,車子已在老城區之中。
「走吧。」夜喻走下車,環顧四周。
包子鋪熱氣騰騰的白煙,中藥鋪還有些略苦的味道,街旁還有飄香的餛飩,以及那小孩愛吃的麥芽糖。
夜喻忽而感到舒心起來。
兩人漫步在街邊,最後在一家糕點店停下腳步。
店面的牌匾還如十年前一樣,陳記糕點的鋪子在西城倒是很響亮的,小時候記事起就已經有了這家鋪子,這麼多年過來糕點鋪子依舊是採用油紙包裹細繩綑紮,倒是有了些許少時的味道
夜喻進去選取糕點,曹天智蹲在門口,倒不是不想陪著老大,主要就是覺得彆扭,乾脆蹲著抽會煙算了
夜喻四處打量了一下,儘管有些破舊,但是但是糕點還是如少時記憶一般。
桃酥,花生酥,米糖,喜糕
夜喻拿起一小塊,輕咬了一口,酥點入口即被融化,在嘴裡瞬間綻放出濃烈的香氣,夜喻甚至覺得每次呼吸都伴隨著香氣的溢出
老闆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婦人,此刻正趴在櫃檯前,笑眯眯的看著夜喻。
一塊酥而已,哪有欣賞好看的男子來的舒心。
夜喻抬起頭,與婦人笑著言語:「姐,給我來點酥餅吧。」
婦人一聽夜喻喊自己姐,頓時笑的合不攏嘴,連連答道:「好、好。」
婦人興高采烈的裝著酥餅,夜喻忽然出聲:「姐,這店,也快拆了吧。
婦人手上動作利落不停,聞言也不抬頭:「是啊,這麼多年了,其餘地方都陸陸續續拆了,也就剩下我們這點小地方沒拆了。」
婦人頓了一頓:「其實拆了也好,大家都有錢有房了嘛,只是這一拆,就再也沒那味道了。」
夜喻深以為然。
「這一小塊的地界裡,還有一個小廟,大家有事沒事就去許個願,燒香,只是這麼多年了,也沒見實現過。」
婦人裝好桃酥,遞給夜喻:「我看客人你很面熟,你是不是在這裡住過。」
夜喻接過桃酥,遞去錢鈔,在等待婦人找錢的時候笑著說到:「李嬸,我是小喻啊。」
婦人找錢的動作一愣,看著面前的男子,和十年前的那個男孩的身影相互重疊,頓時錢撒了一地。
「小喻?真的是你啊,你這些年都去哪了啊,我記得小時候你老愛吃我家糕點了,害,你看這,你回來了我也沒什麼好招待你的,你早要是早回來幾年啊,我大女兒還沒嫁出去哩。」
夜喻有些哭笑不得,握住婦人的手,「嬸,我回來了。」
「回來好,回來好。」婦人抹了抹眼淚,「當年你們一家可苦了啊,讓你小小年紀就出去謀生,你說,這一個十多歲的孩子,怎麼活得下去啊。」
「沒事的,都過去了。」夜喻安慰婦人道
「對了,你這次」
「我來祭奠我娘,順便在這裡住段時間。」
婦人點了點頭,「去吧,都長成大帥哥了,難怪嬸沒看出來。
夜喻摸著頭笑道:「那再見了,嬸,你注意身體,多保重啊。」
「哎,記住了,有空你可得多來看看嬸啊。」婦人在後面笑道。
「一定,一定。」夜喻微笑著擺擺手,轉身走出門口就看見曹天智在調戲小姑娘。
一個賣花的小女孩怯生生的捧著幾束花,聲音都有些顫抖:「哥哥你到底買不買呀,不買的話我媽要我回家吃飯了。」
曹天智蹲在地上,笑嘻嘻的說道:「買,肯定買,但是小妹妹你看花。」曹天智撥弄了下花束,「都蔫了,你讓哥哥原價買,是不是虧了啊。」
小女孩縮了縮腦袋,說話時都帶著些許哭腔:「那怎麼辦。」
「這樣吧。」曹天智掏出錢,「我全買原價,但是你得親哥哥一下,怎麼樣。」
小女孩搖了搖頭:「不行的,媽媽說了,小孩子親親會嫁不出去的。」
「不會的不會的,那是親醜男,像哥哥這麼英俊威武的男人,你親了可是會記一輩子的哦。」曹天智擺弄了下手裡的錢,神情嚴肅道:「再加五十,怎麼樣!」
小女孩有些動搖了。
夜喻倚在路邊的電線杆上,靜靜地看著面前一大一小,他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就像一潭死水一般
由著曹天智陪著小女孩軟磨硬泡了一會,夜喻終於等來了正主
一位婦人小跑過來,一面責怪小女孩隨便和陌生人搭話,一面諂媚地看向曹天智。婦人嘴裡都是小孩子不懂事等客套話,作勢就要拉著小女孩回去責罵一番。只是婦人的腳步從始至終就沒挪動過
曹天智站起身來,等婦人的戲做足之後才不急不慢的將手伸進懷裡,而後在婦人滿懷期待的目光中掏出一張十元大鈔遞了過去
婦人一愣,甚至沒接過曹天智的錢,拉著她的女兒便在街上破口大罵了起來,罵聲很快吸引來了很多看客的目光,只是曹天智身形不動,收起了玩笑嘴臉,目光冰冷,對於婦人做作的表演十分不屑
夜喻吃著酥餅,忽然目光和另外一位深藏不露的看客對視上
早餐店裡,老道人左手端著胡辣湯哧溜喝著,右手夾著兩根油條,聽著外面的吵鬧,老道人饒有興趣的端著碗站在門口張望,看著看著,卻忽然和一位年輕人對上了眼
一瞬間,微風吹起
年輕人的大衣被風吹的微微搖擺,他一手橫擱置在腰間提著酥餅,一手捏著酥餅細細咀嚼著,見自己的目光投了過去,年輕人眯起眼睛,似笑非笑
喲呵,楓寧城還有這等人物
老道人低頭喝湯,外面微風吹來,如撞上無形之牆,自行流向另一邊去了
一上來就催動風之息來探知我的深淺,哼,狂妄,老子的守護者豈是白當的
老道人冷哼一聲,身形不動,強大的神識卻瞬間覆蓋了整個楓寧城
城中多少人,在做什麼事,何等境界,盡數知悉
這便是守護者
對面的年輕人好像感知到了什麼,嘴唇動了動,頓時一道極其凌冽的風之息覆蓋在其身上,就像是迷彩服一般,眨眼間老道人的神識中便找不見他的蹤跡
如此大範圍的操控,還擁有這種聚攏氣息保護自身的手段,這人,難道是某座風屬性宗門的嫡傳弟子?而且看這精準度,難道是靈法師嗎,不,更像是靈輔師
李修真收回目光,不再去計較那年輕人的行為,那邊的婦人已經罵的越來越難聽了,那個挑事的小伙子還是一副「你隨便罵,我良心疼算我輸」的表情看著對方的表演,真是有夠惡趣味的
雖說婦人見錢眼開,只是這年輕人如此玩弄他人,豈不就是踐踏人性嗎
李修真搖搖頭,就要放下碗去「指點」一下那年輕人的錯誤
「端著,別浪費糧食。」
夜喻抓住李修真的手,強使其不能放下碗
他什麼時候來的!?
李修真心中掀起些許波瀾,這是自己管轄的城市,怎麼他的行動,自己完全會不知道
見守護者,自先降一境,這是自古的規矩
如今這年輕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老道人卻還是無法看出他到底是何種境界
見李修真沒有繼續放下碗的意思,夜喻這才鬆開了手,李修真也從開始的震驚中緩過神來,這才發現面前的這個年輕人似曾相識
不過對方已經轉過身繼續看向那吵鬧的婦人了,李修真這才有些理解,面前的這個人,是在觀道
「你覺得這是階層不同的爭端,更是一種因為階層所引發的人性的矛盾。所以你想從階層插手,認為打壓之後,雙方身處於同一階層就會互相理解包容。又或者是你認為對方哪怕還是身處於原階層,只要以更高階層的介入為代價進行施壓,對方就不得不照顧到更低層人的感受。所以問題就解決了,是嗎?」
李修真拿碗的手忽然一抖,怔怔地看向這位語出驚人的年輕人
對方這已經不是在觀道了,而是在與自己論道
古往今來,大道對於修客何其重要,道之大則是修客之高度,所謂的登神長階,無非就是一條心中大道罷了
觀道是修客對於自己大道的填補、查漏,而論道則是雙方修客的攻防,既是錘鍊自身大道,也伴隨著可能會身死道消的下場
李修真額頭上滲出些許汗水,他本應該處處占優的,怎麼會落得如此境地,不僅無法捕捉到對方,甚至被逼論道
李修真不是不能不回答對方的問題,只是自己一旦逃避,終究是逃不過自己的,未來的五年,十年,自己都會問自己,為何今天不敢回答這個問題
這便就是道生裂隙,心魔而生了
李修真剛欲開口,夜喻卻忽然自答:「錯了,階級永遠存在,人性本劣,如果小女孩是1,婦人是2,年輕人是3,你是4,那麼4對3施壓讓2獲利,從而使得1與2的生活出現好轉,如果這就是你認為的,那麼這樣的做法必然會伴隨兩個問題。」
夜喻止住話頭,倒是把李修真惹急了,急忙放下碗與那年輕人抱拳,誠心問道:「道友何必引我多想,儘管道來便是。」
夜喻見對方上鉤,微微點頭,這才繼續說道:「3作為受損方可能不會因為今天的一千塊錢上心,同樣2也不會因為一千塊就感恩戴德或是改變自己當下的生活。唯一會受到影響的反而是最弱小的1,因為見證了2憑藉著4的威勢來從3身上獲利,作為弱者的心境此刻就發生轉變,她這輩子,再也沒辦法變成強者了。」
「人世間諸多事,道友為何如此斷定小女孩以後不會因為其他事改變呢?」
夜喻看著李修真微笑道:「再潔白的蓮藕,取出時依然會粘連泥土,人的價值觀一旦被擊碎,就再也建立不起來了。」
李修真捻須點頭:「在理。」
「其二的問題便在於,如果以這種方式解決問題,那麼對於四方都不會有任何實質上的變化,未來依舊是如此循環,所以此舉只能算解決了當下之急,卻解決不了未來的隱患,一人如此,這城市千百萬人,都如此,你還睡得安穩嗎。」
夜喻不經意間的反問,讓李修真後怕不已
「教化為明智之舉,如果3獲勝,那麼1必然會受到2的打壓和懲罰,所以無論是2或是3獲勝,其實都不是最優解,所以接下來的就是一場賭博。」
李修真似乎是想到了,眉頭微皺:「我不覺得能賭贏。」
夜喻點頭道:「所以要形成循環,幫助他人之人要有善心,被幫助人要有感恩之心,以此往復,便是最好。」
說到這,夜喻笑了笑:「不過這還是有些婦人之仁了。」
果不其然,正如夜喻所說,曹天智等待對方罵的精疲力盡之後,蹲下身子輕輕地撫摸著小女孩的頭。他聲音溫柔,與小女孩說著今天的事情是一場誤會,自己是她媽媽的老同學,今天來的話也是看望你們的,這不正好,就遇到你了
小女孩還是不信,怯生生問到那十塊錢的事情
曹天智哈哈大笑,指著婦人便說到,哥哥當年啊也是俊後生,現在保養的也好,你媽媽啊,當年就向我表白哩,我當時啊都不答應,給她十塊錢讓她自己坐車回去了,這麼多年了,她還記仇這事呢
小女孩似乎是明白了,眼中這才一掃剛剛的恐懼,高興的拉著婦人的衣角,大聲的說道媽媽聲音太大了,太不文明了
婦人臉色複雜,見那年輕人全數拿過女兒手中的花還塞了幾百塊錢,婦人這才隱忍著沒發作
曹天智抱著花,收起微笑,面對著這個近乎於無理的婦人,曹天智緩緩開口
「我知道你,你老公吸毒,家裡能賣的都賣了吧,前兩年才被抓進去,現在還欠一屁股債。」
婦人一愣,他怎麼會知道這些
「我給你一次機會,明早八點,去黃鸝區心語公司面試。」
曹天智神色淡然,就此離去,再也沒說多餘的話。
周圍看客們也是一愣,這就完了?
不過倒是有反應快的,立馬喊到別信那小子瞎胡扯,心語醫藥公司可是與江州大小宗門合作的大公司,哪能想進就進的
婦人有些遲疑,看那年輕人的樣子也不似作偽,只是心語公司自己略有耳聞,裡面的工作人員,哪怕是前台,都得是本科以上的學歷,自己何德何能敢奢望呢。婦人思量再三,最終還是啞著嗓子,牽著女兒的手離去
這變化之迅速直教李修真拍案叫絕,正要與身邊那道友訴說一二,卻發現其早已消失不見
街口,夜喻靜靜等待曹天智到來
這一趟並不白來,李修真雖然未言明,但是從他的神情中已經告訴別人他的答案是什麼
那麼下次見面,自己就要問問他,3做壞事,4因為害怕3上頭的5,就不敢施展正義了,這件事合理嗎
精心算計,不算白來
夜喻心情舒暢,狠狠地錘了一下曹天智的車,壓抑了許久的壓力總算是得以釋放了
像李修真這樣老練的修客,自然不會輕易地向他人展現出自己的想法,只是自己的行動實在是太快,讓他無法思考其中問題,就像騎兵鞍下的軍馬一般,縱使你日行千里,無地立足之時的那一刻慌亂,就是破綻
不過這一切,都算是託了那傢伙的福
作為修客的始祖,劍仙所遺留在這世界的八十一把劍是萬法之源,劍中也分主副,據傳分別有主劍九把,各有神通,分別對應人間的風,火,木,土,冰,雷,金,毒,水九種屬性
而此刻,代表著火的主劍,正在自己手上
只是很可惜,缺少了其中的一把副劍煉江,導致這把劍一直無法發揮出最大威力
劍仙劍的存在讓持有者可以對抗守護者的力量,準確來說,劍仙本就是規矩的起源,哪來的規矩約束劍仙呢
正是憑藉著劍仙劍的神通和背後的調查,自己才與曹天智確定目標——一位家庭落魄但是是個好人的婦人
賭?人生沒有賭,如果婦人曾經也是某一種人,那她今天就接不住曹天智給的東西
因為心懷惡意之人,不會傻到去面試
只有心存善念的天真之人,才會跑去面試吧
自己藉助母女二人向守護者發難,也真是一種罪過呢
夜喻看著天,自嘲的笑了笑,這個世界可不需要好人,如果自己不能變成4之上的5,甚至是6、7、8,自己又怎樣來弘揚正義,抑制邪惡呢
所以現在的惡,是為了以後的善,對吧
嗯,一定是這樣的
夜喻的心湖之中泛起一絲漣漪,黑暗中的一位白衣長發男子緩緩起身,他的聲音不大,卻震耳欲聾
「以善誘惡,比惡更惡。」
夜喻以拳叩心門,面對來自內心的責問,他滿不在乎
「階級永遠會存在的,強弱也一定會存在的,強者隨手掀起的風,就足夠弱者風光一輩子了,這本就是無解命題。」
李修真,此番道理可曾有人說給你聽
我不管人間如何大道如何,我說如何,便是如何
當年你沒有打死我,現在我就要來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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