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想到沐靈兒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韓芸汐最為震驚,沐靈兒不是在醫城嗎?
龍非夜只知道沐靈兒外出找藥了,也沒想到她會找到這裡來。
她被影衛帶進來,一身風塵僕僕,那清秀的小臉上滿是疲憊,但是,那雙明澈的大眼睛卻依舊水靈靈的,帶著笑意,特別動人。
她聽說隔壁縣有幾個病人得了一種病症,和當年的瘟疫有些類似,她特意趕過來瞧瞧,希望能配製出當年的藥毒來。
只可惜,努力了一番還是以失敗告終,她結束了那邊的事情,便趕過來了。之所以沒打招呼,正是想給她姐一個大驚喜呢。她還專門給小外甥準備了禮物。沐靈兒狐疑地盯著龍非夜和韓芸汐看,問說,「你們要出門?」
龍非夜和韓芸汐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沐靈兒卻認真起來,「姐,你還不能出月子吧?進去進去,天大的事也比不上坐月子重要,將來落下毛病,保准你後悔!」
一旁,趙嬤嬤和寧靜等人都不敢出聲,沐靈兒也還沒發現寧靜就在一旁。
明明是個不經人事的小丫頭,她卻像個經驗夫婦的女人,勸說著韓芸汐。
「走不走?」龍非夜低聲,這潛台詞便是,「說不說?」
韓芸汐還能不說嗎?還能瞞下去嗎?
之前之所以瞞著沐靈兒,那是她並不知道顧七少的身體狀況呀!
如今不說,什麼時候說?
靈兒還有機會見到她的七哥哥嗎?
「靈兒,顧北月托你配藥了?」韓芸汐問道。
沐靈兒認真一看,這才發現她姐的眼睛都紅腫了,分明是哭過的。她忽然有些不安了。
她點了點頭,「我就是找藥去了,就在附近所以順道拐過來了。」
「你找到藥了嗎?」韓芸汐又問。
沐靈兒特無奈地搖頭,「難!顧北月要的是瘟疫的藥毒,除非醫學院有庫存,否則,非常難配出來的。」
韓芸汐的眼眶控制不住都濕了。
「那個病人非常危險,這幾日如果還找不到藥,依我看……怕是難逃一死了。」
沐靈兒這話一說完,韓芸汐的眼淚就落下來了。
沐靈兒越發的慌張,「姐姐,到底怎麼了呀?那個病人,你們都認識?是你們的朋友?我……我……我認識嗎?」
「顧七少……」韓芸汐泣不成聲。
這剎那,沐靈兒就懵了,她仿佛被一錘子打在腦袋上,整個腦袋都懵了,她原地不動,一臉茫然。
「顧……顧七少……」
她喃喃自語,忽然覺得這個名字特別的陌生,她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叫過這三個字了。
「顧七少……顧七少……」
她喃喃著,豆大的淚水就從眼睛裡滾落了下來,喃喃聲中「顧七少」變成了「七哥哥」。
可是……可是,為什麼,連「七哥哥」這三個字,都變得陌生了呢?
沐靈兒抬起頭來,滿眼,滿臉的淚,她看著韓芸汐,忽然就從淚水裡硬生生綻開了笑顏,她說,「姐,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哦!七哥哥的身體好得很!」
韓芸汐不知道如何解釋,也沒有時間解釋。
她說,「他就在後山,我們去找他。」
話音一落,沐靈兒卻跑在了前頭,跑得非常快。
龍非夜帶著韓芸汐追過去,楚西風也連忙跟上,舉了火把為沐靈兒帶路。
當他們爬上山頂,遠遠地看到了那間小屋子的時候,東方的天空已經出現了魚肚白,天空正慢慢明亮起來。
遠遠地,龍非夜就看到了小屋子門口,多了一棵高大的樹,扇狀的樹冠,就像是一把大傘,為屬下的小屋子遮風避雨。
龍非夜戛然止步,心口就像是刀割一樣疼了起來,疼得他都有些邁不動腳。
韓芸汐和沐靈兒都從來沒來過這裡,不知道遠處那顆顯眼大樹之前並不存在的。
距離還有些遠,她們也看不清楚那是一棵什麼樹。就覺得它立在那裡,就像個守護神,又像個孤獨的人。
「小七就住在那裡?」韓芸汐問道。
龍非夜沒有回答,背著她,一步一步走過去。
然而,隨著距離的拉緊,韓芸汐漸漸地看清楚那棵樹了,那棵樹的樹幹全都是荊棘藤蔓交織在一起擰捆在一起組成的,那那棵樹的巨大的樹冠,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荊棘,那些荊棘全都是紅色的。若不認真看,都會誤以為這是一棵櫻花樹!
可是,韓芸汐看得清清楚楚,這是一棵荊棘樹!一路上山,龍非夜已經把顧七少的身體被荊棘藤侵蝕的事情告訴她了。
「龍非夜,是這棵樹……」韓芸汐喃喃低聲。
龍非夜背著她走到樹下,止步了。韓芸汐等著他回答,他卻緘默了。
韓芸汐沒有再問,她仰頭看去,滿眼的紅,一如顧七少那妖冶的紅袍。
韓芸汐腦海里不自覺浮現出那一年,顧七少那一回眸。
他回眸沖她笑,他說,「毒丫頭,放心吧,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丟下你的。」
她只當是玩笑話。
此時此刻,她突然好想好想問一問他,「顧七少,你開的玩笑……為什麼要當真?為什麼?!」
他跟她說的每一句話其實都是當真的,一直都是當真的。只是,她一直不信而已。
「顧七少,你的玩笑,可不可以,永遠都不當真?可不可以……」
韓芸汐已然,淚流滿面。
沐靈兒的注意力都在那間屋子裡,這屋子卻門窗緊閉,她敲了敲門,屋內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納悶不已,朝韓芸汐看來,「姐,七哥哥呢?」
韓芸汐沒有回答她,仰頭望著頭頂這一片紅,視線早已模糊。
沐靈兒也跟著抬頭看去,她全然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荊棘樹,那火紅的顏色,那樣熱鬧熱烈,令人移不開眼。
「姐,七哥哥呢?你怎麼哭了?七哥哥在哪裡,你說呀!」
韓芸汐還未沒回答,沐靈兒什麼都不知道,見她哭,眼淚也就忍不住,決堤而出。
她使勁地仰頭看荊棘藤,從小她就是愛哭鬼,七哥哥告訴過她的,想哭的時候,只要把頭抬起來,抬得高高的,眼淚就掉不出來了。
她從來都沒有試過這個辦法,她就是愛哭,就是想哭,為什麼要阻止眼淚掉下來呀?
她今天試了才知道,原來七哥哥說的騙人的。
望著樹冠那一片紅,沐靈兒哭著說,「七哥哥,怎麼辦?眼淚還是掉下來了……你在哪裡?你告訴靈兒……該怎麼辦?」
龍非夜低著頭,一臉緘默。
許久,他才淡淡對一旁的楚西風說,「去找找顧北月。」
他什麼話都不想說,讓顧北月來跟沐靈兒解釋吧。
楚西風敲了敲門,見門內沒動靜,便用力撞開門,而看到屋內的人,他立馬愣住了。
只見……
只見屋內,顧七少安安靜靜地躺在暖塌上,上身光溜溜的,下身就隨便裹了一件被子。
他的皮肉,完好無損,就連頭髮都是原來的樣子。
他趴在榻上,楚西風看不到他的臉。顧北月就站在一旁,正專心致志地為他施針,在他兩個手臂上全扎滿了銀針。
顧七少……沒死?沒有化成樹?
他的身體不是已經被荊棘藤侵蝕地差不多了嗎?怎麼會恢復得完好無損?
楚西風顧不上多想為什麼,他回頭朝龍非夜看去,忽然就驚聲,「殿下,七少沒死!沒死!七少在這呢!」
這話一出,沐靈兒第一個衝過去,而龍非夜和韓芸汐齊齊回頭看來,心跳差點就停止了。
他們不敢想自己的耳朵,又怕真的是聽錯。
「七哥哥!嗚嗚……你到底怎麼了?七哥哥!」沐靈兒忽然嚎啕起來,沖了進去。
見狀,龍非夜和韓芸汐總算敢相信了。
韓芸汐想下來自己走,龍非夜沒讓,他背著她疾步而去,到了門口,就見到了最真實的一幕。
「小七……小七……」
韓芸汐都不知道自己是哭,還是笑。她怕是永遠都忘不掉這一幕了吧。
龍非夜暗暗吐了口濁氣,只覺得腦袋抽疼,但是,他還是笑了,無奈地輕笑了起來。
韓芸汐趁他不注意,掙扎了下就從他背後跳下來,跑到屋裡去。
沐靈兒依舊什麼都不知道,她喊了好幾聲七哥哥,見七哥哥沒用應她,見顧北月眉宇凝重,沒有理睬她。
她就更害怕了,哭得更大聲。
韓芸汐不知道顧七少到底是什麼情況,但是,顧七少的身體還好好的,並沒有荊棘藤的痕跡,這一定是好兆頭,一定是!
韓芸汐一過來,立馬就捂住沐靈兒的嘴,哽咽地警告,「不要吵顧北月!否則我把你扔出去!」
沐靈兒立馬不敢動了,不敢出聲了,她意識到顧北月再救七哥哥呢,不能打擾他。情況一定很緊急,所以顧北月才沒有打理他們。
沐靈兒就站在一旁,無聲無息,不停地抹眼淚。
韓芸汐站在另一邊,侯著,哭紅了的眼睛盯著顧北月的手看,諳熟針術的她居然看不出什麼門道來。
龍非夜不知何時已經走到韓芸汐身旁了,替她搬來了椅子,要求她坐下。還沒出月子的人,是不能久站的。
龍非夜並沒有在屋裡待著,他走到屋外去,呼吸冷空氣,讓自己更清醒一些。他望著憑空生出來的荊棘樹,暗暗琢磨。
楚西風跟了出來,此時此刻,他已經在殿下臉上看不到多少情緒了。但是,他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殿下,放心吧。七少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能醒的。」
龍非夜沒多言,只淡淡吩咐,「派些人過來,準備好轎子送他們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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