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希的預感是沒錯的,赫連少紫確實瞞了辛希許多事情。
因為妖王似乎用了什麼妖術恢復了八成的妖力,他一直想方設法地要引出辛希,阻止她開啟通往天炎的大門。
如今只有蓮宮有靈老和醉老守著,妖王才不敢肆意。
將時間定格在那片蔚藍的海島上。
花疏影回到隱島的那一刻便聞到了濃重異常的血腥味,帶著屍體發臭的味道,瀰漫了整個隱島的上空。
才剛經歷了戰場上血腥,沒想到迎接他的卻又是更可怕的黑暗。
那是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安靜,花疏影血液都似凝結了,他完全是下意識地往裡走去,隨著映入眼帘的成片血色,眼眶酸澀地厲害。
雲弈也失去了言語,他現在還能清晰地回想起第一次來這的感覺,溫暖淳樸。街道不寬,卻是人來人往,臉上帶著質樸的笑容,小孩們總是歡聲笑語,每次看到自己都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直到認識了自己後便纏著要學武功。
當時自己還答應他們:下次教他們。
結果……下次,下次,便沒了下次。
才不過多久,物是人非,天地之間一片荒涼死寂,死亡的氣息籠罩了一切。
現在的花疏影像極了那時的他,而花疏影失去的比自己更多,他所有的親人和朋友,都沒了。他不知道花疏影如今的心情已經達到了如何悲痛的地步,因為任何人都無法感同身受。
沒有花疏影強大,冷月已經趴在冷凌天的懷裡泣不成聲甚至已經聲嘶力竭,將氣氛變得越發地沉悶。
冷凌天眼眶也是一片通紅,臉色慘白。他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語,只好輕輕撫著冷月的背。
濕潤的海風夾著那股濃郁的味道,陣陣襲來。
這一切都發生地太突然,花疏影像丟失了魂魄的木偶,世界只剩下灰白色。
他失去了夜晟勛之後又失去了隱島的所有人,接下去呢,還有什麼能夠讓他失去?他還有什麼可以失去?
這樣恐怖瘮人的場面。他從未見過。也從未敢想像過。
紅得發黑的血液中,那一條條血痕一直蔓延,鮮血已經凝固。屍橫遍野,甚至比戰場上還要誇張,上到老嫗下到在襁褓中的嬰兒,無一倖免。他們死的很慘。胸口都被開了一個碩大的血洞,心臟都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乾涸了發臭地血液染黑了他們的衣裳。
越往裡走,那空氣中的腥臭味濃重地似要緊緊地抓著人的喉嚨,堵塞了呼吸,隨著越來越多的屍體。花疏影頭皮發麻,胃裡都在翻滾,他很想吐。卻生生忍著,這些都是他最熟悉的人啊。他怎麼能覺得噁心呢。
不知不覺,花疏影走到自家的院落前。
他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居然已經說不出聲音。
「疏影……」雲弈的心都快要疼死了,他原本想送花疏影回來後便回去鮫人族,沒想到隱島會發生這麼大的變故。
花疏影仿若未聞,推門而入。
相對於外面的狼藉,這裡面算得上是整潔。
花風端坐在大廳的椅子上,垂著頭,幾縷白髮無力地隨風飄著,胸前依舊是一個碩大的窟窿,衣服和外面的人一樣,被血浸染地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而從大門到他所坐的椅子,其間是一條長長的類似拖出來的血痕,醒目駭人。
雲弈皺了皺眉,花老應該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爬到那椅子上坐著的。
他腦海里不由地浮現了花老固執地一點點在地上挪動的模樣,他是一個德高望重的老人,他就算死也要死的尊嚴。
「爺爺,疏影不孝,疏影來遲了。」
花疏影聲音低沉,狠狠地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光潔如玉的額上瞬間便磕破了皮,血肉模糊。
他自責,所以便折磨自己。
雲弈站在他身後,指甲都已經陷入了掌心,他的眸光緊緊地盯著地上的人,花疏影折磨自己,最疼的人卻是他。
花疏影磕完頭便背起了花風,徑直往外走去。
雲弈一言不發,緊緊跟著他。
花疏影來到一片平坦寬闊的草地,這裡也許是隱島唯一沒有被鮮血污染的地方。
輕輕地放下花老後花疏影開始徒手挖土,一下比一下狠,那雙修長如玉的手瞬間便被泥土砂礫劃地皮開肉綻,慘不忍睹。
雲弈終於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眸深處皆是心疼:「夠了,我去拿工具,你別挖了。」
花疏影眼神空洞,毫無焦距,他似沒聽見一般,愣在原地。
雲弈拿出錦帕,擦了擦他的手,見到他這般神情,語氣不由地緩了緩:「你等著,我很快就回來。」
花疏影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他維持著雲弈將錦帕塞給他的動作,一動不動。
雲弈站起身子,用最快速度回去拿鐵鏟,他真怕花疏影又做出什麼瘋子的舉動。
他的料想是對的,當雲弈回來的時候,花疏影已經挖了一大半,他的衣服上,頭髮上,臉上都是泥土和雜草,他黑乎乎的手上隱約透著流動的液體,隨著他不斷刨的動作,那液體一閃便隱入了手上的黑色污泥中,重複不止。
雲弈眸光一緊,心頭似被人用小刀割開無數個口子又往傷口裡撒上了幾百噸的鹽,他知道,那些液體都是血。
花疏影,他的潔癖嚴重地可怕,而如今,他已經完全放棄了自己,才會做出這般舉動。
雲弈又氣又怒,扔下鏟子,跳入了那個坑,一把抱住那重複著機械性動作的人,聲音卻在顫抖:「你這樣有意思麼?花疏影,算我求求你,求求你。你別這樣。冷靜一點好不好?」
花疏影像個木偶人任由他抱著,痛到極致便麻木了。
他已經堅強太久,似乎從會說話起,他便裝的那副無堅不摧的雲淡風輕模樣,所有他喜歡的東西他都不能流露出喜歡的神情,只因為他要做個沒有缺點的人。而現在,他終於可以不用裝了。所有的都沒有意義了。
「我們還要為你爺爺報仇。為隱島的人報仇,你怎麼能先自我放棄!」雲弈幾乎是吼出來的,他知道若是自己平靜的說話。根本就傳不進花疏影的耳朵。
花疏影終於有了些反應,微微一怔,隨即渾身都在顫抖,他像只受驚的小鹿。眼神迷茫無助。
雲弈感受到他的恐懼,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疏影。你還有我在,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在雲弈的安撫下,花疏影坐在了一旁的草地上,靜靜地看著雲弈將爺爺入土為安。
草叢間忽然一陣響動。
一個身影直直撲向花疏影。
雲弈正準備一掌劈過去。只聽得那人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哥,你終於回來了……」
花疏影猛地回過神,看到懷裡的臉。原本失去神采的眼睛瞬間明亮了起來,他的聲音沙啞地很難聽:「千……千尋。真的是你麼?」
「哥哥,哥哥,你總算回來了。」花千尋哭得厲害,一邊哭一邊說:「是夜……夜晟勛……他帶來了一大幫奇形怪狀的人,還有原本聖地的暗主也在,他們……他們都很可怕,他們會吃人的心臟……那些……幽冥境內那些花都成了妖怪……他們……他們殺了所有人……只有……只有我……逃了出來。」
花疏影在聽到夜晟勛的時候便差點又崩潰了,卻依舊強撐著,如今他是千尋唯一的哥哥,他不能倒下,絕對不能。
雲弈看到花疏影的變化,對花千尋還活著的慶幸之餘也很無奈,他就算說破了嘴皮也不及花千尋的一聲呼喚。
似乎感受到雲弈的幽怨。
「雲弈,謝謝你。」花疏影側首看向他。
「嗯。」雲弈心裡極其苦澀。
……
最後,整整花了一夜的時間,幾人才將島上的屍體都入土為安。
雲弈累的只洗了手和臉,倒頭便睡了,以至於後來花疏影來看他,他也沒有發現。
一直睡到第二日的傍晚,雲弈一醒來便看到桌上擺著一碗白粥。
雲弈雖然餓卻沒有絲毫胃口,他匆匆換了件衣服,洗了張臉便沖了出去,只因他心裡擔心一個人。
找到花疏影的時候,雲弈被嚇了一跳。
花疏影一身黑衣,正站在懸崖邊,他的腳下是咆哮翻滾著的大海,風浪很大,發著似野獸地嘶吼聲。
他似乎一夜之間消瘦了許多,墨發束在黑玉環中,手上纏著白色繃帶,黑白分明地刺眼。
「疏影。」雲弈輕聲喚道,因為他有種感覺,似乎只要他聲音大一些,花疏影就會像折翼地鳥兒掉下去,淹沒在翻湧的浪濤之中,再也不復存在。
花疏影微微側首,臉色蒼白,神情卻淡然無比,與昨日的他完全似兩個人:「你醒了。」
雲弈走上前,將他往後拉了拉,離懸崖邊保持了安全距離:「你怎麼來這?這裡風大,你還穿的這麼少!」
「雲弈,昨晚謝謝你。」花疏影任由他拉著。
「你要跟我說多少遍的謝謝才不會覺得內疚?」雲弈有些好笑,卻發現這場合下實在笑不出來。
花疏影看著他,眸光沉沉。
「隨我回去,我給你煮些好的。」雲弈似在哄小孩。
花疏影抿著唇,不語。
「這裡風大,隨我回去。」雲弈沉下臉。
下一秒,發生了讓雲弈也措手不及的事情。
花疏影一把摟過雲弈的腰,便將唇貼了上來。
這是雲弈做夢也不敢想的事情,他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渾身緊張地都在微微顫抖著。
花疏影應該在這海邊呆了許久,不僅臉頰,唇瓣也是微涼。
時間仿佛凝滯在這一刻,花疏影的唇就輕柔地覆在他的唇上,卻沒有接下去的動作。
雲弈覺得自己手心都是汗,心跳的厲害,似自然反應,便也伸手摟住了花疏影,將兩人的距離貼地更近了一些。
花疏影身子一僵,隨即離開了雲弈的唇,眸光帶了幾分連他自己也不懂的疑惑。
雲弈觸及他的神情,心中一痛,腦袋也漸漸恢復了運轉,鬆開他,退後一步,恢復了正常:「我們回去吧。」
花疏影卻站在原地不動。
「你若是想把這身子拖垮,那便隨你去,反正這仇是你的,你都不在乎,我也無需為你如此擔心。」雲弈有些負氣道,說實話,他現在的腦子還是很迷惑,他不明白,剛剛花疏影那個動作算什麼意思。
「走吧。」花疏影此刻倒是活了,顧自走到了前面,將他落在後頭。
雲弈雖氣,但是看到他手上的繃帶,心中頓時又軟了,乖乖又跟了上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