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封閉的黑暗狹小空間裡,一個少年蜷縮著坐著。
這個少年的名字是羅斯本。他是個孤兒,旅店的雜工,原本以為自己會成為魔塔的學生……但最終卻成了一隻實驗用的老鼠。
在這座城市裡,這種情況很常見。
那些以為抓住了一生難得機會的孩子,最終卻跌入深淵,尤其是孤兒的比例很高。
因為沒有成年人告訴他們,在這座名叫蘭達的城市裡,有許多偽裝成機會的陷阱。
或許,這就是一種罪過吧。
「真的,這是我的罪過嗎?」
羅斯本抱著雙膝,低聲問道。
在這個單人房間裡,原本不可能有人回答,但令人驚訝的是,黑暗中卻傳來了回答。
那聲音溫柔如母親,又如姐姐般和善。
雖然很有可能是幻聽,但羅斯本已經不在乎了。
是幻聽還是什麼,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羅斯本只是渴望得到一個答案。
「真的沒有人告訴我要小心,這就是我的罪嗎?」
「這個嘛?」
黑暗中的聲音含糊其辭地回答,羅斯本感到困惑。
「那,那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受罰?我明明沒有犯什麼罪啊……?」
溫柔的聲音再次帶著懷疑地回答。
「這個嘛……如果你在受罰,那難道不是因為犯了罪嗎?不然怎麼會落到這樣的境地呢?」
少年沉默了。
她說得沒錯。如果沒有犯錯,為什麼會受罰呢?如果真是那樣,那該是多麼悲哀的事情。
明明沒有犯罪,卻要受罰。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身體。
上半身纏著非常厚重的繃帶。
打完針、睡了一覺後,他就成了這副樣子,研究員們說手術很成功。
他們說,只要忍受一些痛苦,就能從低劣的野蠻人進化為真正的人類。
他完全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是野蠻人?什麼是真正的人類?
羅斯本開口道。
「我只是……。」
「嗯,我在聽呢。」
「我只是想去上學而已,只是……想要學習……。難道,這也是罪嗎?」
黑暗中再次傳來了模糊的回答。
「這個嘛?想要學習可不像是罪。相反,這值得稱讚。學習是美德,是一種快樂。」
羅斯本緊緊閉上了雙眼。
反正四周都是黑暗,閉上眼睛反而能更專心思考。
「……那,那是因為我給別人添麻煩了嗎?」
「添麻煩?」
「是的……。因為想學文字而給客人添了麻煩嗎?」
「嗯……那個客人不喜歡嗎?」
羅斯本用雙手抱住了頭。老師討厭自己嗎?
「不……應該不是吧。那麼,是因為學文字而偷懶了嗎?旅店的工作呢?」
「偷懶了嗎?」
羅斯本想了想,搖了搖頭。
為了學文字,他確實減少了一些工作時間,但剩下的時間裡,他更加努力地工作了。
生怕被抓住把柄,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
真的……真的很努力了。
因此,羅斯本更加無法理解,感到困惑。
「不……我真的很努力地工作了。」
「真的?」
聽到這話,羅斯本抱著頭,把額頭壓在了地上。
明明真的很努力了,難道其實並不是這樣嗎?
到底什麼才算努力?
在他無法分辨的時候,黑暗中的聲音低聲說道。
「其實,羅斯本,你是不是因為偷懶、給客人添麻煩才被送到這裡的?所以旅店老闆娘才把你賣了,教你文字的那位客人也沒有再來看你?」
羅斯本的腦海中充滿了混亂。
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已經無法分清什麼是什麼了。
自己是否真的努力生活了,眼睛是睜著還是閉著,現在是坐著還是趴著,什麼都無法確定。
羅斯本真的有罪嗎?
所以才在這裡受罰嗎?
「不,不是的。不是那樣的。」
「什麼不是?」
「是我拜託老闆娘讓我去的。因為想學習,所以她不是把我賣掉的。」
「是嗎?」
「是的……而且老師也是因為忙,所以沒能來找我,之前也有過幾次。肯定是這樣,所以才沒來找我。」
羅斯本這樣喊道。
仿佛是在掙扎。
明明那麼努力工作,卻被賣掉了,被自己信任的人遺忘了,這未免也太殘酷了吧?
所以羅斯本拼命地否認,為了守住最後的安寧。
黑暗中的聲音也不是不知道這一點。
「原來如此。但是你現在在這裡,卻沒有人來找你。」
羅斯本的眼睛再次劇烈顫抖。
無論如何,那是事實。獨自一人被關在只能勉強躺下的狹小黑暗空間中的羅斯本,唯一的真相就是這個。
自己被賣到了這裡,沒有人來救自己,也沒有人來找自己。
那一刻,羅斯本的腦海中湧起了憤怒。原始的憤怒。
為什麼偏偏是自己遭遇了這種事?
為了找出可能被遺忘的記憶,他更深地探索自己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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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被賣到旅店時的樣子,或者孤兒院的生活。
究竟哪裡出了錯?
是打碎了盤子?沒能幫助生病的朋友到底?還是沒按時完成院長吩咐的清潔工作?
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
「……我出生就是罪嗎?」
黑暗中的聲音以沉默回應。
那沉默比任何肯定都更能說服羅斯本。
自己出生就是罪。
就像許多大人說的那樣,像我這種孤兒出生就是罪,最終會走向地獄。
羅斯本露出了不像孩子該有的表情。
「你生氣了嗎?」
羅斯本微微抬起頭,看到了黑暗中隱約的輪廓。
一位騎在怪異野獸上的女人。
她柔聲問道。
「想復仇嗎?」
「……想。」
「那我來幫你吧。」
突如其來的提議。然而羅斯本並未懷疑她的話。
雖然說不出理由,但他沒有懷疑。
反而有些擔憂。
如果她幫忙的話,雖然能復仇,但感覺會引發超乎想像的災難。
遠遠超出羅斯本想像的災難。
雖然想復仇,但內心的良知在喊不要這麼做,羅斯本猶豫不決地緊閉嘴唇。
「……」
「不想復仇嗎?……真是個好孩子呢。即便自己遭受了這種境遇,也不想傷害別人,真了不起。真的。但是,你知道嗎?」
「……?」
「即使你這樣做好孩子,這個世界上也不會有人承認你。因為像你這樣的好孩子,在過去、現在、未來,太多了。」
說著,黑暗中的她伸出手,輕輕觸碰了羅斯本的太陽穴。
頓時,無數記憶的碎片在羅斯本的腦海中掠過。
在礦山工作的孩子,街頭賣報的孩子,被父母遺棄的孩子。
過去、現在、未來,無數善良的孩子們都在承受痛苦,一如既往。
隨之而來的是可怕的虛無感。
無論如何想要守護到最後的珍貴之物,變得毫無意義的虛無感。
在那虛無之中,只剩下憤怒。對整個世界的憤怒。對這個拋棄了他們、視若無睹的世界的憤怒。
羅斯本顫抖著嘴唇問道。
「……復仇……我想復仇。該怎麼做?」
那一刻,黑暗中的女人仿佛隱隱笑了。
她溫柔地說道。
「很簡單。把一切都獻出來吧。」
「什麼?……一切?」
「是的,一切。你的夢想、希望、努力、生命、良知、人性、靈魂,什麼都可以。那麼,我會讓你體會到比你現在所感受到的憤怒更加深刻的復仇。永遠不會有人忘記的復仇。」
羅斯本的心臟劇烈跳動。
自從因甜言蜜語被賣到這裡,或者說在他的人生中,極少有過心臟如此跳動的時刻。
除了老師教他文字的那幾次外,從未有過。
可以復仇。對這個把自己拋棄的世界,對這個無視自己的世界。
自己這個無足輕重的人,也可以在這個世界上留下傷痕。
羅斯本想立刻答應,甘願獻出一切。
即便如此也想復仇。想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跡。
就在他正要開口的瞬間,某個記憶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在自己生病時,讓他休息並多給他一份飯的夫人,還有答應了他請求的戴夫。
衝動與理性在拼命地鬥爭。
「……呃呃呃!」
羅斯本沒有回答,黑暗中的她輕撫了他的頭。
不知是否是錯覺,那撫摸的感覺非常柔和。
「如果難以抉擇,也不用做。我也不討厭這樣的。真心的。」
「……」
「作為獎勵,我告訴你一件事吧。」
「……?」
「如果你不選擇復仇,你會得到救贖。」
「……救贖?」
「是的,當然。如果你過得善良,即便是孤兒,神也會救贖你。他是公平的。」
那一刻,羅斯本仿佛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直到黑暗中的她再次開口前。
「當然了,你和你一同被抓來的人們會怎麼樣就不清楚了。」
「……其他人嗎?」
「是的,他們是否能得救就不知道了。因為像你一樣沒犯過罪、誠實生活的人並不多。」
羅斯本再次陷入了煩惱。他再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沒有能拯救所有人的辦法嗎?憤怒再次湧上心頭。
到底我們犯了什麼罪。
無法形容的憤怒再也沒有了目標。只想讓一切都毀滅。
所有的一切!
在疲憊和憤怒中,連思考都變得令人厭煩時,羅斯本開口了。
終於,他要做出決定。
「我——」
————砰!
「……?」
遠處入口傳來巨響。就連從未移開視線的黑暗中的她也轉過了頭。
她似乎既高興又遺憾地說道。
「……真是的,看樣子那位來了啊。真遺憾。」
「什麼?」
羅斯本不理解地問道,但沒有得到回答。
剛剛還能隱約感受到的黑暗中的她,消失得無影無蹤。
至今為止所有的對話,都仿佛是幻覺一般。
————砰!
————轟!
連續的巨響傳來,緊接著是破碎的聲音。
羅斯本以為這也是幻聽,但搖晃的地板和牆壁告訴他不是。
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
腳步聲傳來。
那聲音停在了羅斯本所在的房間門前。
羅斯本本能地向後退。
聽到抓住鐵門的聲音,緊接著是嘎吱的聲響,鐵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光芒慢慢照進房間。
伴隨著那光芒,一名男子出現在視野中。雖然是第一次見到的面孔,但羅斯本覺得自己知道他是誰。
他開口道。
「來晚了點,羅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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