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家族從兩個小部落開始,擊敗了柔然、屠滅了匈奴,圍困過隋煬帝,讓唐太祖李淵割地稱臣,成為了東起遼河,西至裏海,最終成為橫亘整個大陸的突厥王庭,這一切只用了七十年!
阿史那是信奉狼的家族,他們的血液里充滿了血腥和冰冷,他們就用這股狼性在世間瘋狂撕咬,直到建立了無比龐大的突厥!正直壯年的頡利可汗是狼的後代,他的牙是常年沾滿熱血的彎刀,他的心是阿爾泰山頂的冰雪,他渴望硝煙和鮮血的味道,他渴望親手的毀滅與征服!他麾下帶甲百萬,卻只帶三萬人親征!這就是狼性。
在定北,突厥狼王對漢人君王露出了牙齒,這只能是一次瘋狂的碾壓,這只能是一次徹底的毀滅!
所以,頡利可汗在攻城的第一天就豎起了黑旗。勝則屠城,敗則全軍處決!
正午慘白的陽光被烏雲掩蓋,風雪就要來了。
頡利可汗向身後揮了下手,一個人從陰影中閃出,整個人裹在斗篷之中,只有兩隻眼睛如同燃燒著的碳!
「阿蘇藍,拿下這城門!」頡利可汗解下腰間佩刀,狠狠向此人擲過去。
一支滿是傷疤的手砰的抓住佩刀,撥轉馬頭而去。
一句話沒說,也不需要說,可汗的軍令必須完成!
寒風中五百條突厥大漢赤裸上身,露出花崗岩一般堅硬黝黑的肌肉。阿蘇藍甩掉斗篷,滿是刀疤的軀體象冰冷的生鐵,他提起壇酒,給自己碗裡倒滿,然後「嘩」地一聲把酒罈摔成碎片。
阿蘇藍鈍刀刮鐵般的聲音響起:「這是上路酒!喝!」
五百人一口乾完碗中酒,將碗摔得粉碎。
「嗚――嗚――嗚嗚――!」低沉的號角聲震人心魄。
阿蘇藍提著刀,第一個向定北城頭走去。他眼神里沒有興奮、沒有狂暴,只有一片死寂。對敵人,也是對自己。
五百名突厥大漢戴上漆黑的鬼臉面具,手提雙刀跟在阿蘇藍身後。
他們就是突厥人最鋒利的劍,戰無不勝的不死軍團!
桑神醫領著靑壯們在城牆上堆了很多大瓮,裡面倒滿了石漆。這些石漆是提煉猛火油的原料,著火後不易撲滅,但是有個很大的缺點,不易點燃。
史老七罵罵咧咧的問這是出什麼么蛾子?桑神醫捋著山羊鬍甚是得意,說金汁雖然用完了,可這石漆粘稠無比,當熱油淋突厥人乃是守城利器。
事實很快就證明了桑神醫是一廂情願。
攻城時突厥人的漫天箭雨壓的人根本就抬不起頭來,一大瓮一大瓮的石漆根本就抬不上垛口,怎麼往下倒?
突厥人的號角聲一聲急過一聲,定北兄弟們的眼珠子開始充血,拼命的時刻到了!
謝江臨略顯陰柔的臉上滿是狠厲之色,狠狠吐了口痰,破天荒爆了粗口,「狗日的突厥人!」
方岩用布條把刀緊緊綁在手上,盯著著走在最前面的阿蘇藍咬牙道,「他是我的!」
唯一開心的是韓利,他射箭又快又准,但是力量不大,最喜歡射無甲的步兵,眼前這些赤裸上身的突厥人簡直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啊!可他的笑容很快就凝結在了臉上,不死軍團象幽靈一樣在雲梯上跳躍著,利用各種不可思議的技巧躲避著,讓韓利箭箭落空,好像他們不是在爬梯子,而是在梯子上舞蹈。
在如雨的滾木礌石中,城頭終於落下了十幾個不死軍團!
定北軍兩丈長槍立刻密集攢刺,翻起了滔天槍花,要趁對方立足不穩把他們從城頭捅下去。不死軍團最前面的一人突然張開雙臂撲了上來,任憑槍尖在他的胸腹上穿過,他雙手一攬,十餘根長槍頓時被他一人鎖住,以命破槍陣!他狂笑著把長槍越抱越緊,其它長槍往他身上拼命攢刺,他卻屹立不倒!
不死軍團其它人雙刀在手,或翻身躍到長槍隊身後,或貼地急滾攻擊長槍隊的腿部。一瞬間,長槍隊陣破,鮮血漫天噴灑!幽靈般的不死軍團紛紛湧上城頭!
「殺!」謝江臨大吼一聲,帶領督戰隊搶先沖了上去。以往督戰隊總是在後面處決自己人,被兄弟們恥笑沒卵子,今天就是證明的時刻!
督戰隊勇猛無比,嘶吼的發起了衝鋒。而不死軍團沉默的揮舞著雙刀,他們漆黑面具後的雙眼毫無情緒,象老農熟練的幹著農活,象廚子飛快的擺弄著食材,精準、熟練、冷血的帶走一條條生命。
督戰隊激發出最後的鬥志,面臨強敵死戰不退!
其他守城的兄弟也陷入到混亂的廝殺之中,往往三四個兄弟才能拼掉一個不死軍團。城頭僅剩的二百餘人飛速減少,攀上城頭的不死軍團越來越多!
定北軍中唯一沒有感到壓力的是方岩,元初之氣的改造讓他的身體機能、精神感知大大提升,好像身上每個毛孔都在殺戮中興奮尖叫,強悍的敵人讓他如飲佳釀。
阿蘇藍逆流而上,當他看到如同瘋魔的方岩立刻殺了過來,他首要目標是擊殺定北指揮官。阿蘇藍沒有顯露多少武技,只是單純的狂猛力量,這種力量和精神合一,使他每一個動作都超出了人體所能達到的極限速度。
兩條嗜血的鯊魚終於碰撞到了一起!
此刻的方岩精神高度集中,身體潛力幾乎完全發揮,一感覺到阿蘇藍身上的巨大氣勢,他全力蹬地向阿蘇藍撲去。
阿蘇藍陡然出現在方岩面前,一刀當胸戳來。這一刀看似很隨意,刀上卻覆蓋著一層蒙蒙血色,這是殺人無數後凝成的嗜血之氣!
絕不能被戳中!方岩身體急轉,前沖和閃避的動作間完全沒有緩衝和停頓,如同野獸般迅速做出反應。即便如此阿蘇藍的刀仍然輕輕碰到了他肩上。方岩肩膀立刻爆開了一蓬血霧,身體如同被鐵錘猛擊了一記,跌倒在地。剛一落地,方岩立刻像貓一樣弓彈起身,又是無懈可擊的戒備狀態。
「好。」阿蘇藍眼中射出刺人的光芒,如同一個酒鬼發現了絕世佳釀。同時他也有些詫異,這一刀的破壞力他太清楚了,可以輕鬆扯碎對方的半邊身體,而眼前這人僅僅是皮外傷!
這是前所未見的武者!一個照面的接觸,方岩就清楚自己差距太大,阿蘇藍只是隨便地站在那裡,卻感覺面對的是只遠古的洪荒巨獸,仿佛可以把他撕爛再一口吞下!
方岩半蹲在地,一手握刀,全身的肌肉積蓄著力量。在死亡的威脅下,心底最深處溫養的那顆小雨滴化作了無限殺意,冰涼且尖銳。
這瞬間方岩身形暴起,全身力量匯集到手腕,刀變成一道電火向阿蘇藍射去。必殺一刀!
阿蘇藍雕塑般的臉上居然有了一絲笑意,上步,出刀!
硬碰硬,一刀換一刀!
方岩還是肩上中刀,而他的那一刀端端正正扎在阿蘇藍軟肋上!
兩刀傷在一處,不過傷勢重一些而已,對方卻是新傷,方岩以為自己賺了。想不到這一刀如中硬木,完全沒有刀入人體的那種快感。
但是方岩沒有停,立刻棄刀近身入懷,一肘破中宮,然後吐氣開聲,貼山靠!全身力量沒有浪費,完完全全傾斜到阿蘇藍身上!方岩時間拿捏得很好,或者說創造得很好,他就是要以輕傷換重傷,搏一把!
沒有骨頭碎裂的聲音,這狂野一擊發出了咚的一聲巨響,反倒是方岩眼前一黑,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阿蘇藍的瞳孔變成了一片漆黑,他千錘百鍊的身體變得比鋼鐵還硬!
阿蘇藍雙臂立時箍住懷中的方岩,他非常享受這場戰鬥,對手老辣機狡,鬥志狂野,是最好的戰士!所以阿蘇藍要慢慢的來,他把對手全身的骨頭一寸寸勒斷!
就像被腳跟碾壓的碳渣,方岩的骨頭髮出咯吱咯吱聲響。他發出壓抑無比的嘶吼,猛烈擺動頭顱,一頭向阿蘇藍腦袋裝去!
碰的一聲,好像有根錐子刺進了腦袋,劇痛無比。被元初之氣折磨過的方岩抵抗痛苦的能力超強,他強忍劇痛扭頭朝阿蘇藍的喉管咬去……
兩個人象最親密的情侶,緊緊摟抱著從城牆上摔了下去!
城頭已經到了最危急的時刻,所有的唐人都與不死軍團絞殺在一起。此時的謝江臨渾身浴血,督戰隊已經傷亡殆盡,倖存的還在奮勇殺敵,而戰死了的依然是怒目圓睜,欲食敵之肉。
然而如火的鬥志終究抵擋不住戰鬥力和人數的巨大差距,二百餘人轉眼間只剩下數十人!
史老七他們幾個相互配合著,象屹立在洪水中的一塊礁石,不斷攔截到落單的兄弟,然後奮力向謝江臨處殺去。
桑神醫早就領著定北靑壯們加入了戰團,他們揮舞鐵鍬、鋤頭,怒吼著衝鋒,視死如歸!
桑神醫麻杆似的手臂不知什麼時候被砍了一刀,在身體一側耷拉著,顯然骨頭都斷了,他用另一隻手毫無章法的揮舞著菜刀,尖利的聲音直上雲霄:「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遙遠。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謝江臨聽見桑神醫聲音靈光一閃,大吼道:「砸瓮,砸瓮!」此刻方岩已墜城,謝江臨就是最高指揮官,眾人立刻聽命砸瓮。
隨著嘩啦嘩啦的聲響,濃稠無比的石漆流淌的滿城牆都是,所有人都陷入到泥濘之中,完全拔不出腳來。定北軍和靑壯也就罷了,那些行動如鬼魅的不死軍團也被粘在了原地!
定北靑壯們見狀大喜,他們嘶吼著向不死軍團撲了過去,完全不管對方手中寒光閃閃的雙刀,只是把手中橫刀、紅纓槍、菜刀、鋤頭沒頭沒腦的招呼。戰無不勝的不死軍團被打落了塵埃,和粗苯的靑壯們在地上扭打著、撕扯著,摳眼睛、咬喉嚨、掐下陰,此刻市井無賴打架的招數才是最有效的,人徹底變成了野獸,最原始的以命換命!
桑神醫太過瘦弱,竟然在戰場上被人忽略了!他一瘸一拐的向幾罐殘存的猛火油走去,伸出僅存的一條手臂用火石打火,一下、兩下、三下,疲勞脫力的手臂顫抖的厲害,火石沒有一絲火星。
桑神醫氣急敗壞,破口大罵:「草你媽的!」讀書人的髒話還挺管用,火星崩落到猛火油中,一下子猛烈燃燒起來!,
桑神醫嗷的一聲尖叫,不知道哪裡來得力氣,拿起猛火油就潑在了自己身上,轟的一聲立刻變成了一個火人!
猛烈的火焰燒的吱吱作響,桑神醫搖搖晃晃向不死軍團走去,步履闌珊,速度極慢,但那些不死軍團被粘在了地上,又跟青壯們扭打在一起,根本逃不了,眼睜睜看著桑神醫越來越近。
桑神醫化作的火人引燃了猛火油,既而點燃了滿地的石漆,定北城南門火光沖天,猛火數丈!
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停止了,只有桑神醫尖利的歌聲還在繼續:「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
這歌聲縈繞定北經年不散。
多年後每當北風吹過,定北的老人就會說:聽,桑神醫又在唱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