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清了清嗓子,對著目瞪口呆的眾人道:「無色界天禁絕萬法,不懼任何法術;若是對方以力硬取,便以惜風應對。各位,不知此城如何可下?」
確實如此,《孫子兵法》云: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攻城之戰必須是以多打少,且需要付出極大人員傷亡才能獲得勝利。眼前這些半妖大軍雖多,可比起一個城市的河洛人口尚且不如,何況建築聞名的河洛定然布下無數機關,再加上力大無比的惜風,真不知道黑袍有什麼底氣來攻城?
「既然有如此強大的實力,您為什麼任由邪惡的野獸肆虐,讓神的榮耀蒙羞?」沉默許久的大秦人終於忍耐不住,在他看來擁有如此武力卻龜縮防守簡直不可思議。
「任何一個河洛的生命都要比低賤的野獸高貴萬分!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不犧牲一個河洛而贏得這場戰爭。河洛是尊重生命的種族,這種境界你們人類是無法理解的,你們的歷史中充滿戰爭、屠殺和貪婪」
「你們沒有戰爭嗎?」大秦人沒有因河伯輕蔑的口氣而惱羞成怒,倒很讚賞河伯的說法。
「雲中是一塊安定的大陸,愛好藝術的羽人是我們的朋友、崇尚精神境界的魅族也是我們的朋友,但人類不是!」
「我們確實有很多的劣根性,但也有高尚的品質,也創造了偉大的文明,您的看法太極端了。」大秦人希望能說服這個固執的老者。
「以前也有人跟我這樣說過,當時的他甚至比你還要真誠、還要正直。正是這個人盜走了雲中的至寶!」或許是時間過去了太久,河伯說起往事已沒有多少憤怒,「起初我和很多人一樣,絕對不相信他會是小偷,他的言行和品質已經被無數次證明過。直到很久以後我才弄明白,他當初的真誠和高尚確實是真的,但我們忽略了人類靈魂里貪婪的一面,只要有足夠的利益,貪婪就會戰勝高尚。這就是你們人類!」
大秦人若有所思,成玄英羞愧不語,唐默然面無表情,只有張有弛冷哼一聲,「子曰,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河洛有幾百歲的壽命,雲中大陸又物產豐富,自然活的優哉游哉,若把你們放在神州,早就比我們還貪婪了。」
河伯點頭道:「嗯,你說的很有道理,性格是會隨環境變化的。正因如此,我絕不允許河洛與人類交往。」
方岩對於他們的爭吵毫無興趣,他更關心的是暮紅衣的傷勢。至於這場戰爭完全與他無關,他可不是大秦人那種正義感爆棚、滿腦子都是騎士精神的傢伙。
最初的試探過後,半妖似乎也看出河洛沒有出城應戰的意思,於是偃旗息鼓退後列陣,兩個陣營陷入到奇怪的沉默之中。不過很快塔中眾人就發現,那個如山的巨人不見了!
河伯不動聲色,甚至有些隱隱的高興。半妖大軍遠道來此,最缺少的是食物,只要拖下去它們就不得不撤軍。時間是站在河洛一邊的,河伯絲毫不著急。
突然一陣巨大震動聲傳來,整個塔似乎都晃動了一下!
莫非是地龍翻身?眾人面面相覷。
河伯似乎不以為意,「河洛建造的城市豈能害怕地震?哦,也就是你們唐人所說的地龍翻身。」
眾人聞言也緩了一口氣,看來並無大礙。
又是一聲巨震傳來,隔了片刻又是一聲。這巨大的震動聲緩慢而有節奏,不斷的重複著。
「河伯長老,請你過來看一下!」操作天鑒寶珠的一個河洛長老聲音中透著一絲慌亂。
河伯眉頭輕輕一皺,對他在人類面前的失態有些不滿,但他的不滿很快就把驚愕代替,天鑒寶珠里出現一個噩夢般的場景。絢爛的九幽之光照耀下,屍山巨人正在山峰頂端捶擊地面!
這是座空心的山!山峰好像一個巨瓮倒罩在城市上空,而巨人正在打破瓮底!這是一幅神話中才有的場景,類似的或許只有共工怒觸不周山。莫非巨人要砸碎山峰,掩埋城市?
這不可能!巨人雖然極為巨大,但相對山峰它還是太小,像是一粒花生站在西瓜上,想砸塌山峰就有些不自量力了。而且這巨人終究是由妖法生成,所以能量不可能無窮無盡,它是絕不可能砸塌山峰的!
城市上空的穹頂已然裂開了大縫,無數的岩石和泥土向著河洛城市落下。河伯對幾個長老高喊,「傳我命令,戰士堅守崗位,無關人等退入地底,以防不測。」
此時城市裡已經落滿了岩石和塵土,砸壞了不少建築,但未對城市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巨大的撞擊聲仿佛永不停歇,山峰頂端居然被巨人砸開一個巨大的口子,倒扣的巨瓮被砸漏了!外面的風呼嘯這湧入中空的山腹,發出巨大嗚嗚聲。巨人終於停止了捶擊,搖搖晃晃走下山峰。
巨人,不,黑袍到底想幹什麼?等待天降暴雨,淹沒這城市?這是極北之地,只下雪不下雨啊,況且就算是暴雨傾盆,也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住滿這山腹。
絢爛的九幽之光順著缺口照了進來,正好照在城市上空!城市上空出現一層蒙蒙的光罩,仿佛阻擋九幽之光的照射。九幽之光像雨水一樣不斷打在光罩上,光罩似乎被侵蝕下去一層。
這是怎麼回事?!所有人都陷入到迷惑之中。
河伯臉色鐵青,望向正在操作天鑒寶珠的另外幾個長老,一個長老已經是滿頭是汗,有點結結巴巴的說:「無色界天已然不穩,天上的光芒似乎在克制它!」
「這個不用你說,我看得出來!給我想想辦法!」河伯的風度無影無蹤,他竭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
「不行,我等操控不了。河伯長老,你看是不是……」
「有話就說,被支支吾吾的!」
「是不是問一下神使大人,她最懂無色界天。」
所有人的眼光都望向還躺著的暮紅衣。暮紅衣搖搖晃晃想站起來,一旁的秋分連忙上前扶住。
「九幽之光乃是地底極陰之氣上沖天宇,消散後發出的法力餘波,光照之處陰陽失衡、五行散亂。無色界天可將任何法力離解還原,這些法力餘波自然不在話下。」重傷之下的暮紅衣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不禁有些疲態。
「無色界天只有在不支之時才會現形,若是些法力餘波,為何如此厲害?」那個使用天鑒寶珠操控無色界天的長老還是不明白。
「無色界天便如一個大壩,能把奔騰的法力化為涓涓細流。可這九幽之光橫亘千里,這法力餘波可謂無窮無盡,如一股洪流,這大壩已然經受不住了。」暮紅衣搖了搖頭。
黑袍是利用了九幽之光的天象,要撐爆無色界天!
時間站到了半妖一邊,現在該河洛著急了!
「河伯長老,如今屍山巨人不在,黑袍也應不在,群妖已經失去了指揮,此時出城一擊定可全勝!」方岩站了出來。
張有馳投來贊同的目光,不過語氣還是不陰不陽,「等死還是求勝,就看如何選擇了!」
大秦人道:「這是戰略家的決定,機會難得,不要猶豫了!」
成玄英有些猶豫,不過還是說,「立刻派一支奇軍突襲,大軍待命看局勢,這樣比較穩重。」
「這麼簡單的局勢都看不明白嗎?還需求穩?」張有馳輕蔑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說成玄英還是河伯。
但是河伯沒有任何的表示,他只是在低頭思索。這是個機會嗎?會不會是圈套?這些人類為什麼都這麼說,他們是不是想騙我?
那個操作天鑒寶珠的長老忍不住說:「河伯長老,該做決斷了!」
河伯突然把手用力一揮,大喝道:「你們都閉嘴!無論他們有什麼花招,絕對不出城,絕對不冒險!踞城而守!」
方岩、張有馳、大秦人、成玄英、唐默然面面相覷,無可奈何。
張有馳哼了一聲,輕飄飄的聲音傳來,「河伯長老,請你記住,你剛剛決定了河洛全族的命運。」
方岩也不再言語,而是招呼眾人向受傷的暮紅衣靠了過去。他和他的戰友畢竟是夜行者,城破後無論如何要保住主帥的性命!
戰機就這樣一點點溜走了,無色界天一點點的被腐蝕殆盡,河洛的城市一點點剝去了衣服,暴露在了半妖的面前。
河伯並非看不到戰機,而是有所顧慮。正如他所言,河洛是個愛好和平的種族,百年來也從未有過戰爭,這些人能上戰場嗎?惜風砸扁第一波試探的半妖時有個細節被忽略了,那就是有很多在惜風內部操縱的河洛嘔吐了。惜風是半植物半動物,到底還靠其體內的河洛來操縱,如果再來這麼一次殺戮,恐怕先崩潰的是那些河洛!
事到臨頭需放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置於死地而後生。
河洛的思維里沒有這種概念,他們是和平的種族,他們在地底已經多年不見風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