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羅依舊慢吞吞的,眼睛都沒睜,嘆口氣:「卑職在刑名上幹了一輩子,做事都落下毛病了,凡事都愛琢磨下究竟,大人,這瀚海商社在帝都落下後,卑職便在看,這柳寒出手不凡,您看珠寶行,一次拍賣便有百萬銀子入賬,現在宮裡都在向他定珠寶,鳴玉齋現在都快被他壓下去了,如果說珠寶上還看不出來,那布莊便很明顯了,旁人要有這樣的織布染布技術,肯定是深藏不露,可他呢,卻推出了個加盟店制度,短短几個月,柳氏布便遍布帝都,甚至賣到徐州荊州。
如此精明的一個人,僅憑珠寶和布莊,便可攬得大量財富,他幹嘛非要一頭扎在漕運,漕運一年能給他帶來多少銀子?頂破天十萬。為了區區十萬兩銀子,他甘冒奇險與三個千年世家作對!以柳寒的才智,會作這樣的傻事?
只有一種解釋,他不得不作這樣的傻事?我懷疑,這裡面有宮裡的意思,大人,這上面,我沒有任何證據,我只是懷疑。」
原索聞言沉默了會,無聲的笑了笑,如此說來,王許田三家這次是踢到鐵板上了,柳寒本身實力不凡,又有宮裡支持,王許田三家這次損兵折將,最後還得灰溜溜的退回冀州。
「宮裡就更奇怪了,」老羅接著說:「風雨樓一戰,按道理,就應該明告示,通緝蕭雨雷納,可宮裡卻始終沒有,任憑柳寒將蕭雨接回柳府養傷,任憑雷納整頓風雨樓殘部,大人,這不正常!至少宮裡沒打算將風雨樓趕盡殺絕,可為什麼呢?卑職也想不明白,大人,這事,嘿,卑職在京兆府幹了幾十年,這還是頭次遇上。」
「由此,卑職又想到陳大人受到的彈劾,往年,帝都也不是沒生過這樣的事,大人,您看誰彈劾過,都是睜隻眼閉隻眼便過了,可這次居然連篇累牘,彈劾不斷,這裡面也透著玄機。
總之一句話,這事看不清,這裡面還有東西。」
原索長出口氣,老羅的一番話,頗有點撥雲見日的感覺,風雨樓之事後,他沒想這麼多,在事件進行時,宮裡曾經傳下指令,讓配合王許田三家的行動,他也就讓捕快房配合了,然後便沒放在心上,要不是突如其來的彈劾,他根本不會想這裡面有什麼東西。
看來這事得小心,而且必要時,還要支持下柳寒,原因無他,這是宮裡要扶持的人。
「既然這樣,那柳寒接手城南,該沒有問題。」原索想起去見柳寒的目的。
「不一定,」老羅說道,這些年,原索在衙門裡,與他的關係很好,對他很尊重,幾乎事事都維護他,所以,今天才說了這麼多,還這麼直接:「就算我們願意,可柳寒不一定。」
「他還不願意?!」原索驚訝且不滿的叫起來,城南雖說不如城東富庶,可地方也這麼大,賭場妓院青樓不少,他還不願意!!!
老羅沒有回答,古板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或許也可以說是譏笑。
原索很快便知道老羅的判斷沒錯。
他們的運氣還不錯,到柳府時,柳寒正在府內,聽到通報後,立刻迎出來,到大門前,將原索和老羅迎進院內。
老羅沿途打量柳府的部署,前院沒什麼人,甚至看不到丫頭僕人,但他注意到,各處絲毫不亂,地上乾乾淨淨,沒有人大聲說話,出來送茶的小廝,上上下下收拾得乾淨利落,舉手投足間透著股從容自信。
幾句寒暄後,原索便暗示老羅,老羅也不客氣,直接將來意說出來,希望柳寒能進入城南,這讓柳寒非常驚訝。
在柳寒的法律意識中,無論風雨樓三江會還是青紅幫飛鷹堂,都是一幫黑社會犯罪組織,是應該受到政府的打擊,這原索算來該是帝都公安局局長,老羅該算得上是刑警隊隊長或反黑組長,可現在這公安局局長和刑警隊隊長坐在自己面前告訴自己,支持自己混****。
這太滑稽!
柳寒花了幾分鐘才回過神來。
「兩位大人的心意,卑職心領了,可我柳寒是守法奉公之人,這江湖草莽之事是不敢涉及的。」柳寒語氣很謙卑,可神情卻很堅定。
老羅聞言瞟了原索一眼,那意思很明顯,我沒說錯吧。
原索在心裡苦笑,神情卻拉下來:「柳先生,明人眼裡不假話,你和青紅幫的關係,本官一清二楚,今日本官前來是很有誠意的,先生若以虛詞以待,本官....」
老羅一聽便知道要糟,這柳寒可不是普通商人,更不是普通百姓,也不是蕭雨那樣的江湖豪強,他身上可是有官位的,而後背後支持他的是宮裡,最主要的是,到目前為止,衙門還根本沒拿到他的「犯罪」證據,現在便語帶威脅,人家要不吃這套,立刻便僵住了。
不成想,柳寒並沒有生氣,只是微微一笑,將原索的威脅給吞下去了。
「大人,」柳寒不等原索說完便打斷他,老羅暗暗鬆口氣,柳寒給原索的茶杯添了點水,緩和下對方的情緒,然後才說:「青紅幫與我沒什麼關係,不錯,我柳寒在西域道上殺過馬賊,可在西域國中,我是合法經營,從不干違法的事,況且,大人請想想,這江湖道有什麼好,風雨樓多大的威勢,說倒便倒了,蕭雨,曾幾何時,多麼威風,現在呢?還不是喪家之犬,這江湖啊,最好別涉入,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您說是不是,大人。」
原索聞言哭笑不得,柳寒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你柳寒就算把我眼珠子摘下來,也乾淨不了,當京兆府都是瞎子,十里舖的黑衣人,風雨樓一戰中的黑衣人,與你柳寒都脫不了干係。
沒等原索開口,柳寒語氣一轉,便又說道:「不過,柳某很好奇,大人為何有此想法?」
原索正要張嘴嘲諷,柳寒又搶了一句,溫言道:「大人剛才說以誠相待,我是相信大人的,故而以誠相待。」
原索頓時說不出話來,老羅微微一笑,接過話來:「柳先生是聰明人,這帝都說大也不大,人呢,說多也不多,有點什麼,要不了三天便傳遍全城。我也不瞞你,最近帝都治安崩壞,朝廷頗有微辭,陳大人嚴令我等儘快恢復治安,我等也沒辦法,想出這樣主意。」
柳寒一下便明白了,眉頭微皺,便笑了:「兩位大人高明啊,此招大妙,江湖人拎著腦袋拼殺,所為何事?還不是真金白銀,不過,大人可知,我為何不敢接手嗎?」
原索這下鬆口氣,與老羅交換個眼色,老羅沖柳寒拱手:「還請柳先生解釋,其實,我也知道,柳先生可能不願接手,畢竟江湖這碗飯不好吃。」
「羅大人所言甚是,」柳寒點頭說道:「柳某乃商人,我手下有珠寶行和布莊,邊境上還有商隊,請兩位大人想,我若變成風雨樓那樣,會不會影響珠寶店和布莊的生意?會不會影響各地商隊的生意?」
原索愣了下,隨即沉思起來,老羅點點頭,表示接受,柳寒又說:「別說城南了,就算柳蔭街,這樣最繁華的地段,送給我,我也不要,我能正當掙錢,幹嘛要去掙那種錢。至於青紅幫,那是蒲洪在管,蒲洪什麼人,兩位大人心裡相比清楚。」
原索和老羅都沉默了,倆人有種無力感,特別是原索,來之前想得好好的,這樣大的紅利,柳寒這樣唯利是圖的商人豈會不眼紅,可沒想到,柳寒居然一口回絕,沒有一點商量餘地。
老羅的神情卻完全不同,雖然被拒絕了,可他對柳寒卻非常讚賞,柳寒的理由非常有力,只要他沾上江湖****,無論珠寶還是布莊,都會受到沉重打擊。
「可...」老羅遲疑下,柳寒沖他搖搖頭:「倆位大人的設想很好,可不一定非要找個地下霸主,其實,變通一下,按照現有規則,一樣可以讓帝都在短時間內穩定下來。」
「哦,不知柳先生有何妙策?」原索精神稍振,連忙問道。
「我大晉不限決鬥,只要在官府登記,決鬥可以不限生死,」柳寒緩緩說道:「大人可以將城南分成數個,甚至數十個區,然後讓有意的江湖好漢到校場決鬥,以勝負決定歸屬,我保證七天之內,城南便安定下來了。」
原索還沒明白,皺眉思索,老羅的眼睛卻越來越亮,他一拍桌子,沖柳寒抱拳:「此計大妙!大妙!」
原索這下也明白了,他不由長出口氣,看著柳寒的目光便帶上幾分感激欣賞,這策略看上去簡單,好像只是將他們的設想略微變了下,可實際上卻非常不容易。
「柳先生,哦,不,青紅幫會不會參與城南的決鬥?」
事情解決了,原索心裡頓時輕鬆下來,開始與柳寒閒聊,柳寒搖搖頭:「我不清楚,這是蕭雨雷納該關心的事。」
「蕭雨不是在你...」
話沒說完,柳寒便已經含笑搖頭:「很多人都以為蕭雨在我這,其實那有此事,大人,我可是本分商人,不敢幹這種引火燒身之事?」
柳寒在大人二字上加重了語氣,原索老羅倆人一下便明白了,柳寒絕對不會在他們面前承認蕭雨在他府上的。
三人相視而笑,原索對柳寒很有幾分好奇,他是讀書人出身,雖說文無第一,可文人對好文章有種天然的喜歡,對作者自然也會天然的親近。
可原索很快現,柳寒似乎對詩詞沒什麼興趣,只是泛泛的說了幾句,這讓他很是失望,頗有見面不如聞名之感。
倒是老羅精明,聽了會,便示意原索該告辭了,原索順勢起身告辭。
柳寒送倆人出門,快到門口時,老羅忽然沒沒頭沒腦的說起城南的崇明觀,告訴柳寒,這崇明觀的桃花快開了,有時間可以去玩玩,說不定又可以寫出一桃花詩來。
柳寒有些納悶,這崇明觀是城南的一個香火挺旺的道觀,他沒去過,倒是聽說過,可沒聽說這崇明觀的桃花很好,正想細問,老羅已經拱手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