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威尼斯情人(4)
紀絨絨從沒有一刻如此恨過葉灝丞。他不愛她,三年了,她丟棄所有,甚至迷失自己,可他仍舊不愛她。好,她懂了,不再勉強。但為什麼她付出的愛在他眼裡始終像個笑話?難道愛一個人,就相當於給了他一把利器,賦予他傷害自己的權利?
紀絨絨勃然起身,越過葉灝丞的座位時,報複式的推他一把,大抵是碰到之前被奶奶咬傷的傷口,他悶哼了聲。
「呸,葉灝丞,你活該!」紀絨絨離開坐席前,不解恨又踢一腳他的小腿。
葉灝丞上下顧不得,正起身,紀絨絨淚眼模糊,一頭撞在一個男人身上,待看清來人,委屈極了:「十六叔……」
紀少徵一見她身後追過來的葉灝丞,明白大半,他難得親自參與拍賣會,居然目睹侄女向前侄女婿耍橫的一齣戲。
葉灝丞微怔,而紀少徵在前,他自是什麼都說不出。
紀絨絨埋頭挎起紀少徵的胳膊:「十六叔,我跟你坐,好不好?」
紀少徵滿眼警告的意味,看向葉灝丞,目光回到紀絨絨身上時溫柔幾分,嘆了嘆氣,我可以說不好嗎?
叔侄兩個,依次繞開葉灝丞,去嘉賓席。
半響,台上開始展示各類攝影作品,畫面停留在單誠的「思念穿過你的吻」,主持人所描述的正是方才於玫玫口中的傳說。
紀少徵喃道:「單誠?」名字甚是熟悉,再從紀絨絨那一臉的淚痕分析,這個單誠,該是當初和紀絨絨談過戀愛的單氏總裁獨生子,單誠。
紀少徵說:「能搞出離婚典禮的紀絨絨,現在是為誰哭?」
紀絨絨撅了撅嘴。明知故問!給紀少徵一個「連你也嘲笑我?」的憤恨眼神。
紀少徵拿她沒轍,轉移了話題,頗有興致問:「你覺得,如果今天我想有所收穫……除晞會喜歡哪個?」
紀絨絨指了指熒幕上的「思念穿過你的吻」:「總之不許是這張!」
她再耐不住性子了,逆著光離席,暗影中,她腳步很快,一邊走,一邊低頭抹著肩膀。
她冷,她痛,她必須立刻離開這裡!
重又回到展廳,此刻大廳里人影稀疏,她獨自站在那幅黃昏中的嘆息橋下,雙手交叉抱緊身子。
於玫玫猜的不錯。
當年,確實有個女人和單誠曾同游威尼斯,為嘆息橋的傳說所動。他們依偎坐在貢多拉的小船里,黃昏的餘熱灑在肩頭,像大多數的情侶那般,熱烈的擁吻,許下美好的、期望天長地久的愛情。
這個女人就是她!紀絨絨!
紀絨絨有一張取景相似的照片,只不過,照片裡有主人公,一男一女,互相凝視,唇部相貼,是他倆玩鬧似的自拍,與這張明艷色調卻里透著哀傷的風格完全不同。
舊人相見,總有種一較高下的心理,仿佛如果過的比對方糟糕,便會大大傷了自尊心,覺得自己可憐無比。相反,倘若離開他後,投入了更好的懷抱,便能體會下他後悔的驕傲。
於玫玫來愛紗定製婚紗絕對不是巧合,單誠早晚會知道,葉灝丞哪裡還是她當初一頭扎進去纏上的男朋友?呵呵,馬上就成前夫了,到時候還不是被嘲笑?
也許葉灝丞說的沒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紀絨絨,被人冷嘲熱諷是你愛面子的下場!是你自作自受!
她恨惱地拍拍額頭,讓自己清醒過來,肩背突然一熱,搭上了一件眼熟的夾克外套。
「紀絨絨。」
這般動聽的嗓音……紀絨絨驀然回身,無不驚訝:「鄭爵?」
鄭爵歪頭笑了笑,發梢蘸著點點雨水,展廳附近設路障,出租車開不近,故而他大概是冒著雨跑過來的,可他的衣服卻是這麼幹爽溫暖。
「紀絨絨,你有沒有想我?」
他還是這樣,直白卻真誠,一點不討人厭,而且,還有那麼點的可愛。
紀絨絨不覺彎起嘴角:「對不起……還真的……」
鄭爵佯作不悅,打斷說:「我知道了!有些話你不要說出口,我會很傷心。」
兩人相視笑著,紀絨絨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居然到了這兒?」
鄭爵聳聳肩:「還不是想出奇制勝嗎?其實我也只是碰碰運氣,看來tony對我們還不錯,而且……我們這樣算不算有緣分?」
原來他已去過愛紗,是tony告訴他,她會來參觀攝影展。
紀絨絨苦笑,將他夾克外套扯緊,身子終於暖和些了。
「還是很冷?」鄭爵心疼地皺皺眉,雙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虛空攬著,靠近自己,卻留下一段很紳士的距離,並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紀絨絨嗅到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心底涌過一道暖流。
「攝影展結束了嗎?人這麼少?」鄭爵邊問,引著她帶離空曠的大廳。
紀絨絨回頭最後看了眼「思念穿過你的吻」,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沒,裡面還在拍賣。」
「拍賣?原來你有收藏的愛好,怎麼樣,有中意的嗎?」
「沒有。」紀絨絨轉回來,對鄭爵笑了笑,「裡面又冷又無聊,所以我出來啦。」
鄭爵隔著外套搓搓她的肩膀:「現在呢?」
紀絨絨筋疲力盡,向他懷裡靠了靠:「好多了。」
「餓不餓?」
「餓。」
「想吃什麼?這麼陰冷的天氣,吃火鍋?」
「好!」
……
拍賣會的進程比葉灝丞想像的順利得多,小夏在旁邊興奮極了,每一個拍品被搬下來,都忍不住要跟他擊掌慶祝,可這種亢奮和成就感依然掩蓋不住他內心深處的不甘。
不甘?葉灝丞你不甘心什麼?葉灝丞!
當「思念穿過你的吻」再次在熒幕上放大時,他忍不住在嘉賓席中找泊淳的位置,先看到紀少徵,接著,發現他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而不遠處,那抹嬌艷的紅色正匆匆離開。
昏暗的光線里,她蜷著上身,像只蝦米,似乎很冷。
是的,她很怕冷。
葉灝丞收回目光,坐了不多時,心口煩悶,又起身站到小夏身邊。
小夏掂量著用詞說:「丞哥,你好像有點坐立不安啊。」
葉灝丞眼角直跳,另一邊紅木拍賣錘一落,「思念穿過你的吻」的新主人敲定。
小夏「啊」的一聲:「是單先生的未婚妻!這對夫妻真有意思,恩愛已經秀出了新高度!四十萬,買一張照片!不,應該是買一段難忘的浪漫吧……反正如果我老婆肯花四十萬支持我,我應該恨不得立刻賣身!」
買浪漫?葉灝丞不語,是買未婚夫的不了情還差不多……
想到這,葉灝丞愈發「坐立難安」,徑直從東側門走出會場,來到展覽大廳,見到的,卻是一個男人摟著紀絨絨離去的背影……
他們一路詳談甚歡,她肩膀披著男士夾克,露出半張笑顏如花的臉,緊挨在男人手臂下。
鄭爵……她已和鄭爵如此親密?
胸間那根朽刺還沒拔下來,又被扎了一根新的!
葉灝丞攥緊手臂上的深藍色西裝外套,自嘲地輕笑了下,轉身的瞬間,卻見,西側長廊前,幾乎與他同樣姿態的單誠,空洞望著那兩人漸行漸遠的方向,表情複雜地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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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晞接到泊淳的第二次面試通知,差點跳起來。雖然明知可能是紀少徵幫襯,但興奮依舊抑制不住。
去實驗室的路上她是哼著歌的,預答辯在即,導師重新召集面臨畢業的研究生,繼續耳提面命。
實驗室的小會議一直進行到傍晚六點,導師才放他們出來,除晞跟著熙熙攘攘的大部隊準備參加聚餐,說是畢業以後,天各一方,興許這輩子,這是最後幾次見面了。
除晞一陣傷感,顧不得囊中羞澀,不過是吃頓飯!何況她今天心情暴好!
大家嘻嘻哈哈地正湊在實驗室大樓門前一起找團購,除晞沒聽見手機響,等反應過來時,一輛招搖的越野車不知何時風一樣停到了跟前。
車窗下降的一剎,除晞後悔了,她不該告訴紀少徵她在實驗室的,否則他也不會大搖大擺直接來找她!
除晞在無數人的注目禮中上了車,然後理所當然地缺席同學們的聚會。
兩人吃過晚飯,順便逛了會兒街,到了小區門前已經九點,除晞躊躇一番,還是禮貌性質的邀請他到新家坐一坐。
紀少徵拳頭放在唇邊咳嗽一聲:「這麼晚……方便嗎?」
除晞鬆口氣說:「噢,那我回去啦,改天見。」
紀少徵全然被她吃定,在她像個兔子一樣跑掉,拉住她手腕。
熱熱的,麻麻的,除晞僵直著不敢動,紀少徵把她另只腕也拽過來,扣在自己手心裡:「想跑?我還沒有給你擦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