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撒下來的燈光暖暖的,季燚解開領帶,緩步往樓下走。
廚房裡傳來餐具碰撞的叮噹響聲,為這寂靜的別墅添了幾分人氣。
不多時,宮小白穿著季燚寬大的衣服從房間裡出來,走廊靜悄悄,大大的涼拖塔拉在地板上,聲響很大。
「我在這兒。」季燚站在客廳里說。
晶瑩剔透的水珠沾在眼睫毛上,掛在臉上,墜在發梢,襯得小小的姑娘像個冰雕刻成的人兒。
季燚愣了一下,緩步上樓,「還好嗎?」
被溫暖的水流澆了澆,身體漸漸回暖,先前的冰冷和寒涼都被趕出身體,她感覺很舒服,「嗯,謝謝你。」
挺不想麻煩他的,他卻在她茫然無措到不知去什麼地方的情況下出現。
「晚飯馬上就好。」季燚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忙收回視線,「到客廳坐會兒吧,先吃點水果也行,我家沒有零食。」
他寬鬆的t恤穿在她身上,挺保守的小v領莫名多了一股性感,脖子以下一片瑩白肌膚在暖色調燈光下泛著好看的光澤,露出兩側精巧的鎖骨,仿佛一筆勾勒而成。
長長的褲子卻又平添滑稽,因為褲腿堆了一團,幾乎蓋住了腳趾,真怕她走路不小心踩到褲腿摔倒。
宮小白點了下頭,跟在他身後下樓。
季燚停下腳步,淺色的唇微微抿了一下,提醒,「咳,把褲腿折幾道吧,你這樣走路容易摔倒。」
宮小白看了眼褲腿,愣了愣,彎腰折起了寬寬的三層。並排排的腳趾,粉嫩圓潤,害羞的從藏藍色的涼拖里露出來。
兩人坐在客廳,誰都沒有說話,季燚起身幫她接了一杯熱水,「喝著暖暖。」
宮小白捧起杯子,白色的瓷杯被她兩隻手圈握,淡淡的白氣升騰起來。
季燚看著他,有心說幾句話開解,然而他對她發生的事毫不知情,不曉得該怎麼安慰他。
直到阿姨把飯菜端過來,打破了兩人之前的安靜。
「你晚飯應該還沒吃吧。」季燚拿起一雙烏黑的筷子遞給她,他本也不是多話的人,這裡不是學校,沒有學習話題可以聊,總覺得說這些閒話有些尷尬,「快吃,已經十點多了。」
宮小白輕嗯了聲,手扒著碗,大口大口地吃,偶爾夾菜,偶爾喝一口湯。
安靜極了。
跟學校里那個歡脫活潑的宮小白判若兩人,一向在教室里是活躍氣氛的存在,突然間變成致使氣氛僵冷的存在,季燚很不適應。
他夾起糖醋排骨放在她碗裡,「不是最喜歡吃這個菜嗎?怎麼一直沒見你夾,是家裡阿姨做的不合你口味?」
「嗯?」宮小白茫然抬起頭,「你怎麼知道我……」
季燚略顯慌亂地拿起自己的碗盛湯,狀似無意地道,「有次看見你在食堂窗口報過這道菜。」他隱瞞了自己把這道菜讓給她的事。
宮小白不作他想,夾起碗裡的排骨慢慢地啃。
「我一直挺好奇,你為什麼特別想超越我。」季燚喝了口湯,淡淡地笑了一聲,「感覺你很關注我的成績。」
有時候成績單還沒下發,班主任在課堂上就將兩人的成績念出來了。
全班同學都知道,宮小白要超越季燚。
宮小白兩隻手小幅度的交叉,搭在桌邊,「每個有上進心的人都想力爭上遊,超越前面的同學,這很正常。」
季燚垂眸,見宮小白雙手交叉,心理學上講過,這是一種防備牴觸的姿勢,她在逃避這個問題,換句話說,她在撒謊。
不過也不重要,想在學習上超越他而已,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這都是一項有意義的目標。
「三天後就是高考了,希望你能達成所願。」季燚說,「我記得上次三模的成績,你比我少了11分吧,已經很厲害了!」
他的語調略顯誇張,仿佛加重語氣就能表示宮小白非常厲害。
面無表情很久的宮小白撲哧一聲笑出來,「你明明比我還厲害,誇我不就是變相誇你自己。」
季燚鬆一口氣,她終於笑了。
他順著她的話往下說,「這都被你發現了。」
兩人時不時聊幾句,一頓晚飯總算吃得沒那麼悶。
——
季燚讓阿姨換了床單被罩,把主臥讓給了宮小白,自己去了客房。
十點半。
床頭櫃開了盞檯燈,微弱的光線畫出一個圓形光圈。
宮小白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空氣里都是清新的味道,實在安靜,連下雨的聲音都聽不見,或許雨已經停下了。
那,宮邪在做什麼。
她還是無可避免地想到他。
宮小白從床頭柜上拿起手機,帶著點不甘心,插上了充電器,開機。
手機里的未接來電很多。
宮邪,莫揚,秦灃,曹亮,包括天龍居的座機,每個人都撥打了不止一通電話,其中宮邪最多,總共89通。
她出門的時候手機就沒剩下多少電了,從她給他打完那通電話開始,她的手機便沒停止過響動,一直到沒電關機。
想了想,她抿唇將手機摁了關機,倒在床上蒙上腦袋。
「叩叩叩——」耳邊清晰地傳來三聲響。
「小白,睡了嗎?」季燚低聲說。
「沒。」宮小白從床上跳下來,跑去打開門,見季燚端著一個大號的白瓷杯,薑汁的氣味很濃,是她最討厭的味道,沒有之一。薑糖水,是她姨媽痛的時候才會捏著鼻子喝幾口的東西。
顯然,季燚也不喜歡,皺著鼻子說,「我知道很難聞,但還是要喝。你淋了雨,體內有寒氣,身體現在沒什麼異樣,晚上睡覺稍微不注意就會感冒,喝這個驅寒。」
在別人家總不好挑剔太多,宮小白手指僵硬地接過杯子。
季燚寬大的手掌握著杯子時她已經覺得這杯子夠大了,真正握在手裡,才感覺到是真的大。
好大一杯薑糖水!
她懷疑他是不是故意在整她……
季燚倚靠在門框上,一隻手插在休閒褲的口袋裡,「現在就喝吧,我看著你喝完,順便把杯子帶給阿姨清洗。」
他洗過了澡,穿著跟宮小白身上差不過的簡單白t恤,一條淺灰色的寬鬆休閒褲,褲腰上的兩根帶子沒系,隨意的垂下來,從t恤下擺露出來。
頭髮洗過了,蓬鬆柔軟,極為清爽自然,前面的碎發堪堪垂至眉毛。
宮小白眼角顫了顫,極為不情願的,仿佛是奔赴刑場即將要處決的犯人,深深地蹙起眉毛,一口接一口將燙燙的薑糖水喝下去。
刺鼻的姜味縈繞在鼻端揮之不去,簡直要吐了。
喝到最後,宮小白咕嚕一聲艱難吞咽下去,猛地拿開杯子,「不行了!我真的喝不下去了。」吐了吐又辣又燙的舌頭,「再喝就要把晚飯給吐出來了。」
季燚笑了笑,接過杯子,看見杯底只剩下幾口的量,濃黑的顏色,夾雜著一堆堆的細小的薑末。
難為她了。
「不錯。」季燚笑意深深,臉上仿佛鍍了一層璞玉的光澤,「我倒的薑糖水本來就有多的,還以為你會喝下去一半。」他又看了一眼,眼睛裡帶著稱讚的意味,「超額完成作業。」
宮小白:「……」
「早點休息,睡不著的話可以聽聽輕音樂,不過也別聽太久,定個時間。」季燚叮嚀完,道了聲晚安,隨手關上了門。
一塊門板,隔開了兩人。
季燚站在外面,握緊手裡暖意滿滿的杯子,唇角和潤如春風的笑漸漸添了兩分苦澀。
他還叮囑宮小白早點睡覺,其實,真正睡不著的人是他。
喜歡的姑娘住在他家裡,擔心她,想陪她,想安慰她。
一切都只是想想。
——
翌日。
季燚定了鬧鐘,在家時一般清早六點半起床。
他換好衣服走出房間,發現對面的房間門還緊閉著,想到她昨天下午淋了那麼長時間的雨,又很晚睡,可能要起的晚一點,便不打算叫醒她。
他走進書房做了一套英語習題,看時間已經是七點半。
伸了個懶腰,季燚拉開椅子,捲起了身後的窗簾。
天放晴了。
大片金色的陽光撒在小花園裡,能看見盛放的鮮艷山茶花,轉來轉去的蜜蜂,翩飛的彩色蝴蝶。
季燚出了書房,正撞見走上樓的阿姨。
阿姨知道他以往都是六點半下樓,偶爾在樓上學習會下來晚一點,一般不會超過七點半。她不見他下來,只好上來看看。
季燚點頭跟阿姨打了聲招呼,敲了敲主臥的門,「小白,你醒了嗎?」
他心下疑惑,推開了房門,裡面的床頭燈還亮著,可能亮了一夜,宮小白躺在床上,一條胳膊撂在額頭上,嘴唇乾紅干紅的,像枯萎的花瓣。
季燚快步走過去,拿下宮小白擱在額頭上的手臂,手心貼在他的額頭上,不用對比自己的體溫,都能判斷她發燒了。
體溫燙得嚇人。
「小白,醒醒。」季燚喚了一聲,轉身問還沒離去的阿姨,「家裡還有退燒藥嗎?」
阿姨說,「我去找找看。」
她下了樓,在電視櫃下面的藥箱裡找了找,家裡的少爺平常都住學校,這邊不常住,準備的藥不多。
只有一些治普通感冒頭痛、流鼻涕的藥,沒有退燒藥。
阿姨胡亂收拾了藥箱,跑上樓說,「家裡沒有退燒藥。」頓了頓,「我現在去買吧,過一條街就有大藥房。」
「麻煩蘇姨了。」季燚坐在床邊。
「不麻煩不麻煩。」阿姨看了眼季燚緊張的神色,什麼都明白,補充說,「先用冷毛巾給她敷敷,降降體溫。」
季燚等阿姨離開後,起身往衛生間走,打濕了一方小帕子,擰乾水。
邊往外走邊把小帕子疊成一個長方塊,貼在宮小白的額頭,又起身倒了一杯開水,放在床頭柜上。
昨晚明明已經喝過薑糖水驅寒了,怎麼還發燒了?
「宮邪……」宮小白感覺到額頭的涼意,清醒了一點,喃喃地道,仿若夢囈。
「嗯?」季燚將耳朵湊近。
「宮邪。」
季燚看著她,神色複雜,聲音輕輕,「都這樣了,還念著他的名字,就這麼愛他?離不開他?」
回答他的是宮小白一聲連一聲的呼喚。
季燚揭起她額頭的帕子,起身走進衛生間,重新打濕,再擰乾,走回來貼在她的額頭上。
想到他剛才的自言自語,真是好氣又好笑,他有什麼立場說她。
宮小白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覺得眼皮滾燙滾燙,像有一團火在那裡灼烤,身體裡也有一團火,不停地燃燒,越燒越旺。
「想喝水嗎?」季燚扶起她靠在床頭,「起來喝點水。」
宮小白舔了舔幹得起皮的嘴唇,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帕子從上面掉下來,「我……我發燒了?」
一出聲才發現嗓音沙啞得厲害。
「嗯。」季燚把已經不太燙的開水放在她手裡,撿起掉在被子上的帕子,放在床頭柜上。
他去找了體溫計,甩了甩,「先量量體溫。」
先前她一直在昏睡,也沒辦法量。
宮小白喝了幾口水,接過體溫計塞到腋下。
「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宮小白說著抱歉的話,卻突然笑了起來。她想起離開宿舍時方玫說的話,關鍵時期千萬不能感冒……
她這是一語成讖了啊。
「麻煩倒沒有。」季燚也笑了,沒好氣地說,「白喝了一大杯薑糖水,一點用都沒有。」
宮小白虛弱地點頭,「沒錯,早知道還不如不喝,害我受罪。」
她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從腋下掏出體溫計,季燚稍稍別過視線,少頃,再湊近看她面前橫著的體溫計,「39度,高燒了。」
他蹙著眉想了想,「要不還是送你去醫院吧。」
「不用了。」宮小白端起水杯喝完了剩下的白開水,「我體質一直挺好,從沒生過病,不需要去醫院,吃藥應該就可以了。」
季燚說,「長時間不生病的人,陡然一生病,如山倒。」
「再囉嗦就不是我認識的季校草了。」宮小白說。
不等季燚說話,她掀開被子穿上拖鞋,「想出去,房間裡又悶又熱,感覺喘不過氣來。」
季燚:「那就下樓走走,樓下寬敞。」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樓。
季燚把她安置在高腳凳上,轉身去了廚房,想找點東西讓她墊墊肚子。
可他家裡實在找不出除了菜和水果以外可以吃的東西。
有些水果也不知道生病的人能不能吃,他自己不怎麼生病,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阿姨還沒回來。
他掃了一眼四周,砧板上有切好的小菜,沒炒熟。流理台的電磁爐上放著小鍋子,裡面翻騰出大團大團的白氣,空氣里還彌散著八寶粥的香氣。
他暗自懊惱,真是越忙越亂,居然把熬了粥這事給忘了。
粥一早就熬好了,糯糯的,裡面夾雜著花生米,薏仁,紅豆,紅棗等粗糧,健康又有營養。
季燚盛出來一碗,端到客廳,發現宮小白坐在地板上,雙手抱著膝蓋,背靠在牆壁上。
「怎麼坐地上了?」他把碗放在桌上,走了過去。
埋在膝蓋間的腦袋抬起來,宮小白無助地望著他,「太熱了,坐地上涼快。」
季燚無奈,又把桌上的碗端起來,不得不遷就她的姿勢蹲下身子,把碗交給她,「趁熱吃,不過沒有小菜,我嘗了一口,有點甜味,不配菜也能吃。」
「沒胃口,不想吃。」臉枕在膝蓋上,宮小白弱弱地道。
「要不你嘗一口,阿姨煮粥的手藝很好,保證你吃了一口還想吃第二口。」
宮小白聽著這句話,失神了,她勸宮邪吃海鮮面的時候說過類似的話。
叮咚——
門鈴響了。
季燚強硬地把碗塞到她手裡,邊起身去開門,邊回過頭勸說,「吃一口你就知道有多好吃了……」
他拉開門,以為是買藥的阿姨回來了,誰曾想,是宮小白心心念念了千百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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