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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了。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燃燒了整夜的中海市終於熄滅了,一片廢墟。諾大的城市,卻像是已經徹底死掉了一樣,悄無聲息。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第一縷晨光照在周離的身上。他坐在廢墟里,靜靜地凝視著太陽的光。
陽光照亮了他身上乾涸的血漬,也照亮了他疲憊的眉宇。
就在寂靜中,一輛輪椅無聲地停在了他的身旁。在輪椅上,陸華胥的面色蒼白,回頭看著他:「你還好麼?」
「糟糕透了。」周離輕聲說。
「我也是,跟我來一下吧。」
陸華胥以最後一點念動力推動了輪椅,他輕聲說:「有人想要見你。」
「誰?」
「昨夜所有人都想要找的人」
陸華胥回過頭看著他:「錢麗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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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離再一次見到他,是在一個公墓里。
他似乎天生和墓地有緣,註定常來常往。
可在這個城市裡,一切似乎都脫節了,依舊有斷裂的大樓懸浮在空中,像是在異世界裡。
在層層陰影中,不知何處而來的光照亮了這一片地方。
在公墓的空隙中,幾個孩子在他們父親的看顧之下打鬧著,在墓碑之間嬉戲,絲毫不懂這個城市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
陸華胥的精力已經很衰竭了,他對那幾個人視而不見,將周離帶到墓園中的僻靜一角之後,就不再前進:「她在前面等著你。」
在不遠處。那個蒼老的女人就站在幾座墓碑的前面,遠遠地眺望著那些嬉戲的孩子,眼神淡然而安逸。
周離至今都不明白,她心裡究竟在想什麼。或許從來都沒有人弄明白她真正的想法。周離來到這裡,只想要弄明白心中的疑惑。
她靜靜地看著墓碑上一張泛黃的照片。看到周離過來,就回頭看他:「你還好麼?」
「一點都不好。」周離搖頭:「昨天晚上有很多人想要找你,我也有很多問題想要問。」
「恩,我知道。」
錢麗珍向著周離招手,示意他陪著自己走一走。
「周離,中國的能力者們,已經脫離了外界影響很久了。」
在散步中。錢麗珍忽然說,她看著前面,像是在說著什麼無關的事情:
「自從民國時代過去之後,中國的能力者們就再也沒有參與國際上的事物了。
從救國青年會時代開始起,我們就開始引導他們。不再插手國外的事情。一直到現在。對於國外的能力者來說,中國從未曾出過什麼令人興奮的大事件,或者是其他能力者們都像是普通人一樣,過自己的生活。有關部門用高牆將外界的影響全部都隔離開了。」
「就像養殖一樣。」周離輕聲說。
「養殖的話,我們又收割什麼呢?」
錢麗珍扭頭看他:「甚至在最緊要的時期,能力者們也沒有面臨過強制性的兵役,也沒有收到過任何不公平的對待他們能夠選擇過正常的生活,哪怕身為異類。
有關部門想要做的。只是保護他們而已。」
周離沉默片刻,淡淡地說道:「有關部門從頭到尾遵守的,都是你的意志。」
「是的。沒錯。」
錢麗珍並沒有否認,只是反問:「但這樣不好麼?」
周離愣住了,許久之後,他輕聲嘆息:「這樣很不錯,真的很不錯。但很多人會不滿意。」
「對啊,新生代的能力者們。幾乎所有人似乎都對現狀不滿,因為做出改變之後。他們獲得的似乎更多但他們從未想過自己會失去什麼。」
「十幾萬的能力者所代表的,是無法想像的利益。你明白麼,周離。」
錢麗珍回頭看著他,眼神蒼老又複雜:「基金會、雙頭鷲,甚至是其他國家的結社,都希望能夠對它施加影響。或者拉近自己的陣營中,或者令它徹底崩潰,然後渾水摸魚這樣的樣子已經保持了太久,久到他們失去耐心了。」
她停頓了一下,笑起來,笑聲里充滿了無奈:
「或許,他們只是等不到我死的那一天吧?我活的時間太長了」
周離的腳步停頓了,他嘆息著環顧這個廢墟一般的城市,看著廢墟累累,神情忍不住有些黯然:「可到現在這個樣子,還有什麼差別呢?」
「其實有的時候,我也在想,或許我死了的話,是事情就不會變的這麼糟糕。」
錢麗珍的神情淡然,似乎不是在談論自己的死活:「我死了的話,或許他們的願望就會滿足。中海也可以平安無事,那些過夠平凡生活的能力者也能夠做出自己的選擇。」
「可是,這樣的結果,我不承認。」
她停頓了一下,蒼老的眼瞳中浮現了如同鐵鑄一般的堅定:
「我可以死,我也可以滿足那些人的願望。但他們的*不可能用我的死來滿足——他們想要更多——可是戰爭一開始,就找不到可以停下的『剎車』了。
或許有些人能夠笑到最後,但大部分能力者,都會成為勝者的犧牲品和代價。基金會或者雙頭鷲或者樂見其成,但我不能放任中國的能力者被捲入這一場本來不屬於他們的戰爭中去。
沒有戰爭是好的,周離。對於犧牲的人來說,也再沒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
周離沉默地聽著,許久之後,回頭看整個城市倒塌之後的摸樣,心中忽然有一種感同身受的悲涼。
因為有限的幾個人的仇恨,因為狂熱的心念或者美好的明天已經有太多的人犧牲了。這本和他們無關,可他們卻被拉近漩渦中,無法自拔。
有那麼多人付出那麼多。想要守護這一片安寧,可戰爭來到這裡,已經打破了和平的寂靜。
仇恨的種子已經種下了。
它生根發芽,結果仿佛已經註定,再無迴旋之地。
「你們的牆被人打破了。」
周離輕聲說:「功虧一簣。」
「或許吧。」
錢麗珍淡淡地笑了笑。
-
「有時候我在想。我堅持了這麼多年,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她似是疲憊了,扶著路邊的長椅坐下,在寒冷的風裡搓了搓手,就像是曾經隨處可見的老太太,蒼老地快要死去了:
「我今年已經很老了。在我連自己的生死都看淡之後,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值得我再花費那麼大心力?我已經沒有青春的熱血啦,過去也沒有過。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而已,為什麼要收拾那群人弄出來的爛攤子。」
周離說:「這不是一個領導者應該想的東西吧?」
「周離,你明白麼?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所謂的『家國大事』,其實是很遙遠的東西了。」
錢麗珍抬頭看著面前的年輕人,蒼老的眼神像是忽然又年輕起來了。「女人的心裡其實很小的,裝了一個男人之後,其他的就再也裝不下了,更別說這個國家。
群眾啊、革命啊、民主啊之類的這些東西對於原本我來說,都是很陌生的東西,我也從來沒想過要拯救什麼國家。
我只是一個小地主家的女兒。讀了書,上過大學,想要嫁給一個英俊有為的男人。生幾個孩子,最好能夠不愁吃穿」
說著說著,她忽然笑起來,看著周離傻愣愣地樣子,笑得像是一個小女孩兒一樣開心。
「怎麼樣?沒想到吧?錢麗珍其實一直在羨慕農村婦女的生活。」
她無不自嘲的說著,可眼神中卻是一片澄淨。充滿希冀:「那樣改多好啊,何必做什麼母老虎。女英雄過這樣的生活?」
周離沉默地看著他,許久之後。忽然抬頭看向遠處的陸華胥,忽然間明白了一些。
「是因為陸華胥的爺爺麼?」
他問。
-
「這麼快就被被猜到了。」
錢麗珍輕聲嘆息:「有時候,女人就是這麼簡單啊,又傻,又天真只要你給她一個承諾,她就願意賭上一切跟你走。」
她遠遠地凝視著陸華胥疲倦的面容,出神又懷念:「華胥真的和他的爺爺很像。」
周離看了陸華胥一眼,收回視線:「他是個很好的人。」
「我遇到振國時,他和華胥幾乎一摸一樣。那時候我還很年輕,只是一個普通的上海女大學生而已。」
錢麗珍的神情緬懷:「我從沒有想到過我會愛上那麼一個男人,他跟我有那麼多不一樣,他也不會追女孩子。無非就是送花和送早飯可後來我就莫名其妙的喜歡上他了。
我一直以為我的能力是一種病,可是他告訴我,這是屬於我的天賦,我也不在乎,整天稀里糊塗地跟著他跑來跑去。看著他參加那些抗議活動,我幫忙做標語,去遊行的時候,我就給他發傳單。他被警察打斷了手,我還得給他敷藥。他要去弄什麼救國青年會,我還要給他作文書。說實話心裡後悔的不得了,可還是沒辦法。
可能是捨不得,但又覺得放著他一個人的話會很難過。」
錢麗珍回憶著往昔的記憶,笑容也輕柔起來,不再蒼老,充滿了歡欣:「再後來,我們結婚啦,給他生了兩個孩子那一段時間,真的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了。
我一生的心愿都在那兩年裡滿足了,死而無憾。「
周離問:「後來呢?」
「後來,振國在襲擊里去世了。後來我接手了救國青年會,一個人拉拉扯扯,過的很辛苦但那麼多年了,也就這麼過來了。」
錢麗珍淡淡地忽略了那麼多年的經歷,也略過了自己所成就的那些事業,或許在她看來,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不值一提。
當提起往昔時。她拿渾濁地眼瞳中滿是懷念和滿足,還有一絲茫然:
「直到現在,我也不明白我為何能過做了這麼久的局長。我很多時候都在想,如果我和振國在那個時候一起死掉的話,會不會就不這麼辛苦了。
可他將自己未晉的願望交給我。我不能撒手不管。否則他一個人在下面,會多難過啊。
你明白麼?我的一生就做成了這麼一件事,那麼多人為這一件事情而死了,他們願意相信我這個老女人,將遺願交給我,我又有什麼藉口去逃避呢?」
她回頭看著周離。眼神中仿佛有千百人的意志。
那是犧牲的烈血,未冷的壯志。
周離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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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你聽了這麼長時間一個老女人的過去,真是不好意思。」
在周離的沉默中,錢麗珍扶著長椅的扶手,緩緩的站起來。衰老的臉上露出笑容:「讓你見笑啦。」
「不。」
周離搖了搖頭,想了很久之後,輕聲說:「我深感敬佩。」
「那真是太好啦。」
錢麗珍向著來時的方向折返,腳步碎散,輕輕地撫摸著沿途地墓碑:「或許是孫子長大了的緣故,最近我又夢見振國了。夢見他還活著,還沒有死去」
周離想要去扶她,卻看到她擺了擺手。
錢麗珍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卻沒有倒下,強撐著身體站立著,回首看向那些家人的墓碑時。眼神溫柔又悲涼:
「那些美好的日子,真的像是一場夢一樣。
現在想來,或許,我一直都在停留在那個美夢裡面吧?是真是幻,又有誰說得清楚呢?」
她身上衰老的氣息越發的強烈了,這個蒼老的女人靜靜地看著自己一生所愛的沉睡之所。環顧著這一片小小的墓地,輕輕地笑起來。
「是夢的也無所謂了。」
她滿足地低下頭。撫摸著墓碑上泛黃的照片:「一生一夢,我一生所求的。都在這一場夢裡了。現在夢要醒了,真是捨不得。」
夢要醒了。
那一瞬間,周離看到了泡影的光。
天地之間,一切東西都模糊起來了,變得虛幻又飄渺。
有透明的波紋從錢麗珍的腳下擴散開來了,向著四面八方所過之處,一切都變得完全不同。
就像是一瞬間揭開了偽裝的幕布,一切都回復了它們本來的面貌。
天空中的凝聚的陰雲消散了,碧藍的天空之下,陽光普照。
那些殘垣斷壁、廢墟殘骸,都消失無蹤,化作原本的高樓廣廈,平整街道。經過戰火摧殘、毀滅的建築們重新回到了它們最美麗的摸樣。
街道上重新有汽車開始前進,逝者的鮮血在風中消散無蹤。
密集的行人從虛空中走出了,他們西裝筆挺,神色匆忙,帶著公文包從街道上匆匆而過。帶著絨帽的少女們在初春的寒冷世界裡穿著短裙,手捧著奶茶,在街道上等待著伴侶。
揉著眼睛的男人們穿著睡衣下樓,還踩著棉拖鞋,在小區門口的早點攤子上買了煎餅和餛飩。遛狗的中年人吹著口哨,橫穿馬路,惹來交警的一陣罵聲。
牆頭上的野貓們高叫著,跳下來,鑽進垃圾桶中,開始翻找新一天的食物。
新的一天開始了,這個城市從廢墟之上復活。
或許,它從未曾死去。
如夢亦如幻,如露亦如電一瞬間周離覺得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變成了虛幻,可是下一瞬間,他又重新找到了自我存在的實感。
生死被逆轉了,真和假之間的距離前所未有的貼近,近乎融合在了一起這或許就是曾經的中國最強的力量。
在幾十年來,她的力量滲透在整個城市的每一個地方,如同一個夢境一般。如同一個真實不虛的亞空間,覆蓋在了這個城市之上。
或許這個城市一直沉睡在幻夢之中,或許夢境到現在才到來。
或許昨夜中的一切,都只是發生在一個龐大的夢境裡吧?
沒有人能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了。
這種龐大的力量可能已經存在於這個城市多年了,就像是結界一樣,甚至可能抽取了亞空間中混沌之流的力量
但不論原理是什麼,現實被如同夢境一般的更改了。
這種近乎革新世界、改天換地的力量。出自一個蒼老的女人手中。這令周離幾乎不可置信。或許,從來沒有人知道過她的能力的本質是什麼這種更改現實的力量,天生便不容留存在這個世界上。
這就是曾經能夠挑戰七位半神使徒的中國最強麼?
不,如果她願意的話,現在也依舊是吧?
哪怕她忽略了自己一輩子所建立的一切功業。可這個女人畢竟是曾經的皇帝,君臨所有能力者頂峰的至上至人。
只是一瞬間的變化,一切毀滅的都被重塑,一切逝去的都被追回,一切脫軌的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錯誤被更改了。
這個平靜的城市再一次迎來了新生。
這究竟是真實,還是夢幻呢?
目睹了這一切的周離。只覺得一陣迷茫。
可錢麗珍卻越發的蒼老了,她的身體像是水中的倒影一樣,飄渺無比,即將消散,可臉上卻帶著滿足又釋然地笑。
「振國。我的使命,終於要結束了。」
她撫摸著丈夫的墓碑,留戀地看著他泛黃的照片。
周離怔怔地看著她的樣子,面色驟變,想要伸手去拉住她,可是卻怎麼都觸碰不到。
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幻影一樣,無法觸及。
「沒用的,周離。」
錢麗珍笑著:「我的夢該醒了。」
她解脫地笑著。遠遠地眺望著那些在墓碑之間嬉戲的孩童,還有那個照顧他們的男人,神情滿足:「這一場美夢已經到醒了的時候了。
世界變化的這麼快。我已經找不到方向了。或許接下來的路,就要交給你們年輕人去闖了。」
「我已經跟華胥說過了,之後的事情,就拜託你們啦。」
錢麗珍看著周離,微微地鞠躬:「不要讓華胥一個人撐起那個擔子,他已經太累了。」
看著她期待地眼神。周離只覺得一陣慚愧,他張口欲言。卻說不出話來,良久之後。他低下頭,輕聲說:「我會幫他的。」
「那真是太好了。」
錢麗珍笑了,她扭過頭,轉身走向了自己的過去。
「媽媽,快一點!太慢了,媽媽!」
遠處,那兩個嬉戲地孩子高聲喊,向著她招手。孩子被中年男人抱起來,被他的鬍鬚扎的咯咯笑著,手舞足蹈。
那個男人抱著孩子們,呼喚著歸來的妻子:
「麗珍,走了。」
「我這就來。」
錢麗珍點了點頭,她擦著眼淚,笑著,腳步踉蹌地奔跑。像是歲月如塵埃一般從她的身上洗去了,她不再蒼老,重新回到了往昔,年輕而美麗。
「大家等等我呀」
她蹣跚地追了上去,努力的伸手,握緊了丈夫的手。
他們抱著孩子,相視而笑著,幸福地走進了永遠的美夢之中。
一生,一夢。
-
當周離走出墓園的時候,看到了等待許久的陸華胥。
這個年輕的男人不再像是過去那樣病弱了,他的呼吸平穩,臉上不再一片蒼白。站在門口時,背影挺立的筆直,真正的像是一個年輕人一樣的活著,擁有了健康。
可是他的頭卻低著,背對著墓園,像是不敢去看。
傾聽到周離的腳步聲,他微微側過臉,低聲問:「祖母她走了麼?」
周離沉默了許久,輕聲說:「她走的很安詳。」
「那就好。」
陸華胥輕聲說:「真是太好了」
他低著頭,不讓別人看他的臉,只是抬手擦了一下眼角,努力地眨著眼睛。
一列黑色的轎車緩緩地駛來,停在了遠處。
車門打開,一行穿著西裝的能力者們分散開來,將周圍隔離。周離看到一些熟識的面孔在其中,那些人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他們局長的歸來。
可其中卻再也沒有那個一臉賤笑和滄桑的中年男人了。
或許,他是真的選擇了死來喚醒自己的學生吧?
周離的神情一黯。
「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陸華胥的情緒很快就平復了。或許是強自鎮定。他擠出笑容,拍了拍周離的肩膀:「謝謝你,如果沒有你幫忙的話,我可能會頭疼很久。」
周離看著他誠摯地神情,心中隱隱有些愧疚:
「就當各取所需吧。」
「那你可有的要忙了。雲叔留下了一大堆工作要解決呢。」
陸華胥笑了笑,率先走在了前面,走了幾步之後,扭頭看向還留在原地的周離:「別愣在那裡啊,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呢,我的副局長先生。」
周離回頭。看向背後的墓園。
看不到錢麗珍存在的痕跡了,可是卻像是能感覺到那種柔和的目光。哪怕在夢裡,她也如此溫柔地凝視著這個世界。
「這就是你的安排麼?」
周離輕聲呢喃:「真是一副讓人得償所願的重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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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之後,上陽,時代咖啡館。
午後時分。寂靜的下午,有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推開了門。
這是一個年輕人,他的神情嚴肅,手提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右手的尾指缺少了一截,看起來不似善類。
「請問,老闆在麼?」
他站在吧檯前面,輕聲問:「我有一些東西希望能夠轉交給她。」
很快。在服務員的指引下,他在臨窗的桌上找到了那個年輕的女人,她留著長發。正在輔導一個小女孩兒寫作業,神情溫婉又認真,帶著慵懶地笑意。
在看到來者的表情時,愣了一下,很快,眼神中浮現擔憂。
「您好。我是李子衿。」
她起身,和來者握手。請他坐下:「我只是代管這裡,如果你找老闆的話。可能要等幾天時間,他很快就回來了。」
她給年輕人點了一杯咖啡,來者擺手示意不用。
「我的名字叫做洛白。」
穿著西裝的男子沉默了片刻,猶豫著,許久之後,嘆息了一聲,輕聲說:「很抱歉,李子衿女士,我給您帶來了不幸的消息。」
「在幾天之前,周離先生在一次事故中去世了。」
他從黑色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死亡通知書』,還有一些零碎的物品,放在她的面前:「這是他的一些遺物和存款,希望您能接受一下。」
一瞬間的寂靜,李子衿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著洛白的表情,洛白的面容哀傷,低垂著眼眸。
「你說什麼?」她的臉色蒼白。
洛白低著頭:「周離先生去世了,請您節哀順變。」
「他明明」
李子衿呆呆地看著他:「他明明說過要回來的啊!你在說什麼?!」
洛白沉默不語。
許久許久,在漫長地寂靜中,李子衿的肩膀顫動著,她低下頭,蜷縮在沙發地角落裡,伸手捂住自己的臉,發出無法壓抑的哭聲。
就像是失去一切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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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吩咐的事情我已經替你做好了,當地的能力者和官方我也替你打過招呼了。」
電話中,洛白的聲音複雜:「她哭得很傷心,看出來她是真的很喜歡你的。就是小女孩兒那裡在聽說你死了之後,就像是瘋了一樣地打我,看我和看仇人一樣,還說要替你報仇。
這樣真的好麼?雖然你的死訊已經發布了,但沒必要去告訴她們你真的已經死了吧?」
「這樣對她們來說最好。」
周離低著頭:「就讓全世界都覺得我已經死了吧。我已經欠她們足夠多了,不能再連累她們了。」
「你不想連累她們,這種話你親口對她們說啊。」
電話里的洛白滿是憤怒:「這種虧心的事情以後不要找我來做了好麼?我容易得心臟病的。」
「別擔心,真有那麼一天,我會找人給你換心臟。」
周離淡淡地回答,掛斷電話。
在寂靜的辦公室里,他疲憊地閉上眼睛,似是睡去了。
午後地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空氣中塵埃亂舞。
在窗前,堆積成山的漫畫書下面,懵懂地少女跪坐在地毯上,手托著腮幫,看著他沉睡地樣子。專注又出神。在她的腳下,練習寫字的一大堆白紙上塗滿了稚嫩的塗鴉。
八足的鐵馬就這樣被她遺忘在那一堆漫畫書里,像是睡著了,只有代表雙眼的指示燈那裡閃著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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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南機場。
陶特站在自己的私人飛機前面,回頭從有關部門的人員手中接過自己的行李箱。
「好了,就到這裡就可以了。回去告訴你們的副局長。他再殷勤,欠我的錢也還得還。」
他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煩,想了一下之後,他又回過頭:「你回去告訴他。符秀那裡的手術我已經做過了,一刀的事情而已,反正沒法治本,治標足夠了。
至於接下來的路怎麼走讓他好自為之吧,不要像是某個老混蛋一樣就好。」
說完,他轉過身,登上飛機,不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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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飛機飛出跑道。衝上天空時,他疲憊地嘆息了一聲,看向身旁。
「周漸安。你所想要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吧?」
在他的對面,宛如幻影一般顯現的蒼老男人似是在沉思,眼神凝視著這腳下的城市。
陶特冷冷地看著他,低聲問:「你真的會放過他麼?康斯坦丁,你會遵照你的諾言麼?」
「你不明白的。陶特,他將是絕世的鋒刃。」
周漸安緩緩地搖頭:「我會遵守我的諾言。不再去找他,可命運終究會驅動他。來到我的身旁。」
「別扯什麼狗屁命運了,那玩意連婊.子都不如。」陶特怒視著他:「你究竟安排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
周漸安搖頭:「你知道的,我從不說謊。只是他最後所欠缺的最後工序,也將完成了,我只是感覺到欣慰而已。
這就像是你在對待自己的傑作那樣的感情,我本來以為你會理解我。」
「永遠不會。」
陶特冷冷地看著他:「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康斯坦丁,他不是一件死物。
他有手有腳,又愛又恨,比起他的父親來,他唯一欠缺的就是無可救藥的神經病,但這樣的欠缺沒什麼不好。」
「是麼?」
周漸安只是淡淡地說:「你知道麼?陶特,你是一個富有又幸運的人。錢為你解決了大部分的問題,所以你從未能夠體會過其他人心中的感情。
你喜歡用你的那一套去套在別人身上,可你從來都無法理解究竟什麼是真正的『苦難』。所以,讓我來告訴你罷。」
周漸安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當一個人一無所有,心中一片冷漠時,他無從體味失去的痛苦,也不懂得這個世界。
可是他越接近這個世界,獲得的就會越多。世界並不慷慨,他為了守住自己所得,就要與這個世界爭鬥。但是他的期望和世界的軌跡背道相馳。
所以,總有一天他會失去一切,回到一無所有。」
周建南停頓了一下,看向腳下的城市:「他現在已經放棄了不切實際的愛情了,不是麼?」
陶特的面色鐵青,沉默不語。
「這就是最後的工序啊,陶特。」他淡淡地說道:「當他終於明白這個世界的本質時,他將重獲新生,成為」
「成為你想要的那樣。」
陶特打斷了他的話:「——成為一個冷漠的、殘酷的神。」
周漸安沉默不語,無視了陶特憤怒砸向自己的酒杯。
「我憎惡你,周漸安,願魔鬼詛咒你。」
陶特看著周漸安漠然的臉,忽然覺得有些無力,他揮了揮手:「就這樣罷,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那就再見吧,老朋友」
周漸安滿不在意,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消失在了虛空之中。在最後的一瞬間,他回頭看了陶特一眼,眼神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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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艙中重新陷入了寂靜,只有陶特表情陰沉地喝著酒,一杯又一杯。直到桌子上的電話響起。
他低頭看了看那個號碼,罔顧飛機航行時的準則。自顧自的接通,語氣煩躁:
「好了,老朋友。今天我已經聽過了足夠多的壞消息,你還有什麼壞消息送給我麼?」
電話那頭的男人語氣複雜:「陶特先生,您的檢驗結果出來了。」
陶特愣住了。他放下酒杯。
在沉默片刻之後,給自己點了一根菸捲,恨恨地吸了兩口:「直說吧。我玩了快一輩子了,還有什麼事情我承受不起呢?」
「是肺癌,晚期。」
漫長的寂靜,陶特一口一口地吸著菸捲。直到菸捲燃燒殆盡了,才露出苦澀地笑容:「原來是這樣啊」
「很抱歉通知您這個不幸的消息。」
「別扯那麼多沒用的了。」
陶特嘶啞地問:「我還有多長時間?」
「如果您嚴格按照我們的療程進行的話,應該還可以撐到兩年到三年。但您自己擁有改造技術,其實完全可以」
「免了吧。」
陶特打斷了他的話。
這個老男人撓著自己花白的頭髮,神情苦惱又難過:「我這一輩子。見過太多的怪物了。就讓我作為一個正常的人類而死掉吧。」
「那就如您所願吧。」電話中的男子:「對於治療過程,您有什麼要求麼?」
「沒什麼了。」
陶特吸著菸捲,痴痴地望著面前彌散的煙霧,看這它們繚繞,升起,又彌散無蹤。
「我只是想,如果我臨死前找個牧師的話,上帝也一定會為我在他的國度里留一個位置吧?他那麼愛冷笑話。怎麼少的了我呢?」
無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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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幾十或者數百年之後,這一天也是值得人類專門去銘記的日子。
在這一天,發生了很多影響巨大且深遠的世間。
這一天。世界上所有的能力者都收到了有關部門的前局長,前任皇帝的死訊。
這一天,中國十七萬能力者的新領袖登上了舞台。
這一天,有關部門神秘的副局長,行動部門的全權負責人第一次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然後發布了自己上任以後的第一條命令。
-
「從現在開始起。我以行動部門負責人的名義宣布,古鏡計劃取消。所有的能力者集結。行動部門將拓展編制,在其中招收三千人以上的常備武裝力量。」
在命令中。招收的範圍甚至包括黑牢中的囚徒,還有被通緝的犯罪能力者。
在第一條命令引起軒然大波之後,這個有著青金色眼瞳的男子俯瞰看著那些人茫然地神情,聲音低沉而威嚴。
「現在,我以有關部門的名義發出宣告:自今日起,我們向雙頭鷲以及奧丁發起戰爭。「
他的聲音輕柔,可是卻冷硬地擲地有聲:「——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直至我們彼此最後一人死去為止。
除非公理得到彰顯,我們流出的血受到了償還。
否則,我們永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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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所有人陷入了可怕的寂靜,和漫長的呆滯。
緊接著,無數電波和訊號飛快的發往了全世界各地,引爆了能力者之間的輿論炸彈。所有的記者都瘋了一樣的沖向了講台,將攝像機的鏡頭對準那個冷厲的年輕人。
在鏡頭中,那個年輕的男人只是自顧自的講完,然後將演講稿丟到了講台下方,任由人群哄搶。
最後的瞬間,他向著鏡頭投來了漠然的一瞥。
仿佛倒影著血和火的眼神,刻印在了所有人的心中。
那一天,不論是遠在聖彼得堡中的普朗琴科,還是屏幕前面沉如水的奧丁,抑或是在無盡數據海洋中睜開一線的『荷魯斯之瞳,都不得不承認。
一股全新的力量出現在能力者的世界裡,動盪的時局將迎來新的變化了。
不論結果如何,一個嶄新的時代,即將到來。
但真正的勝利者,永遠只能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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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地方,有風吹來。
在海洋的盡頭,冰和雪的世界裡,無數企鵝們依舊對這個世界發生的變化懵懂不覺,它們搖擺著身體,投入了水中,開始尋找魚群。
一雙白皙的手將一隻跳起企鵝抱起來,任憑它如何掙扎,只是饒有興致地撓著它的下巴,直到它溫順地發出臣服地聲音。
像是聽到了來自遠方的宣告,她抬起頭,眺望著天和海的盡頭。
不知是否是幻覺,她的臉頰上跳起一線微笑,純淨又澄澈,像是凍結了千萬年的冰。
「快點追上來啊,蠢貨。」她捧起企鵝,似是愉悅地低語:「那些風景只有我一個人看的話,那也太寂寞了。」
雪風從天空中飛過,似是發出應和的聲音。
——d——(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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