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葉楚篇
「銘城城主之子,襲城主位者,年至十八冊封為銘城太少,入歷都吾央宮,待城主逝,方可回銘城襲城主之位。期間,為質子。」
葉楚字天行,乃銘城城主葉淵次子。如今年方十八受封為太少,三月前至歷都,入吾央宮,冊官都御將下凌波將軍,時為宛平十七年五月二十九日,夏末。
日薄西山,天空暗然。
吾央宮內,一年長壯漢立於一少年身邊,那少年面目清秀,身形矯健,大氣十足,其為銘城太少葉楚,而葉楚此刻時不時看向天空,而後又低視地上青磚。
「太少,從銘城來往歷都時,城主有一封書信讓我保管,待到達皇城後再交於太少。如今入住吾央宮已過三日,下將想應該將書信交於太少了。」那壯者乃銘城偏將傲處,現跟隨葉楚入皇城,為保護太少而來。此時說罷,傲處從懷中將信件取出,遞向葉楚。
葉楚站於大堂殿內,看向門外院庭夏葉初落,片刻傷感後道:「該說的都已經說過了,父親心細,在我到歷都前就將事宜辦妥。還是沒必要看了,你將它燒掉吧。」
傲處聽後,慌急之色露於形表,恐惶道:「城主之命,要讓太少親自過目的。」
「那好,」葉楚接過書信,拆開目視一遍,便將其撕的粉碎。後將碎片扔向空中,片片雪紙如那落葉般搖曳空中,緩緩落下。
「太少如此過目,怎能知道城主書寫何意!萬一有要事告知,豈不耽誤城主大事。」傲處急忙彎身拾撿,葉楚依笑如故,徑直出了大殿,離開了吾央宮。待傲處拾得紙片過後,其已不知所蹤,傲處將紙片揣入懷中,跟出宮外,便去找尋。
而那葉楚獨自一人在皇城中四處行走,要去之處自己也並不知道。只是見路便行,毫無目的。不知過了多久葉楚已經迷路,看著天色被西陽餘輝映為火紅,夜幕便要降臨,葉楚看向四周,想著尋找出路,但苦於皇城內牆高三丈,道路幾乎相似,一時間還真不知該繼續去往何處。
此刻忽聽到一女子如銀鈴般聲音喊道:「皇城多路而相近,獨自一人行走,怕是此時迷了路吧。」
葉楚聽罷看向身後,卻並未見有他人。只當是自己誤聽,繼續思索是從那條路而來,以便可以回宮。
「你向左側而行,便可回到你來的地方。」那聲音又起,只是伴有嬉笑之聲。
葉楚聽後知確有人在,不覺羞愧。立於路間,環望四周拱手作揖道:「多謝姑娘!但姑娘隱於暗處,如不現身,在下當面告謝不妨。」
「我就在你周圍,只是你看人太低,何不抬頭看看。」
葉楚抬頭仰望,只見身後鎦金瓦牆高處,一女子著宮中侍女衣裝,坐於牆上。雙手扶於牆面,雙腳騰在空中不停擺晃,夕陽餘光照在其臉上金光燦燦,鎦金瓦片反光拱耀,女子如仙界玉女般置於空中,猶如天仙。
葉楚看後,心中之意難於言表,目視那女子輕盈如水,晶瑩如玉,不覺觀賞起來,待晃過神後,覺她年齡尚輕,坐於高牆之上恐有危險,便說道:「姑娘一人坐於高處,恐有意外,可否下來言談。」
「我看還是你上來比較合意。」那女子輕巧地說道。
「還是不必了,那在下便在下面告謝,望姑娘早早下來,免的發生些事來。」葉楚說罷要走,但那牆上女子卻笑道:
「堂堂男兒,卻沒膽量上來。長的文弱秀氣,看來也只能吟些詩歌誦些詞調罷了。」
葉楚聽後,心中突生些怒氣,但一想自己連如此氣量也沒有,枉為銘城太少,便壓下火來,笑道:「我乃銘城太少,都御將下凌波將軍。豈能上牆?若被他人看到,怕是……」
「原來你就是三天前從銘城而來的那個什麼太少!」
「正是在下。」
「聽聞銘城太少,年少俊勇,英姿颯爽。今日一見,想不到也只是一平平之人,訛傳之事,果然不可多信。」姑娘心中不覺厭惡,轉頭看向天際便不理他。
「傳言之事,倒是不必當真,不過姑娘此話倒讓我心中有些不憤。」葉楚看到牆面有金色磚所砌的凸壁磚案,又看看牆面陡度,低身跨步,蹬扶交替,不過片刻便已上到牆來。坐到女子身邊說道:「一路來到皇城半月有餘,少有習練,不覺上此牆面也會感到累。」葉楚深吸口氣後,身體才有些安定。
那女子正在痴看皇城之外,並不覺葉楚已經上到牆來。見其剛還在下面,現在卻已經坐在自己身邊,不覺吃驚。葉楚單手扶於牆面,倚手而坐,看向遠處,嘆道:「歷都皇城高處之景,果然富麗堂皇,金光閃耀,琉璃幻變,比銘城之流,勝之多數。」
「只見虛影,卻不見城外天地寬廣,雲宵蒼穹,萬物生機。俗不可耐!」
「身居於內,而思外,身居於外,而憶內。人便是人,俗不可避免,總不能人人都是聖賢吧!」
「哼,銘城太少不過如此。我有事未辦,先行一步。他日有緣再見吧!」那女子聞得葉楚之言心中猶怒,便扶著牆內木梯向下爬去。
葉楚心中倒是彼有笑意,想著女子外表歡悅,卻也心事憂憂,看其已經平安到了牆下,便道:「想你每日都會前來,不然怎會有木梯在此而立。若我明日後日依故而來,豈不是你我日日有緣?那這樣一來,你我緣分不淺!」
「輕浮之人!」那女子怒視葉楚,轉身離去。
葉楚笑著看那女子消失於牆內院庭後,回望落日殘景,嘆道:「夕陽雖美,卻是返照。」
天色片刻便拉下夜幕,葉楚學那剛才姑娘一樣看著城外,倒也覺得姑娘所言不錯。此景曠遠,讓人心靜怡神,怪不得姑娘久居皇城會思城外世情。葉楚方為感嘆,卻聽牆下道路上傳來匆匆腳步之聲,由遠至近,只見一身影慢步跑來。
「太少!太少!高處為危,下來是好,莫讓下將為難,若讓城主知我束管不濟,他日可有罪要受!」傲處氣喘虛虛,從吾央宮尋到此處,一路上彎路多走,若不是遇到皇城待女詢問,怕也是在這城中迷了路。
「傲處乃是我銘城四偏將之首,今天怎的跑起幾步,也會勞累不堪。」
傲處笑道:「太少不見下將這一個時辰左右奔尋,若知道太少在此,也不會成為這般模樣。」
「何人告知你,我在此處?」葉楚心中疑惑,想想倒也奇怪,如我默不出聲,定如方才我被那姑娘喜耍一番一樣,怎的傲處會知道我在牆上。
「此處為夕月公主所居的『靜怡宮』,我尋的宮門門口問得一個侍女方知太少在此處。」
靜怡宮是當今帝王喬勢獨女夕月所居之所,宮外一里方圓是不得他人進入的。皇城中人多知此規定,所以從不在此處過往。唯葉楚與傲處來皇城不久,所以未知。也難怪葉楚獨自一人走進此地連一個可以問路的侍衛也沒遇到,想必是和此規定有關。但當下葉楚和傲處是不知此情的。
「那侍女年方十六左右,天生也算嬌美。只是言語間孩童氣息彼重,看來也是童心未泯。」葉楚一想應該是方才的那位姑娘,便對傲處問道。
「那侍女確如太少所言。」傲處答道,見葉楚還不下到牆下,便又道:「太少問也問得,為何還不下來,莫非下將上去,太少才肯動尊身?」
那傲處雖為偏將,卻也是授受葉楚武藝其中的一個師父,所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傲處片然不敢在葉楚面前以此事妄自尊大,但葉楚也並非不知理之人。聽完傲處話後,便縱身一躍而下,跳在了傲處面前,待其起身,傲處笑言:「你這多年學得的本領,果然比我初識的那個只會哭嚷弱不禁風的毛頭小孩天行強的多。」
「師父所教,為徒始終未為忘記。」葉楚深深作揖道。
寫到此處,倒也尋得些題外之話。先說這葉楚,日後身為貴尊,卻也憂心常伴。其兄長,也便是葉淵長子葉風,其字天耀,比葉楚長六歲,深得父親喜愛,少兒時便比同齡之人懂事,七歲便師從當世名家陳岸深學治國安邦之道。年至十八時因怕葉風受封太少而久居皇城。便起書上折讓其次子葉楚受封太少之位,而讓葉風去了海洲當掌管府領。而葉楚那時十二,卻因此事而傷痛,知父親對自己關愛無幾,便一心學武藝,而後與父親關係甚為冷淡。
再說帝王喬勢之女夕月公主,其為喬勢獨女,喬勢之妻在夕月公主出生後便去逝,而後喬勢不曾娶一妻一妾,雖奪權稱帝,後宮亦無半個妃嬪。此情深重,世人雖暗罵其為逆臣賊子,但如此多情也彼有讚許。如此一來便多了事端,國君無儲,眾大臣自然多了偏見,而相國王然所言:得當今駙馬之位者為儲君。也得到喬勢默同。事情說到此處,端倪便有了出來。
宛平十七年六月十六日晨
葉楚坐於堂上看著「錦書」(記載錦朝歷代帝王治國安邦之道,是錦末天初名士柳源所著),剛要翻頁,忽聽吾央宮門外來報,身旁傲處剛要出外探看,只見一皇宮內侍進入宮中庭院大聲講道:「銘城太少,都御將下凌波將軍葉楚,聽旨!」
葉楚聽罷,走出殿堂跪拜接旨,傲處跪於其身後,而其後為宮內一干侍從侍女。
「急召銘城太少,都御將下凌波將軍葉楚入靈煥殿候旨聽見。」說罷,便要轉身而去。葉楚起身,傲處急忙行到那內侍身邊,低聲道:「皇上召見太少,不知有何要事,還望公公支些言語,讓太少有些準備。」
那內侍斜看傲處,細聲道:「皇上召見,自有皇上的意思。我等臣子安敢窺測皇上心思,那不是讓我家項上人頭白白丟去嗎?」
「公公所言甚是,初來皇城不知理數,還望公公海涵。」傲處奉言道。
「海涵不說,只是他日有求之處,還望太少會幫我家一忙。」那內侍緩緩而言。
傲處聽後知其有話要說,忙言道:「那是,那是。公公且放一萬個心便可。」
內侍看看周圍,其他侍從已經做已任去了,便對傲處伏耳言道:「今日事由彼大,朝中一乾重臣都已經接旨候見去了,我家猜想,是與夕月公主後日十六生誕有關。」
那內侍越說聲音越低,傲處則將耳朵貼的更近,那內侍見其這樣便咳了兩聲,道:「近日秋初,天氣乾熱,我家嗓子又犯老毛病了。」
傲處聽後,怎會不知其意,忙從身上掏出一錠金子,道:「多喝酒水,於身有益。」
「那就算我家向太少討個酒錢了!」內侍笑言,又道:「公主十六,於婚嫁之期已近,國之儲君將定,多言不益,我家這便回宮侍候皇上去了。」
傲處聽罷,不知其意,本來初到皇城時日不多,如此之事,傲處怎麼能知情。送走內侍後,傲處進入殿中,對葉楚道:「太少,方聽那個內侍之言,皇上召見之事非同小可。既召太少入靈煥殿,太少應該速速前去。銘城與皇城這多年來少有來往,皇上對我銘城從來只是不聞不問,既然朝中大臣都去候見,看來此事重大。太少在皇上面前言語要謹慎,下將不在身邊,少話為妙。」
「即是如此,我這便前候見。」葉楚說罷出來宮門去了靈煥殿,傲處立於吾央宮庭院見其走後,嘆道:「當日皇上冊官太少為都御將下凌波將軍時,喜愛之情表露無疑,但願此去,太少能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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