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岡是自虎娃離開蠻荒以來,在一起相處得最開心的朋友了,也是年紀相仿的一個玩伴。候岡是倉頡的傳人,但虎娃尚不可能想到,倉頡竟對傳人寄予那樣的厚望,希望他將來成為天下學正,而不僅是在修煉中踏過登天之徑。
西嶺在出使飛虹城之前,曾於國都中見過倉頡,恭恭敬敬地詢問這位前輩——是否肯屈尊擔任相室國的學正?哪怕只是短短時間也好!因為只要這位前輩點了頭,相室國便能就此恢復學宮,這是一直是西嶺的願望。
西嶺很有眼力與遠見,他很清楚倉頡先生的意願,但小小的相室巴國,還不足以讓倉煞前輩停下行游的腳步、點頭答應這樣的事情。
西嶺在飛虹城中停留了半個多月,與年輕的五境女修士欣蘭相處甚歡,還陪著欣蘭一道進山採茶,觀摩她以煉藥手法製成茶葉,然後帶著欣蘭所贈的一罐茶葉,有些戀戀不捨的返回國都復命。
從飛虹城到達國都,如果不是快馬兼程,需要一個多月。等他回來的時候,畋獵園林所發生的事情早已傳回國都了,西嶺聽說後又吃了一驚。因為在公山村出手教訓宮嫄,並且將衛隊和軍陣戰士都踹飛卻未傷人的少年,所留下的名號居然也是「小先生」。
這位小先生不僅敢出手教訓君女、揍了遊獵將軍,而且還與倉煞前輩把酒相談甚歡。記得幾個月前在飛虹城,那位小先生追殺燕凌竹之時,赤望丘星煞也出現了。這兩位小先生,應該就是同一個人,否則不會這麼巧。
西嶺對欣蘭說過。他懷疑所謂的「小先生」就是傳說中久未現世的象煞前輩,如今越發肯定這個判斷了,如此才能合理地解釋所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幾十年未露面的倉煞與象煞先後現身,而且也引起了赤望丘星煞的關注,難道巴原上真有什麼風起雲湧的大事要發生了嗎?
西嶺心中隱約總有這種感覺。卻又說不清具體的原由。虎娃真的就是象煞的話,既然不願說出自己的身份,肯定也不希望別人多嘴,而且這一切只不過是西嶺本人的猜測,所以他也沒有對更多的人提起。
在西嶺返回國都之前,國君就已經處置了宮嫄的事情。由於宮嫄已經遵照倉煞之命。悔過認罪並道歉賠償,而且還親手將自己乘坐的車駕給劈了,那頭行兇的駮馬也被殺了,以車之木烤獸之肉,代替了刖刑之罰。
所以國君只是訓斥了宮嫄一番,並責罰她禁足一年不得離開居所。至於宮嫄的衛隊。普通衛士皆受杖責,然後就此遣散回鄉;而那位在公山虛與虎娃說話時射出一箭的衛隊長,則不出意外地受了斬刑、丟了性命。
公山虛將軍也領了杖責,這件事情他畢竟不能完全脫了干係。但國君並沒有給公山虛追加別的處罰,他就在軍中領杖,打完之後還是遊獵將軍,負責行刑的軍士也不敢真打啊。此杖刑是一種象徵。警示與告誡眾人。
此事的震動很大,但因當時有倉煞前輩在場,朝中諸大人誰也不好多說什麼,至於那位小先生之名,倒是就此傳開了。緊接著西嶺大人返回國都,向國君及朝中諸大人詳細稟報了飛虹城所發生的事情,然後此事也採風官傳達到國中各城廓。
這下「小先生」在相室國中更出名了,多少年都沒有聽說過這麼重大的事情,如今卻接連發生。國人議論紛紛,雖不知他的身份來歷。卻都對其非常尊敬仰慕。至於宮嫄之事,因國君那位寵妃的叮囑與要求,西嶺倒沒有派採風官向各城廓宣揚,但在國都一帶的民間也私下流傳開來。
有意思的是,同時聽說這兩件事情的民眾。不約而同都認為兩位小先生就是同一個人,對這位小先生則是更加敬仰。
相室國中有很多人敬仰「小先生」,可是有人卻很不高興,首先就是宮嫄之母、國君的寵妃裳昌,還有裳昌所出身的部族。裳妃所出身的部族氏號為長昌,在相室國中很有勢力,這也是裳昌能得國君寵愛的一個重要原因。
為了維繫長昌氏一族在相室國中的影響與勢力,這個部族或者說家族最大的願望,便是讓裳昌之子宮琅繼承國君之位。可是國君的妃子很多,兒子也有十幾個,宮琅想成為儲君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通過家族的關係,宮琅剛成年便被送到修煉大派傳承宗門「孟盈丘」接受指點,一年後終於邁入初境得以修煉。宮琅比宮嫄大了八歲,如今已是一名四境修士,也算是擁有了這一宗門的勢力背景。
孟盈丘地處相室、鄭室、巴室三國交界之地,其宗門之主是一名女子,便是巴原七煞之一的「命煞」,其實力與潛在的影響力皆不容小視。
赤望丘雖威勢無雙,但其勢力範圍也並非無處不入,至少命煞所在的「孟盈丘」以及劍煞所在的「武夫丘」,也都是巴原上的修煉大派傳承宗門。孟盈丘、武夫丘與赤望丘一樣,皆是傳說中的巴原九丘之一,平民心目中的神人居所、修士們心目中的修煉寶地。
極少有人知道樹得丘在哪裡,但孟盈丘與武夫丘的大概位置,在巴原上卻不是什麼秘密,這兩支大派傳承宗門也因所在地而得名。
巴原一帶大大小小的修煉宗門有不少,各立門戶大多數時候倒也相安無事,保持了修士之間彼此的尊重,以赤望丘為最盛,各自擁有不同的影響力。
赤望丘在巴原各國修士心目中的地位最尊,但孟盈丘也不弱。對於相室國而言還有一個因素要考慮,它與赤望丘之間隔著另一個樊室國,而孟盈丘就在離國都不遠的邊境上。
孟盈丘的傳人,在鄰近的相室、鄭室、巴室三國中亦有不少。宮琅身為孟盈丘弟子,在國君考慮諸子中誰能繼位的問題時,當然有重要影響,但份量還不足夠。
恰好倉煞先生再度現身,拜訪相室國並與國君談及了舊事,寵妃裳昌豈能錯過這個絕佳的機會。她央求國君對倉煞提出要求:讓宮嫄隨行其左右,指點於她並收為弟子。而迄今為止尚未聽說,倉煞在巴原五國中曾收過什么弟子。
假如宮嫄能正式拜在倉煞門下,她本人的修為能有多高倒無所謂,甚至能否邁入初境得以修煉都不重要。裳昌的兒子宮琅是孟盈丘弟子,而小女兒又成了倉煞的傳人,其地位就沒有其他人能相比了。
國君今年只有四十多歲,且精力充沛正是春秋鼎盛之時,他還有一統巴原的志願呢,現在考慮儲君的問題,似乎還為時過早。但長昌氏家族卻不得不提前謀劃,免得國君出了什麼意外,會讓他們措手不及。
若宮嫄真能拜入倉煞門下,那麼宮琅的儲君地位幾乎就等於定了下來,假如宮嫄再求倉煞發一句話,那便更沒有疑問了。巴原一帶上自國君下至普通民眾皆信奉神靈,而像白煞、倉煞、命煞這樣的人,在普通民眾眼中幾乎就等同於行走人間的神明。
可是長昌氏家族所謀劃的好事,卻因宮嫄的畋獵園林之行而落空。宮嫄的遭遇,對裳妃以及整個長昌氏家族在國中的影響都很不利,將來在國君選擇儲君時,反而會成為影響到宮琅的不利因素。
此事固然與宮嫄自己的過失有關,可是長昌氏家族,也必然會打聽究竟是什麼人壞了他們的好事?比如裳妃就認為,若不是莫名其妙冒出來一位「小先生」,事情也許不會鬧成現在這樣,已不可遮掩與挽回。
就連倉頡這等前輩高人,剛聽說此事時,也曾懷疑是有人故意針對宮嫄布置下的一個陰謀陷阱,想把事情鬧大到不可收拾的程度,其目的就是為了針對國中的某股勢力。後來他見到了虎娃本人,又搞清楚了事情的詳細經過,才明白不是這麼回事。
而長昌氏家族中人並不在現場,只是聽回報的轉述,當然更會這樣猜疑。他們也曾擔心虎娃是倉煞的子侄晚輩,後來經與宮嫄確認,才知不是這樣。那少年真的是「路過」公山村,先前與倉煞毫無關係,而且在倉煞面前,他也不願說出自己的身份來歷。
這就更加令人起疑了,裳妃曾對心腹族人以及長子宮琅私下說道:「那人自稱小先生,哪怕在倉煞面前也不肯坦誠身份,定然是怕我們追查到他的來歷。此人看似年紀輕輕,卻有四境修為與國工信物,其背後必然有國中另一股勢力。
他們很清楚宮嫄的脾氣,一直在暗中等待機會設下陷阱,就是要讓宮嫄踏進去,不僅藉機打壓我長昌氏一族,而且壞了我們的大事。我都能猜到是哪些人幹的,應就在那些有資格與我兒爭位的諸公子勢力中。
那個所謂的小先生,如今得到很多國人敬仰,又找到機會跟隨在倉煞身邊討好,其背後的勢力圖謀甚大,絕非好事!我們一定要找機會查清此人來歷與此事真相,並在國君面前揭穿,否則總是會受到暗敵的威脅,我們將來的處境將更加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