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二 第一五八章 信得過

    九衛營突然增員，蘇牧立即從前線趕回了京城，這是他最不願看到的情況，如果是剛成立的時候，有大規模增員的情況還可以理解，可兩年多過去了，突然來次史上最大規模的增員，不像是時間點上的巧合，妖狐、陸琪和陳瑞雪都覺得不對勁。

    蘇牧回京的首要目的就是去弄清這些人是哪來的，但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新成員們不僅通過了陳林等人的審核與觀察，還盡職盡責的低調做事，出色的完成了他們的任務，要不是出現的時機略顯詭異，他們很快就能成為九衛營的精英成員。

    很多人都知道蘇牧回京了，卻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到的，又是以什麼方式回來的，更不知道他現在藏在什麼地方，暗中觀察才是最有效的，這也是當初蘇牧讓陳瑞雪做「觀察員」的原因，後來陳林也想到了這一點，從各個部門中挑選出一兩名暗探，導演著他那個版本的《無間道》。

    陳林和他的暗探們都不知道蘇牧在哪，直到幾天後，蘇牧出現在了他的家裡。

    和大多數笑話書里的縣令一樣，陳林在當上縣令之前就已經成家了，懼內是通病，姨太就只能養在外面，這天他在姨太那裡喝到微醉，回到家已經子時初了，放輕腳步摸黑進門，打算到書房裡喝杯茶醒醒酒，或許今晚就睡這裡了，免得老婆念叨。

    提著燈籠走進書房，剛關上門，一個聲音就在他身後響起：「你這小日子過得挺滋潤吶，居然到現在才回來。」

    聲音不大，也不是要刻意嚇人，但陳林被嚇得身體猛然一縮，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值得慶幸的是他在長橋縣時曾和蘇牧有著長時間的交流，當時蘇牧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少年，陳林還是長橋縣的倒霉縣令，時至今日，他仍能聽出蘇牧的聲音。

    扶著門站穩腳步，陳林轉著抬起燈籠看了一眼，見蘇牧正坐在他的書桌後面，十指交叉墊在腦後，似乎剛睡醒。

    然而這並不是看蘇牧的正確方法，作為九衛營的核心成員，陳林對蘇牧的了解要比絕大多數認識蘇牧的人要深，與洪長老的戰鬥中暴露了小黑，又由於目前仍在進行的戰爭，蘇牧已經名滿天下，就連五歲的小孩都知道那個叫蘇牧的影武有個和人一樣的影子，陳林自然不會忘記。

    打著燈籠找影子，陳林四處照了一下，終於在博古架旁邊找到了小黑，它蹲坐在地上，前面的地上攤著一本書。

    影魂的雙眼和人不一樣，可以用來做夜視儀，但陳林還從來沒聽說過有人用影魂在黑暗中看書的，他並不知道是小黑自己在看書，蘇牧是真的在睡覺。

    「有沒有頭緒？」等陳林點好蠟燭泡好茶，蘇牧沒頭沒腦的問道。

    陳林對他的問題很有頭緒，但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沒有絲毫頭緒，搖頭道：「查不出來，觀察了月余時間，他們與其他人沒有絲毫區別，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都和別人一模一樣，沒有絲毫異常。」

    蘇牧自己也觀察了幾天，得出的結論和陳林說的差不多，不過每天只觀察了一個人而已，陳林的觀察時間更長，結果更具參考性。

    想了一會，蘇牧又問道：「交友情況呢？這麼長的時間，他們有沒有交上朋友？是始終低調與所有人保持著距離，還是只和同來的那批人交流？」

    陳林倒了杯極濃的茶，輕輕嘬著回憶了一會，說道：「都不對，他交上了朋友，有同來的那一批，也有先來的，正如我先前說的那樣，沒有絲毫異常。」

    蘇牧皺了皺眉，隨即露出了笑容，又問：「一共多少人來著？」

    陳林已經注意這些人一個多月，立即答道：「一共四十七人，分布在除了分析部和人事部以外的所有部門，來自九州各地，相互間沒有任何聯繫。」

    蘇牧的笑容更盛，繼續問道：「他們加入九衛營的途徑呢？咱們沒有公開招人吧？」

    陳林搖頭道：「只公開招募過錦衣衛，他們是明面上的，其它部門都還是秘密，雖說現在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了，而且民間也有了不少傳說，但九衛營沒有公開招人，加入的途徑有兩個，一個是我們主動去招募有才幹的人，另一個是通過熟人推薦，然後考核後招募，和你當初制訂的計劃一樣，沒有變過。」

    「所以，四十七個素不相識的人，通過主動招募的熟人介紹的方式，在四天之內加入了九衛營，加入之後盡職盡責的工作，沒有一絲異常……哇哦！」蘇牧感嘆道：「厲害啊，真是充分到了極點的準備，換作是我，恐怕做不到這麼全面。」

    陳林也皺起了眉：「真能確定是安插進來的？可我一點異常都沒看出來。」

    「七成把握吧。」蘇牧緩緩說道：「一是時間點，兩個自幼認識的人，分別十年二十年後通過不同的途徑加入九衛營，這叫巧合，四十多個人在五天之內湧入九衛營，這就巧過了，巧得像是安排；二是他們太正常，這恰恰是最不正常的地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或是陰暗面，四十多個人都一樣，正常上班休息交朋友，連一個性格怪異的都沒有，我不是說不可能，但聽起來難道不像是訓練出來的嗎？」

    「確實，你這麼一說，那些人又增加了幾分可疑。」陳林點了點頭：「但仍只是可疑，有沒有可以確定的方法？」

    「有，」蘇牧喝了一口陳林泡的苦茶，咂著嘴說道：「去調查招募和推薦他們的人，不是要給你增加負擔，不用調查太多，只要問一下他們認識這些人的時間點就行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都是在加入九衛營之後、在錦衣衛顯威風之前認識的。」

    「行，我知道了，明天就去調查，明天應該就能有結果，最多後天……」陳林話音未落，門外突然響起了腳步聲，與此同時，燭光微微跳動了一下。

    「老爺，夫人著我來問您，今晚還回不回臥房的。」陳家的丫鬟敲了敲門，在外面問道。

    「呃，等……」陳林轉過頭去，發現蘇牧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博古架旁的小黑也不見了，要不是那本書還攤在地上，他肯定以為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醉夢。

    …………

    第二天一早，陳林眯著眼睛，揉著太陽穴來到了檔案部，把那四十七份幾乎翻爛的擋案拿了出來。

    今天的工作很簡單，只需要向四十個人問同樣的一個問題而已，奔波了一整天，他在天黑之後終於找到了第四十七人，問出了那個問題，得到需要的答案，精疲力竭的回到家裡，在書房裡一坐就睡著了。

    陳林是被香味弄醒的，食物的香味和酒香，抽著鼻子醒來，他看到面前放著一盤烤鴨和一小壺酒，雖然已經冷了，但金色的鴨皮看起來還是很脆，酒絕對是最上等的，香味瀰漫了整個書房。

    蘇牧坐在對面，正啃著烤鴨，喝著美酒，還舔著嘴唇。

    「吃吧，辛苦了。」蘇牧用一根鴨骨頭指了指陳林面前的鴨子。

    陳林一點不客氣，扯下只鴨腿塞進嘴裡，一咬一口油，滿嘴香氣，嚼得咔嚓直響。

    他一邊嚼一邊向蘇牧匯報道：「你是怎麼猜到的？四十七招募人和介紹人我都問過了，其中有四十二對是在他們加入九衛營之後，錦衣衛的第一次行動之前認識的，但有五對是在九衛營成立之前就認識的。」

    「果然……」蘇牧嘆了口氣：「要猜出來不難，只要先猜出他們的主子是誰就行，你應該也能猜出來了吧？」

    陳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也嘆了口氣，但並沒有直接說出他的猜測，點頭道：「之前就已經有猜測了，昨天聽你這麼一說，更加確定，我只是沒有想到你會這麼信任我。」

    蘇牧笑了起來：「確實，除了青丘族的人和陳瑞雪以外，你應該算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了，原因也簡單，一是因為你夠聰明，能看出來九衛營並不是那種輕易就能掌控的東西，也就是說，九衛營比任何人都值得信任，沒必要為任何人背叛它；二是因為你沒選擇立場，尹公公和齊家主都是李慶那邊的人，有傾向性，而你沒有，李慶登基對你來說也沒太多好處，別人登基對你來說也沒太大壞處，原因參考第一點；三是因為你失去過，當初丹霞院的案子讓你失去了一切，嘗過了這種滋味，你就不會輕易被別人收買，更願意相信、依靠自己，估計你早就鋪好退路了吧？」

    陳林笑道：「還有一點，就是覺得你太可怕，感覺太子、攝政王和皇后的勢力雖大，但要跟你斗還是差了一截，要說立場，我站在你這邊就好，你選擇哪邊我就選擇哪邊，大的風險讓你來擔，我隨便混混就好，至於退路嘛……跟緊青丘族的人就好，你是不會讓青丘族人出事的。」

    說完，他一口咬在烤鴨背上，撒下一大塊肉來，連著鴨屁股一同吞進嘴裡，吃得嘴角流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