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眩暈過後,司雪衣視野恢復清明,他再一次來到瞭望月殿。
殿內左右兩邊並列著七十二根石柱,光滑如鏡的地面,散落著數不清的白紙。
司雪衣的視野一路朝前看去,恢弘的殿宇盡頭,是一個古老的水池。
這是一口神燼古池,曾是神力交鋒之後的殘留神跡,至今還留有神力餘暉。
它名為靈淵,神秘超凡,深邃無盡,可以觀天鎮地,乃是千秋聖地所有聖脈的祖脈之地。
幽深的池水下方,藏著神秘未知的空間。
靈淵池前,一道道台階筆直向上,月冰雲端坐主位,背後高聳的牆壁仿佛要插入雲霄一般。
月冰雲居高臨下,絕美無暇的臉上,閃過抹慍色,冷冷道:「司雪衣,見到本座,為何不行禮?」
行禮?
司雪衣眉頭一挑,緊握的右手猛地送了出去。
呼哧!
麒麟玉佩化作驚鴻飛了出去,刺耳的破空聲在殿內不停迴蕩,這次他沒有任何猶豫。
司雪衣目光緊緊盯著玉佩,他神色緊張,心口狂跳。
可目光卻無比堅定!
就這麼做!
沒有任何廢話,沒有任何猶疑,絕不瞻前顧後,就按照說好的來。
他做到了!
麒麟玉佩所過之處,將地面散落的白紙劃出一道乾淨的直線,紙張朝著左右飛落。
這一幕太快了。
僅僅是一個念頭,就來到了聖院首座身前三尺,可也僅僅如此。
一個念頭過後,麒麟玉佩就懸停在半空,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放肆!」
首座大怒,冰冷的眼中迸發出恐怖的殺氣。
她纖細如玉的右手向上一抬,恐怖的威壓轟然爆發,大殿內散落的白紙通通飛了起來。
一個個寫滿了字跡的白紙,綻放出璀璨聖輝,道韻在流轉之間有恐怖的威能在其中蓄積。
只要再有一個念頭,司雪衣當場就會被撕成碎片,沒有任何痛苦的死去。
可當首座目光落在麒麟玉佩上的剎那,她的手立刻放了下來,那些道韻流光的白紙唰唰落地。
司雪衣稍稍鬆了口氣,方才一瞬就,他確實感覺到了死亡臨近。
沒有人不怕死。
司雪衣也不例外,重活一世,他比以前更惜命。
可為了和月冰雲相認,他願意賭這一把。
首座看見麒麟玉佩的剎那,她心頭巨震,瞳孔猛地一縮。
唰!
她一伸手,便將玉佩抓了過來,過往回憶立刻湧現。
「此間事了,多則一年,少則三五年,我就會來看你。」
「哼,誰稀罕你來看我。」
「哈哈哈,你不稀罕,那我就更得來了。」
「那我等你。」
「這天麟峰的晚霞真是絕美啊,百看不厭,我是真捨不得走。」
「雪衣,這個留著吧。」
「這是什麼?」
「這是麒麟玉佩,千秋聖地一直有麒麟真仙的傳說,這玉佩據說就是仙人留下的。」
「如此珍稀,那我可得好好保管了。」
首座看著麒麟玉佩,不知不覺間,淚水就已在她已在眼眶轉動。
她猛地驚醒,抬頭朝下方司雪衣看了過去。
這一瞬間,她想倒了某種可能,頓時心頭巨震,腦海中嗡的一聲炸了下來。
又想到了上次見面時,對方看著自己入神的畫面。
她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可她依舊很冷靜,強行壓下心中千百萬思緒,想要問問對方這麒麟玉佩哪裡來的。
但不等她開口。
司雪衣先說了,他也在壓抑著激動的情緒,輕聲道:「月冰雲,我上次就說過,我只想給你看一樣東西,只要看了,你就會明白一切,為什麼我的眼裡藏不住對你的思念。」
轟!
這一聲月冰雲,讓這位聖院首座眼裡,第一次出現了驚慌之色。
多少年,多少年沒有人直呼其名了。
司雪衣想要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可終究還是沒有控制住,他的眼淚終究是流了出來。
他看向月冰雲的目光,有無限柔情,他的心痛到難以言說。
「那一年天麟峰的晚霞很美,我是真捨不得走,或許也不該走。」
「九百年,九百年過去了,可我並未忘記你說過的話。」
「月冰雲,我就是司雪衣,九百年前是我,九百年後也是我」
月冰雲看著下方少年,內心深處受到了無法想像的衝擊,這一刻她終於可以確定。
眼前之人,就是自己心心念念,從未忘記過的人。
無論是只有他們兩人說過的話,還是對方的語氣和神情,還有那眼中無法掩飾的痛。
她都看的無比清切,沒有任何人可以做得了假。
她的心被巨大的喜悅包裹,可當淚水將要流出來的剎那,她猛然一驚,臉色譁然巨變。
月冰雲突然道:「住口!」
她眼中本要流出來的淚水,硬生生倒流了回去,她能感受到淚腺都在微微脹痛。
可她還是伸手向前,大聲道:「住口,住口。你是隱世家族出身,與楓月羽一道來的蒼玄府,你是滄瀾學院司雪衣!這是天書樓的情報,天書樓從不出錯,從來不會有錯,你不要給自己安什麼假身份。」
司雪衣當即怔住,面上露出疑惑不解之色,道:「我就是司雪衣,九百年前是我,九百年後還是我」
「住口!」
「我讓你住口!」
月冰雲大聲制止了司雪衣,一抬手磅礴偉力湧來,直接打在了司雪衣身上。
噗呲!
司雪衣撞在緊閉的青銅大門上,滑落下來後,一口鮮血吐了出去。
他面色蒼白如紙,渾身上下劇痛無比,可他的心更痛,前者不及後者百萬分之一。
「月冰雲,我究竟要怎麼說你才信?當年往事,難道要我一件一件全部說出來,你才信我嘛?」
「你教我的春秋花月夜,你難道真的聽不出來?」
「天麟峰上埋給我的千年火,賭約失敗後,剪斷我一縷青絲的月當家,你究竟真的認不出眼前之人,就是當年之人!」
司雪衣失聲力竭,情緒逐漸失控。
「住口!」
月冰雲的話沒有變,只是聲音顯得無力了許多。
司雪衣不予理會,他朝前走去,可轟得一聲巨響,散落在地上的白紙全都飛了起來。
砰的一聲,這些懸在半空中的白紙盡數炸裂。
白紙全部碎掉了,可上面的字全都留了下來,流淌著道韻在半空中熠熠生輝。
呼哧!
綻放著道韻的字體在空中動了起來,豎列成一條條詩句,全是過往之事,全是相思之苦。
月冰雲面色微變,一抬手,不等司雪衣全部看清,所有字跡全部炸成金色粉末。
唰!
金色粉末隨風而逝,可粉末撒開之後,卻像是一道流動的金光幕布。
扭曲的幕布上,在燈火照耀下映出兩人過往之事。
九百年前諸多往事,猶如浮光掠影般散落其中,當時的歡笑和爛漫仿佛是昨日之事。
世間三萬文字,九百年來月冰雲不知道寫了多少遍。
每一個字都和司雪衣無關,可文字化為齏粉,每一個光影又都是司雪衣的模樣。
月冰雲面色再變,五指猛的一握,所有金色粉末全都蕩然無存。
司雪衣眼眶紅了,他顧不得傷痛朝前走去。
「在往前走一步,就殺了你。」
可他剛走一步,月冰雲的聲音冷冰冰的傳了過來,聲音冷漠,沒有一點感情。
司雪衣當即愣住,可依舊朝前走去。
可有無形威壓落下,讓他雙腿像是灌了鉛一般,連抬起腿都困難無比。
司雪衣道:「月冰雲,你就這麼恨我?」
此刻的月冰雲神色淡漠,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平靜道:「在你面前的是天下十大聖君之一,天墟淨土唯一書聖,執掌龍淵閣的聖院首座。本座為何要恨你,別說你不是司雪衣,就算你是司雪衣,那也只是一段往事,本座早就忘了。」
司雪衣不可置信的看向對方,道:「你是騙人的吧,如果你真忘了,為何每個字都與我有關,難道我剛才眼瞎了嘛?」
月冰雲冷冷道:「本座聖境瓶頸很多年了,不過是借著往事入道了,你不會真以為一段情能讓人記住九百年吧,司雪衣,你別讓本座瞧不起你,趕緊滾。」
砰!
司雪衣的心口仿佛遭到一記重錘,痛的他忍不住彎腰捂著心口,他抬頭看去,眼眶中湧起不甘的淚水。
他提著退朝前邁了一步,可腳跟還未落下,人就被掃飛出去。
噗呲!
司雪衣又一次撞在青銅大門上,月冰雲帶著殺意的聲音傳來,冷冷道:「我說過,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你。」
蹭蹭蹭!
冰冷的話語,像是一根根寒意瀰漫的利劍,一字就是一劍,一劍劍刺穿了司雪衣的心。
他痛哭起來,失聲力竭道:「那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司雪衣痛哭流淚,抬頭看向月冰雲,嘴唇都在顫抖。
「我知道你這九百年不好過,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可我!可我也不好過啊!」
司雪衣眼淚無法控制的流出,俊美臉如蒼白的紙,撕聲道:「我也有無法訴說的委屈,我也有千萬種痛在心間迴蕩,九百年噩夢難消,你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
他痛哭流涕,手指都在顫抖,抬頭道:「月冰雲,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原諒我這一次吧。」
月冰雲臉上偽裝出來的冷漠,出現了一絲絲破綻,她的手顫抖比司雪衣要厲害一百倍。
她的心痛到無法言明,她看著下方司雪衣,眼眸深處藏著千百萬的心疼。
她恨不得立刻飛奔下去,與對方相認,告訴對方所有一切。
訴說這九百年的相思。
可她終究還是忍住了,咬牙道:「修羅王,九百年前就已經死了,不准冒充對方身份,本座這次饒你不死,但下次就不一定了。」
月冰雲抬手一揮,青銅大門打開,月光從天上落了下來,司雪衣從月光中飛了出去。
等他落地後,望月殿的青銅大門砰的一聲緊緊關閉,好像它從未開過一般。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