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李文虺不答應收唐嚴為義子,那他連眼前這個難關都過不去,也就沒有什麼未來了。這次三大學院的大比武要是輸了,李文虺雖然不至於立刻被冷藏起來,但也要在廣西閹黨學院呆一輩子了,終身沒有前進一步的希望,更別說執掌東廠了。
李文虺立刻收起了所有的笑容,道:「這個條件汪公為何早不提出來,非要今天晚上提出來,明日我們就要出發前往南海道場了。」
汪宏一笑道:「我這不是拼命趕路,才在今天晚上出現在你的面前嗎?」
傻子也不會相信汪宏的話,他們之所以今天晚上提出這個交易,完全是有預謀的,就是想要將李文虺逼迫到牆角。
明日就要出發去參加大比武了,想要找到一個替換的人都不可能了。李文虺要麼只能捏著鼻子答應,要麼自毀前程。
所以,李文虺完全陷入了生死抉擇。
要麼輸掉這場大比武,東廠大都督的位置徹底無望。要麼徹底放棄杜變,轉而培養唐嚴。
如果是一個純粹的聰明人,肯定會毫不猶豫答應的。因為眼下看來,唐嚴要比杜變出色得太多了,真正的名滿天下。而杜變幾乎完全是一個剛出新手村的人,未來培養不知道要花多少心力,任何時候都可能出現差錯而毀了。
而且有了唐嚴做義子,李文虺的前程也會更加順風順水,二者是相輔相成的,他現在就能夠為李文虺提供巨大的助力。而杜變則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幫上李文虺,至少幾年內他都需要李文虺的庇護。
答應培養杜變,意味著李文虺接下幾年內都是純粹的付出。
汪宏道:「文虺,這個決定很容易下吧,哪裡需要思考這麼久?」
對於其他人來說,這個決定卻是很容易,完全不需要猶豫。
但是,李文虺抬起頭,直截了當道:「抱歉,我不同意。」
這話一出,汪宏露出完全不敢置信的目光,嘶聲道:「文虺,你瘋了?你知道你的拒絕意味著什麼嗎?」
李文虺道:「意味著這次大比試會輸掉,我入主東廠也徹底無望。」
「那你還……」汪宏道。
李文虺道:「我早就說過了,我這個人脖子硬,低不了頭。」
「你這樣冥頑不靈是何等的不智?」汪宏道:「政治就在於妥協和交易。」
「有些事情無法妥協,也無法交易。」李文虺道:「今日我若妥協了,那他日就算我坐上了東廠大都督的位置,是不是也要和文官集團妥協?是不是也要和武將集團妥協?是不是和要和別人交易損害帝國的利益?」
汪宏呆呆望著李文虺好一會兒,然後露出一聲尖笑道:「你是閹黨,不是沽名釣譽的士子,骨氣對於閹黨來說是多餘了,下面那東西都沒了,還要骨氣有什麼用?」
「下面那東西被閹割掉是走投無路,但骨氣如果再被閹割掉,那就不配為人了,沒有了骨氣我們閹黨生生世世都只能是家奴和爪牙,無法成為帝國的強大力量。」李文虺舉起茶杯道:「話不投機,請吧!」
二話不說,他竟然直接端茶送客。
「好,好……」汪宏大笑道:「這些話我會完全複述給上面聽的,我等著你去守陵墓,一輩子和孤魂野鬼做伴。」
李文虺直接閉上了眼睛,不屑和其交流。
等到汪宏離開之後,李文虺才放下所有的強硬,長長嘆息一聲,疲倦地靠在椅子上,眉宇間儘是滄桑。
片刻後,李威走了進來,望著李文虺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那些人就看不明白?閹黨如果沒有了脊樑和骨氣,就永遠別人瞧不起。」李文虺道:「我們是一群被閹割的可憐人,想要得到尊嚴和尊重,本就需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李威道:「不是所有人都和山長一樣志氣高遠,一心為公的。」
有些時候李文虺真的對閹黨內部很失望,太陰柔了,太沒有根骨了。
李文虺笑道:「杜變那孩子不是想參加三大學府大比武嗎?就讓他去玩玩吧。」
李威道:「難道您就這樣……放棄了?」
李文虺道:「時也,命也!自己做的決定,怨不得任何人。」
李威道:「杜變是一個天才,但他還太稚嫩了,需要您的庇護。」
李文虺道:「起碼這半年我還是在位的,可以盡全力培養他,讓他進入東廠。之後我就讓他拜李玉唐為乾爹,我們一系的力量就全力扶李玉唐上位。」
李玉唐,雲南御馬司萬戶,隸屬於京城的御馬監。
東廠是閹黨的最大勢力,而御馬監則是第二大勢力。只不過御馬監執掌了幾萬禁軍實際上完全是聽從皇帝的,掌管的大太監並沒有完整的兵權。
李玉唐此人和李文虺同屬一個派系中,而且拜的是同一個乾爹。此人也一心為公,但心胸狹窄,和李文虺競爭失敗後,竟然負氣離開東廠,轉身去了御馬司。
如果李文虺敗了,那麼派系就只能選擇扶持李玉唐了。只不過此人性格有缺陷,只怕是競爭不過揚州的張若竹等人了。
李威笑道:「杜變那小子不知道哪裡來的福氣,讓山長這樣痛他。」
李文虺道:「你無法想像我是何等的求賢若渴,多麼希望閹黨能夠出現一個光芒萬丈的領袖,能夠力挽帝國於傾倒之勢。看看這些年,北邊的戰事十有九敗;南邊安南王國內戰,我們竟然派不出一支像樣的軍隊去幫助安南王平叛。鎮南公爵甚至還要讓手下的義子義女們去搶劫籌集軍餉。朝鮮王國內亂在即,東瀛勢力每一日都在侵襲朝鮮,只等著有一天正式登陸將整個朝鮮半島奪走。」
李文虺說到氣處,狠狠將杯子摔在地上,道:「而我們呢?不管是文官集團,還是武將集團天天就知道黨爭,就知道挖帝國的牆角。我們閹黨也好不到哪裡去,天天只想著以權謀私。我大寧帝國天朝上國,何以淪落至此。」
對於文官集團李威不了解,但對於北方邊軍他實在太清楚了。將主們一個個拼命撈錢培養自己的私軍,而帝國的軍隊往往連一半餉都拿不到,還要給上司做牛做馬。
不僅如此,因為武道的崛起,這些武將集團幾乎完全壟斷了軍方的上升通道,已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利益集團,連皇帝都無法奈何。
發泄是最無用的!
砸碎了杯子之後,李文虺又蹲下來,將杯子碎片一點點撿起來,放在木頭垃圾桶內。
「好好的杯子,一錢銀子一個,硬是讓我摔了。」李文虺自嘲,然後抬頭道:「你去看看杜變回來了沒有?沒有回來的話,就去他家裡跟他說明日一早來學院,一同前往南海到場參加三大學府大比武。」
「是。」李威道。
李文虺真的就是讓杜變去見見場面歷練一下,對這次大比武,他的內心其實已經放棄了,甚至等著從京城來的斥責公文。
不出意外的話,大比武輸掉之後,他身上這個東廠萬戶的職位就要被罷黜了,剩下一個無權無勢的學院山長位置。
但是他李文虺決不後悔!
他腰硬,彎不下身;脖子硬,低不了頭。
……
夜裡,李威敲開了家裡的門讓杜變嚇了一跳。
「李老師,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情了?」杜變趕緊問道,見到李威半夜來訪他第一時間覺得該不會是李文虺出事了吧。
此時奶娘依舊在燭火下繡衣衫,見到李威立刻起身道:「李大人來了啊,請進來坐下,我給您煮一壺茶。」
李威道:「夫人不必客氣,我有件事情找杜變。」
奶娘猶豫問道:「是不是我兒給您添麻煩了?」
李威道:「沒有的事,是好事。」
這下子,奶娘終於放心了。
「杜變,我們在外面說。」李威道。
兩人邁步在安靜的街道上,氣氛稍稍有些凝重,足足好一會兒道:「杜變,你稍稍準備一下,明日和山長一起去南海道場,參加三大學府大比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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