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辰目中爆出精光,手掌積蓄的力量在呂山放聲大笑的空隙中,一掌劈了過去。
這是呂尚最志得意滿的時刻,精神稍有放鬆,他身邊又圍滿了號稱鐵騎的軍隊,潛意識裡他是放心的,而傅辰這耗盡內力的掌力讓他猝不及防爆退數步,好似能聽到內臟碎裂的聲音,他捂著胸口,痛苦扭曲了面部表情,「怎麼……可能!」
按照常理是不可能的,在他把李遇從地上扯起來的時候,就順便搭過脈,體內空蕩蕩的,呼吸均勻,心跳微弱,是徹底昏迷的。
再加上,他用了幾乎打殘對方的力道,李遇是怎麼忍受一路被拖拽,又被他殘虐的?不對,這人不是李遇。
這樣割肉擦骨的痛,卻連一點痛苦都不表現出來,這是如何可怕的意志力。
一個可能性正在形成,難道,他才是真正的七殺?
除了七殺,他想不出還有誰能夠如此讓他節節敗退。
在城門口落網之時,傅辰在失去意識前一刻,先強行封住自身經脈,阻斷藥效發作,這樣的結果就是他的傷勢會迅速惡化,將欲取之必先與之。他沒有猶豫,與其將內力用來療傷,還不如用做這最後一擊。
從剛才他就發現老呂不在這裡,這麼重要的時候老呂作為總指揮不會無緣無故離開。
這暫時是後話,先解決掉呂尚,才是目前最緊迫的。
而這一次爆發,才是他真正的底牌,也是最後的力量了。
呂尚被襲擊後,周圍又是重兵把守,傅辰已經做好被萬箭穿心的準備了,他幾乎是放棄般的閉上了眼。
鏗鏘一聲原地炸裂,遠處飛來的矛擋住了要穿入傅辰心口的劍。
一眼望去,竟是不知何時站起的邵華池,被雨霧模糊的的身影顯得堅韌而高大,卻分明能感受到那直勾勾的望著他的目光,在他身後旌旗獵獵作響,充斥著火光與硝煙,一個又一個戰士向著這個方向衝來,口中高喊著什麼,氣勢如虹。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冒充李遇?」
呂尚的瞳孔開始渙散,說話也是呈現半昏迷狀的,這份想知道答案的執念讓他堅持著不願瞑目。
傅辰撐著雙肘,一點點爬到還剩最後一口的呂尚身邊,靠近他的耳邊,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我就是李遇。」
銀瓶乍破水漿迸,隱瞞了五年的秘密,第一次從傅辰口中說了出來,卻比任何時候都來的爽快,一個人在那樣的環境中被壓抑太久了,這樣說出來後一直壓在胸口的石頭消失了。
這五個字,振聾發聵。
但,怎麼可能!
如果他是七殺,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李遇,李遇啊,那可是主公面前的紅人,是李派的晉國負責人之一,但凡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性都會被主公察覺的!
對李變天無條件的信任讓呂尚覺得傅辰說的話太可笑,「你以為我會上當嗎?」
看著似笑非笑的傅辰,呂尚忽然意識到,也許他說的是真的。
對於呂尚這些李派的人來說,什麼是最打擊的,無外乎是在知道真相的時候,卻為時已晚。
他還想說什麼,喉嚨卻被一把匕首直直插入,血泡咕嚕嚕地冒出來,沒有再開口的機會,呂尚斷了氣。
那雙眼中布滿不可置信。
此時,圍在高台上的敵軍士兵被不知名的隊伍偷襲,越來越多的傷亡疊在高台上,耳邊傳來劃破長空的嚎叫聲,從峭壁下竄出一支支不知名隊伍加入了戰場。
援軍,到了!
當景逸來到混亂的黑血區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廝殺中不斷前進的殿下,以及那個在雨中煢煢孑立的身影。
那是……傅辰!?
哪怕過了許多年,模樣有些變了,但那種孤傲的氣質卻是令他難以忘懷。
他嘴角溢出一絲苦澀,就那麼無可代替嗎?
嶸憲先生,你還是失策了,無論用什麼辦法離間這兩人,他們還是會不知不覺走到一起。
傅辰再沒有力氣阻止藥效的發揮,他像是像是殘破的布偶,倒在呂尚的屍體上。
在接觸屍體的剎那,就被捲入一具冰冷堅硬的胸膛中,帶著淡淡的鐵鏽味。
幕簾般的雨嘩啦啦落下,他看著邵華池那張脫去稚氣的臉,露出了一絲欣慰的微笑,「殿下……」
在相見的時候,他就一直想說:你長高了。
傅辰的音量不高,邵華池緊緊著抱住眼前的人,就好像稍微放鬆一點這個人就會不見了一樣,戰火還在延續,戰士們的步伐在他們周圍混亂進行著。
邵華池被不知名的恐懼支配著,身軀比傅辰更冷。
「我總能長得比你還高的。」他生生擠出了一個笑容,想抹開傅辰臉上的雨水,卻發現手僵硬的麻木了。
傅辰昏昏沉沉的,意識漸漸模糊,耳邊充盈著邵華池焦急的聲音,聽不清他說了什麼。
口中被餵了什麼,渾噩間,傅辰看著邵華池插在身側的佩刀,雕刻著貔貅圖案,中央鑲著一顆溫潤玉石,紋路清淺,在雨水的洗刷中更顯靈氣,有些眼熟,與邵華池曾經送給他的玉佩用的同一種材質,他神使鬼差地問了一句「它叫什麼……」
「……辰光。」其實當年打造了一對,他手上的刀是辰光,另一把劍名曰華天,只是他覺得那把劍這輩子都沒有現世的機會了,傅辰還有接納他的一天嗎。
聽到名字,傅辰有些微失神。
氣息虛弱,「殿下,可否靠近一些。」
「好。」邵華池吞下了哽咽,又從身上摸出了藥丸。
「我中了藥,無解。」再多的藥也是浪費,「如果……十天後還沒有醒來,你就用……」傅辰的目光看著這把辰光,「用它親手殺了我。」
他曾經只是誤吸了一些,就犯了好幾日的病,哪怕是李變天都不知道它的具體效果。這次滲入了肺腑,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醒來,如果十天還沒有恢復神智,他成的也不過是行屍走肉。
這比死刑更為煎熬,他寧願死去。
遲遲等不到邵華池的回應,「殿下……答應我。」
「我……答應不了。」邵華池艱難地拒絕。像是幼年時,抱著母妃賞賜的桃子,最後被老二他們的踩了稀巴爛,他迷茫的像是迷了路的小孩,難過到空洞的目光注視著傅辰,「不要閉上。」
傅辰始終沒有等到邵華池的承諾,徹底沒了意識。
他顫抖著將手擱在傅辰的頸動脈,臉色嚇得煞白。
微弱的幾乎感應不到了。
「傅辰。」
「傅辰!」
一聲比一聲震懾,他此刻腦中是空白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我等了你那麼多年,你怎麼可以拋下我?」
「醒醒,不要睡……」
「你答應要輔佐我的!」
「騙子……你這個混蛋!」
「不要一次次丟下我一個人,啊——」淚水簌簌下落。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可好?
輕輕擁著傅辰,滾燙的液體從眼眶落下,混著雨水落到地上。
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但那與他有甚關係。
直到一把劍刺向傅辰的時候,邵華池像是忽然驚醒,他溫柔地放下了傅辰,柔和的眉眼在抬起時鋒利如刀。
他緩緩站了起來,赤紅著眼像是發瘋的狼王,朝著周圍的敵人開始無差別的殺戮,鮮血和雨水一遍遍沖刷著他,邵華池的神勇無敵成了這場戰鬥的催化劑。等他周圍已經殺無可殺的時候,這篇土地上橫著數不盡的屍體,他脫離地將寶刀插在地面上,跪倒在傅辰身前。
存活的人們,在麻木後,忽然響起了山崩海嘯一般的歡呼。
我們贏了,你看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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