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7年10月12日)
有一段時間他象是著了魔,每天晚飯後都匆匆忙忙地到圓亭溪對岸去,走進歡樂世界。他到處亂走,走進每一條走得進去的通道,走上每一個走得上去的樓梯。他在相信和不相信之間分裂著。
可是他再也沒有見到過那位疑似娜拉的女孩子。
彼得說:坐下吧,再這麼下去,你還沒有發瘋,他倒要被發瘋了。
彼得說他幫助梳理一下。他問波歷:當初你們在四區西岸,被送上車後,你有沒有聽到你的夥伴們的聲音。
波歷說:沒有。當時我們被分別關進了不同的車裡。我聽得到車外廣場上的聲音,最後,在汽車沉到地下去的時候,我還聽到了幾個女孩子的哭聲,但是,其它汽車裡的聲音並沒有聽到。
彼得說:汽車停下後,你確定是停在半山嗎?
波歷說:這我可以確定。當時我的那輛車車門打開了,月光照著我。我看見了我曾經見過的凸出的石崖頂,聽到了曾經聽到過的海濤聲,聞到了那個山崖上特殊的大海和山壁混雜的氣味。我在那裡親眼見過我的同事和朋友雲吳被彈射出去的全過程,這些氣味和聲音對我來說是終身難忘的。
彼得說:接下來你又看見了什麼?
波歷說:我什麼也沒有看見。接下來我都是聽見的。我聽見了彈射的聲音,我知道那是那兩個彈射架彈射時發出的聲音。我聽見了娜拉和若雪的叫喊聲,聽見海浪在空中呼喊我們的口號,越叫越遠。
彼得說:你說那裡有兩個彈射架,你聽到兩個彈射架彈射的聲音了嗎?
波歷說:我不知道,之後我也反覆地回憶過。但我無法分辨,再加上那時的心情,我崩潰了的心情,根本無法分辯。
彼得說:你聽到娜拉和若雪叫喊的聲音是在彈射之前、彈射之後還是在彈射的過程中?
波歷說:不知道,我實在是想不起來了。只感覺都混合在一起了,天和地和海和人的聲音都混合在一起了。
彼得說:那麼,在這一切聲音之後,你又聽到了什麼或者看到了什麼?
波歷說:我再也沒有聽到我的娜拉和若雪的聲音。然後就有人走過來,關上了門。我乘坐的汽車就開走了。
彼得說:你沒有聽到娜拉和若雪在半空中或者遠處的海上發出的聲音?
波歷說:沒有。女孩子。也許在那個時候已經失去意識了。
彼得說:這完全可能。但我聽下來,海浪仍然活著的可能性幾乎可以歸零。但是,其它事情就不能完全確定了。有幾種可能性,一是,兩個女孩子也被彈射出去,也死了;二是,兩個女孩子裡面有一個可能還活著;三是,兩個女孩子都活著。
波歷說:你覺得這可能嗎?
波歷的心裡本來就燃燒著希望的小火苗,這回被彼得三言兩語煽了起來,幾乎要在他的胸腔里釀成火災了。
彼得說:三種可能都有。因此,我的結論是,你在這裡遇到娜拉,並不一定是幻想。也許就是她本人。
波歷說:可是,她為什麼不認識我呢?
彼得說:這又有幾種可能性。一種可能性是,她失憶了;另一種可能性是,她故意不認識你。出於某種原因。原因可能是,比如要保護你,比如要保護別人,比如她懷疑你是偽裝的,這裡不是有許多假人嗎?
波歷說:謝謝你的分析。太感謝了。如果哪天我能跟娜拉重逢,我說是真正意義上的重逢,我一定你吃遍這裡的山珍海味。
彼得笑了:這裡,就這麼巴掌大的地方,我一待就是幾十年,這裡還有什麼我沒有吃過的?除非是紅燒蝙蝠肉,清蒸蜘蛛腿。只要你心情能好,一切就都好了。
說實在的,彼得的這番分析讓波歷這個自以為是的分析大師心情好了好幾天,因為彼得分析得確實有道理,雖然是波歷也想到過的道理,但卻也是他自己不敢相信的。
彼得告訴波歷,艾瑪原名是施雨蓮,是馬雅斯坦華人家的孩子。他們在馬航飛機失聯前就已經認識了。
那些日子裡,施雨蓮每天到他們這裡來坐坐,她會毫不謙虛毫不遮掩地重重地坐到彼得的腿上,抱著他吻,有時候她說,累了,你送我到房間裡去?彼得對波歷笑笑。波歷說:去吧,應該的。
他們消失的時間不會太長,一般不到一個小時。
回來以後,彼得的話題就離不開施雨蓮了。有的同樣的故事,他已經忘了跟波歷講過甚至講過好幾遍了,波歷也不點穿他。
他說:那次到馬雅斯坦首都芒城參加國際半導體研究峰會,從一開始就發生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到了芒城機場,他和另外一個中國同事的箱子都沒有從轉盤上轉出來,一直到轉盤停止轉動都沒有出來。那地方空調好象也出了點問題,他和那個同事在大廳里奔跑,滿頭大汗。
他和他的同事找到行李查詢處。行李查詢處里兩名小姐正在熱鬧地聊天。一位小姐穿著機場的工作服,另一位小姐穿著空姐的服裝。那位空姐笑著說,你們好。她說的是漢語。他想起來了,這位空姐就是在上海到芒城的這個航班上服務的,也就是說,是同一架飛機來的。
機場小姐查了一下說,奇怪,這兩件行李應該到了啊。這時,行李查詢處又來了幾個乘客,排起了隊來。空姐說:我去看看。
過了大概十幾分鐘,空姐回來了,而且是滿頭大汗地回來的。她說:抱歉,我去看過了,沒有找到你們倆的箱子。查詢處的小姐說:不好意思,我們再查查,有消息馬上打電話給你們。
到酒店後,他和他的同事辦理了入住手續。
他還在洗澡,門鈴響了。他匆匆披上浴衣,打開房門,是酒店服務員,說是他的箱子找到了。還真夠快。他非常驚訝,給了那位服務員豐厚的小費。
這麼說,這個箱子還真的不是在上海機場或者其它地方滯留著,而確實象芒城機場行李查詢處的小姐說的,已經到了芒城機場了。這還真有點奇怪。難道是被臨時扣留檢查了。
因此,他打開箱子的時候留了一份心。箱子裡東西放得挺整齊的。本來他不會多想什麼。可是,他忽然想起來,整齊得有點過分了。他不是一個細心的人,箱子裡的東西,尤其是洗漱化妝用品是隨意塞入的,可是現在卻象是經過了精心擺放的。
看來,他的箱子一定是被檢查過了。他沒有怎麼在意,因為他的關鍵東西,尤其是手機和筆記本電腦都是放在隨身帶的包里的。他想,檢查就檢查吧。不檢查才怪。
第二天早晨起床後,他再次打開箱子,取出一條放在箱子上層的襯衫。襯衫領子上粘著一根頭髮。他拿起來看了一下,這是幾根奇怪的頭髮,從長度看肯定是女人的頭髮,奇怪在於顏色,三分之一黑色,三分之一紅色,三分之一金黃色。他想,黑色應該是頭髮的本來顏色,也可能染髮的時候就故意這麼染的,至少紅色和金黃色兩種顏色摻雜著染,還是很少見的。他想不起來見到過誰是這樣的頭髮。
可能檢查人員是個女人。是誰都行。無所謂啦。
彼得說到這裡,忽然就停了下來。
他是被「坐」停的。施雨蓮從他的身後走過來,一個旋轉,就坐在了他的腿上,下一個動作就是把他的臉扳過去,用她的嘴堵上他的嘴。這一連串的動作,這份靈巧,簡直太年輕了。
波歷忽然就想起了艾晚亭,同樣是空姐。不過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停車坐愛楓林晚」。馬航空姐施雨蓮的動作讓波歷想起這個著名的詩句,即牛航空姐艾晚亭名字的來源。
關鍵是「坐愛」。波歷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們倆都沒有發現波歷在笑。否則他們會說他沒文化。此「坐愛」非彼「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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