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清欣沉吟片刻,望著朱北辰漸行漸遠的背影,輕咬著嘴唇,放下舉著的槍,萬千滋味湧上心頭。
若遊蕩的魂靈,朱北辰失落地在青石道上漫無目的的走著,黑水河苗寨的走道就像一處幽靜陵園,走道曲折,悄無聲息。
&年12月28日零點過後,也就是裝載著朱北辰和三千的棺材出現前的六個小時內,巫山另一頭火勢沖天而起,熾烈的熱浪越過橫立在黑水河前的巫山,滾滾沖刷著苗寨的空氣。
紅通通的火焰中透著幽藍,光亮使得黑暗的夜晚通明如白晝,沉睡中的苗民紛紛甦醒,驚懼地在自家竹樓前眺望著莫名而起的山火。火焰形成的姿態猶如深夜裡的一頭頭猛獸,不斷地變幻著身姿,吞噬著山間的一切。山腳下的黑苗族人心驚膽戰地望著這一切的發生,他們不知道該去做些什麼。這一夜,許多人徹夜未眠。
六個小時過後,山火驟歇。巫山上草木青翠,晨起的鳥兒遊蕩在林間。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表明上看去,什麼也沒有焚毀!
一隊隊的族巫護衛與朱北辰插肩而過,似乎對這個黑夜中行走的外族人沒有過多的注重。朱北辰腦海中回憶了許許多多,為什麼山火短短几個小時內消失,來勢猛烈,去勢匆匆;為什麼瘋丫頭說槍里總共少了兩顆子彈,還有一顆哪裡去了;為什麼三千所經歷的與自己是相反的;為什麼前一秒廣場上還擺著棺材,下一刻全部了無蹤跡。
苗寨日常所用的竹床是由一排竹子併攏製成,在上方墊上草蓆,冬日天寒的時候再鋪上一層褥子。
朱北辰躺著竹床上,下方竹子的寒氣透過層層的草蓆墊子,直鑽入後背。
他的心,寒如冰,體內有著正常人的體溫,有著蓬勃有力的心跳。他輾轉反側難以平靜,兩個小時後,朱北辰終於合上了雙眼。
這是一處中國最大的深水型淡水湖泊,屬於南盤江水系,位於雲南玉溪市澄江、江川、華寧三縣間。湖泊呈南北向的斷層溶蝕,形如倒置的葫蘆,平均水深95米,最深處達160米,水質優良。
初生的太陽慢慢地爬上地平線,暗紅的光芒打在這一片湖泊清水之上。
成蔭的古樹林中,一道暗黑的影子彷徨猶疑地走出,慢慢地接近湖泊邊緣。他是朱北辰,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這,又覺得自己應該在這裡。
湖光景致旖旎,沿湖山川秀麗。西面的尖山平地拔起,狀如玉筍,雄偉俊俏。湖面北部水面寬闊,南部狹小而淺,中部細長。湖水呈藍綠色,湖中含磷量高,透明度可達五米。
這裡是哪裡,在朱北辰眼中這處是極為陌生的,他有著過目不忘的記憶力。
頗顯光亮的湖岸立著一塊高大的石牌,幾乎與背景溶為一體,靜靜地站在那,訴說著晨日湖泊的清靜荒涼。
石碑上用繁體文字刻畫著幾個大字:雲巔大池羅伽。
朱北辰反覆思索,這處地界湖泊名字太過偏僻,自己竟沒有半點印象。
湖岸周圍大量的地泉泉誰湧出,宜人的景色下帶著迷幻的色彩。遠山近水,州島錯落,幽深奇崛。
湖泊西岸有一處僻靜的小村落,隱於辰時的薄霧後,若隱若現。
朱北辰繼續沿著湖岸行走,前方的霧氣愈來愈重,白霧漸漸轉濃,如同濃墨山水,霧氣中攜帶著潮濕的水分,空氣乾淨清爽。
前方不遠處又立一塊石碑,上書一行大字,字跡滄桑古樸,道盡大池的悠久歲月。
與第一塊石碑不同的是,這上面的字體,獨有的字形符號,又是一句金文。
他撫摸著這塊石刻,閉目沉思,這是唯一讀懂金文的方式,腦海中若一團漿糊。實際上,他什麼也不懂,金文依舊是晦澀艱深的存在。
這塊石碑上到底寫著的是什麼呢,它就這樣離奇出現在這一處遙遠天際下的湖岸,它代表了什麼?
近旁的湖泊依舊在那,不知經歷了多少代無窮的歲月,平靜不移地躺在山間斷層中。
上窮,碧落,下,黃泉。
幽古荒蠻的嗓音在朱北辰耳畔突起,這道聲音重複了無數遍,如盤旋的蚊子繞在周邊,扑打翅膀的嗡鳴繞樑。
朱北辰再次聯繫起整句話,它是:上窮碧落下黃泉。
那道聲音生生將整句句子截成單字單詞,好像它無法完整地說出一個整句,卻無形中增加了恐懼驚悚的氣氛。
他回憶了詩句的出處,這是取自唐代白居易《長恨歌》「排空馭氣奔如電,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
碧落,黃泉,天上,人間。它究竟想指代一種什麼樣的存在?又或者,如詞義解釋,上天入地,不離亦不棄?
朱北辰驟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再看時,石碑異狀突起。
如同一陣風吹過,腐朽的石碑表面揚起一股塵土,沙石碎礫隨風而去,風化的石碑由外而內迅速瓦解,分崩離析,化作一團粉塵。
它離奇的出現,在太陽徹底露出地平線之前,平靜地消失在這片天地里,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仿佛它不能接受晨光的照耀溫熱,它對白晝有種莫名的恐懼。
彌留的塵土散落在朱北辰的鞋面上,又被風吹入湖泊水中,淡入周邊的泥土裡。
他不再駐足停留,繼續探尋著遠方的地境,湖泊的面積太大,湖岸沿線曲折漫長,前途都在濃霧中。他小心翼翼地走在湖畔,與湖面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濃霧中容易迷失風向,容易跌落湖中。
遠岸露出半個身子的太陽還在艱難地爬行著,時間過去了半個小時,光線反而變得愈加暗淡起來。大池周邊的濃霧愈來愈厚重了麼?朱北辰開始感到疑惑。
他的腳底不小心踏入一處地泉泉水當中,泉水滾燙,冒著濃煙。這些居然全部是溫泉,卷天席地的白霧幾乎覆蓋住湖岸。他一直不知道,這些都是有溫度的地底溫泉,直至泉水的高溫真實地浸透表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