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七月二十一日。黃道吉日,宜沐浴,遠行。
天氣悶熱,酷暑難當。道旁乾巴巴的樹葉上沾滿了髒兮兮的灰塵,似乎樹葉的呼吸通道也被這些揮之不去的灰塵給堵塞了,再也不能起到清新空氣的作用,整個空中都是灰濛濛的一片混沌,令人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幾隻孤獨年邁的老馬正努力地伸長了脖子在湖邊飲水,嚴格說來,那並不能被稱作為一個湖,橫豎都只不過數丈遠近,它四周的地面長著幾株長短不一的亂草,混著泥濘的污水,散發出一陣陣令人不適的潮濕氣味,水面飄浮著各種各樣的雜物,水底翻上來的氣泡密密地聚集在水面上,像極了一隻只醜陋的眼睛,久久也不炸開。這樣一個東西,或許稱之為一個死水塘倒比較確切一點,一個使人作嘔的毫無生機的死水塘。
水塘的水很渾很黑,根本無法看清水下的東西。
但是,在距離這樣一個讓人極不舒服的死水塘大約十來丈的地方,卻有著人,而且,遠不止一個人。
一大隊人,有男有女,三三兩兩的坐倒在那些茂密大樹下的草地上。
他們原本華麗的衣服已經變得髒亂,他們的臉上也染上了灰撲撲的塵土,灼熱的汗水流下來,在他們的臉上留下一道道可笑的痕跡,但他們卻沒有人感到好笑,他們的表情絕望而睏倦,勿庸置疑,如果此刻能夠有一張乾淨軟和的床,他們每個人都能立刻沉沉睡去。
「王妃,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響起,那聲音有氣無力,彷佛是行將燃盡的燈苗一般。
被稱作王妃的女子微微搖搖頭,疲累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似乎在此刻說話也成為了一種奢侈的行為。
她們兩人倚在一起靠著一株大樹,在她們的身旁,還有一名男子坐在草地上,盤著雙膝,兩眼無神,眉頭緊縮,望著天空。他那原本氣宇軒昂,充滿了魅力的臉龐此時也十充滿了無奈與憂愁。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是老天要滅我月蒼狐族麼?」那男子口中喃喃道,聲音小得積蓄像蚊子在鳴叫,但身旁得兩名女子還是很清楚地聽到了,不由得望向了他,眼中流露出關切而難過的神色。
但她們都沒有開口,那個被稱作王妃的女子輕輕地伸手過去,握住了男子的手。
男子呆呆地轉過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然後又緩緩地將視線轉向了天空。
天空忽然閃了一下,一道悶雷毫無徵兆地響起。
「啪,啪……」豆粒大的雨點像是瓢潑一般猛地從空中傾了下來,砸得那些乾燥得髮捲得樹葉嘩嘩作響,如吶喊一般,只是不知道這吶喊是疼痛的驚叫還是興奮的呼聲,這場雨後,它們將煥發新生,重新擁有傲人的綠葉,但,這種過程卻是難以想像的痛苦,不斷地有樹葉被那瘋狂的雨水給砸落,瞬間落到地上,永遠地失去了重獲新生的機會。等待它們的是漸漸腐爛在地里,成為樹枝上那些倖存者的肥料。對它們來說,一聲只有一次綠的機會,一旦失去,永遠失去。
這就是生命,機會均等而殘酷競爭。
那些靠著樹幹而坐的人竟像是感覺不到這場聲勢浩大的雨一般,沒有人站起來,沒有人呼喊,沒有人驚慌地到處亂跑。
其實不是他們不怕雨淋,而是他們根本沒有力氣。
在人界花果山隱居了數千年的月蒼狐族分支,月蒼平的兄弟月蒼梨可,在接到月蒼狐族大王月蒼平的召令以後,終於放棄了原本與世無爭的寧靜生活,離開了靈峰的世外桃源,帶著所有的人馬和那為數不多的靈聚的蛇牡丹回到了妖界。
懷著一顆沉寂了許久的激動的回歸之心,卻遭受到了意外的打擊。
在來到妖界的第一天,他們便從路人口中得知,隨著月蒼狐族最後一名猛將月蒼劍英的隕落,月蒼狐族的帝國已經不復存在,月蒼狐族的子民已經淪為亡國奴。
驚天大變的打擊下,月蒼梨可和他的人忽然覺得無處可去,諾大一個妖界似乎已經沒有了他們的容身之處。回去復國?憑著月蒼梨可帶回來的數千人與月蒼平過來接他們的五千狐族勇士,儘管這些人也已經宣誓從此效忠於月蒼梨可,但那仍是無異於痴人說夢話。就算他們每個人都能夠以一當十,但是,軒轅狼族又何止五萬十萬的大軍,何況,恐怕對陣軒轅狼族大軍仍能以一當十的軍隊,還真是不多見的。
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的,所以霉運的襲擊總是接踵而至的。
當無比沮喪的月蒼梨可帶著月蒼狐族最後一支能夠稱得上隊伍的人馬穿過一片未知的叢林時,他們遇到了一種極其恐怖的的事情。
那是一個凌晨,來自天空的熱氣早早地穿過了林子間層層疊疊的樹葉,傾灑到每個人的身上,讓每個人都不由得心煩起來。
一隊不知道何去何從的人馬,在這樣的熱天早晨,簡直無所適從。
沒有人注意到,一小片逐漸彌散開來的暗紅色霧氣從小樹林的西南角開始向他們逼近。
暗紅色的霧氣逐漸變稀變薄,像透明的空氣一樣輕輕地漫過所有人。它近似於無色無味,它毫不起眼,沒有人感覺到它的存在。
但它卻的確存在著,並且以它自己的方式影響了它所能影響到的範圍。
當月蒼梨可意識到自己的人馬出了問題時,所有的人都已經被那迅速擴散的霧氣給沾染了。沒有什麼痛苦,沒有什麼恐怖的場景,只不過,所有人都覺得渾身乏力,就連邁出一步也成了奢侈的願望。
所有人,包括月蒼梨可和昭綸王妃,只能無奈地坐倒在地上,忍受著那泥濘潮濕的不適感,在霉爛的氣息中等待。
所以那場聲勢浩大的雷雨襲來時,他們也只能等待,在雨水的肆虐中痛苦地等待。
但他們等待的結果會是怎樣,沒有人知道。
真的是老天也要滅月蒼狐族麼?月蒼梨可一次又一次地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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