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的除夕是個極具書卷味的除夕,老太太第一件事便是把這一次要下場科考的哥兒們請到了她的院子裡親自訓話。
然後老太太帶領大家祭祖,敬告列祖列宗,替張浩然等哥兒們祈求列祖列宗的庇護保佑,而且為了積極備考,今年一切祭祀從簡。
老太太說了,今年春節不搞鋪張,不放炮仗,不請戲班子,不點燈籠,張家現在唯一的重心便在這一次童子試上面,對陸錚來說,他倒是樂見其成。
陸錚雖然沒有能面見老祖宗,但是除夕竟然也得到了老祖宗賜菜,就在西角院的小院子裡,陸錚迎來了穿越而來的第一個除夕。
在陸錚的堅持下,早上每個人都喝了點兒酒,影兒喝酒之後小臉紅撲撲的,心情卻非常的好。
剛好天氣放晴了,影兒便對陸錚道:「公子,這幾個月的苦讀,您疲倦得很,明天便是新的一年,要不公子我們出去散散心可好?」
陸錚的確也覺得最近宅得太厲害,骨頭縫兒里都有些痒痒,他心念一動,道:「好,所謂一張一弛文武之道,春節便休息幾天。這樣吧,明天我們上玉山去,玉山久聞其名,一直沒有機會前去,恰好春節天氣轉晴了,正好過去瞧瞧。」
「啊……」影兒驚呼一聲,臉更紅,大奶奶可在玉山呢,現在張家上下到處都說大奶奶和錚哥兒關係密切,陸錚竟然要在這時候上玉山?
不過影兒終究沒有說什麼,道:「那樣也好呢!要不我去給孫三說一聲,讓他把車備好?」
影兒親自安排,將出行的一切都準備妥當,陸錚便讓孫三立刻出發,就在除夕去玉山。
「我的天!」影兒嚇得連忙過來阻攔,她心中暗怪自己多話,又忍不住怪陸錚的性子太急。
按照江南的規矩,除夕是一年團聚的日子,這一天是萬萬不能出門的,而且一般來說,這一天去別人家裡也是非常失禮的行為,陸錚在除夕就要出去,這哪裡行?
現在張家本來傳陸錚和大奶奶之間的事兒,陸錚倘若除夕都不在張家過,以後流言肯定會越來越多。
陸錚興頭很高,影兒哪裡阻得住?再說了,陸錚本就孤家寡人一個,張家的團圓對他來說毫無意義,寄人籬下,遇到這種團聚的佳節更是孤獨,他索性便想出去散心呢!
影兒阻不住陸錚,急得團團轉,一時不知道怎麼辦,好在這時候,張敬微醺醉意的從外面晃悠悠的到了院子裡。
「哎呦,錚哥兒,今天這麼個日子你還準備出去不成?」張敬嘿嘿笑道。
陸錚正在吩咐收拾行裝,看到張敬的模樣,呵呵一笑,道:「敬二哥,我出去轉轉自由自在,敬二哥今日個只怕要困在家裡出不得門了。不過也好,一年一度,闔家團聚,這樣的福分也不是每個人都有的,二哥我是羨慕你呢!」
陸錚這話一說,張敬滿臉都是苦意,今天早上張家一大家子吃團圓飯,完全就沒有張敬什麼事兒呢,老祖宗把張浩然等人一一個叫到面前說話,張敬被冷落在一邊沒人理,大過年的,他才喝兩杯酒,老太太便斥責他酗酒太過,如果不是除夕,張敬今天指定得挨罵。
極其痛苦的捱過了早上的團圓飯,回到秋桂園,花寒筠忙著家裡的各種事情根本沒功夫理他,院子裡一幫丫頭婆子見他在屋裡,一個個多躲著避著,讓他心中鬱悶得很。
他心中念著十字街的外房紫嫣,又不敢出去,百無聊賴便來找陸錚,他堂堂的張府二公子,全府上下陸錚反而成為了唯一能和他說話的人。
「好哥兒,你出去最好,我也和你一起出去,窩在這裡實在是痛苦不堪,雖然祖母說今年從簡,可是按照往年的規矩來看,就算是減一半的規矩,不到初五估計我出不了門,這日子怎麼熬得下去哦!」張敬道。
他本來心裡就蠢蠢欲動,現在看到陸錚收東西他更是想走,陸錚哈哈一笑,道:
「你隨我去也沒事兒,只要二嫂子放行,我肯定捎你出去,天塌下來我幫你出主意頂回去,如何?」
張敬一聽要花寒筠放行,他跺腳道:「錚哥兒你這不是說廢話麼?你的二嫂子是什麼脾氣你還不了解?他恨不得把我的手腳都捆住呢!
得,你不帶我去是不是?那你也別出去了,咱哥兒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過年這幾天有錚哥兒你陪我,我也心滿意足了。」
張敬借著酒勁兒耍賴,影兒反倒鬆了一口氣,道:「公子,你今天就陪陪二爺唄,明天咱們再去也成呢!」
陸錚一笑道:「敬二爺這大老爺們我來陪?虧你能說出口來,行,二哥,你還別跟我玩這一套,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知難而退呢!」
張敬聽陸錚說得這麼自信,心氣也上來了,道:「是麼?錚哥兒,二哥我只服你,可是今天的事兒二哥還真想看看你有什麼辦法,我今天就賴定你了!」
陸錚道:「辦法簡單得很,二哥,你躲在車上聽好了啊。二嫂子,你瞅瞅你家裡的人,大年三十,不在家裡守著,非得要賴著我,還放言要跟我一起出去呢!
我孤家寡人,寄人籬下,去哪裡也沒人管,可是二哥堂堂張家的二爺,哪裡能這麼我行我素?」
張敬在馬車上聽陸錚這麼說,哈哈大笑道:「錚哥兒,你就喊破嗓子也沒用,別說你叫二嫂子,就算你把老祖宗給請過來那也是白費功夫。
張家這個二爺誰願意當誰當去,反正這鬼地方我一天也待不下去,窩在這裡哪裡及得上我住十字街逍遙自在?
今天大過年的,吃一頓團圓飯還受一肚子鳥氣,二哥我還真想和你錚哥兒一樣,也做個孤魂野鬼,樂得逍遙呢!」
張敬在馬車上高談闊論,他喝了一點酒,興致極高,一個人嘮嘮叨叨說了半天,沒聽到陸錚的回答。
他得意的一笑,一下將車帘子掀開,道:「怎麼樣錚哥兒,沒話說了吧?嘿嘿,你那二嫂子啊,我有的是辦法……呃……」
張敬掀開車簾,一躍從車上跳下來,嘴裡的話也戛然而止了。
他瞪大眼睛盯著前面,表情精彩之極,就在他面前,約莫也就兩三米的距離,俏生生的站著一紅衫女子,不是花寒筠又是誰?
張敬一眼看到花寒筠,渾身冒汗,下意識便噤若寒蟬,先前的酒意被這一激,也完全清醒了。
「花……花……姐兒,你……你咋來了?」
花寒筠面容桃李,冷如冰霜,目光如刀狠狠的盯著張敬,張敬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先前的氣勢徹底委頓下去,結結巴巴的道:
「錚哥兒……你呀,二嫂子來了咋都不說一聲?行,今天大過年的,二哥我就不和你鬧著玩兒了,我先回去,先回去!」
張敬說回去,轉身就要走,花寒筠神色一冷,道:「慢著!」
張敬身子一僵,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腳下立刻生根,不敢再挪動分毫了。
「花姐兒,今天大過年的,你就別生氣了好不好?我們一起回去,晚上還有……」
「好了!」花寒筠冷笑一聲,輕輕抬抬手,款款走到院子裡正中央,道:「張家的二爺窩在家裡都覺得如同待在牢籠,我還姓花呢,姓張的待不住,我姓花的更待不住!
反正家裡的事情我也安排下去了,你不是羨慕錚哥兒閒雲野鶴,孤魂野鬼麼?那咱都一起隨著錚哥兒出去,這一年就盡窩在家裡了,也該出去走走了!」
花寒筠這話一說,張敬的魂兒都要嚇丟了,大年三十,花寒筠竟然也要出門去?張家年前年後那麼多事情,哪一件能缺花寒筠?
年前年後,張家倘若沒了花寒筠,這個節還能過得下去?張敬心中這麼想,可是這些話他哪裡敢跟花寒筠說?
他只當花寒筠是在說氣話,當即連忙將目光投向了陸錚,道:「好哥兒,你倒是說說啊,你就這麼不幫二哥麼?」
陸錚哈哈大笑道:「二哥,我有什麼辦法?這事兒我也不好聲張啊,要不傳出去便是二嫂子大年三十找到小叔子要一起跑路,這傳出去,那還不把張家的門楣給糟踐光啊,二嫂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花寒筠臉「唰」一下變得通紅,先前的氣勢也端不住了,她狠狠的跺腳,指著陸錚臭罵道:
「你這小子,狗嘴吐不出象牙。誰要跟你一起跑路?小心你二哥生氣把你舌頭都割掉!
嘿,我是看明白了,陸錚,你這是要上玉山呢,就這麼念著你大嫂子麼?那正好,我今天也是要上玉山的,你先走,我隨後便出門。
你敬二哥在家裡待不住,也一併跟著都去玉山看看去,今年老祖宗說了一切從簡,家裡的事兒也無需我多關心,上玉山就算是給老太太祈福去!」
花寒筠說罷,衝著外面叫了一聲翠紅,外面便傳來馬蹄聲響,翠紅身後三駕馬車,另外還帶了三匹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