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的權柄本來就不小,可以往呢,是得罪了錦衣衛,沒有好下場,現在卻變成了得不得罪都一樣,因為從文官到武將,從六部九卿,到末品小吏,全都在錦衣衛的監督範圍之內。
錦衣衛的權柄之大,絕對到了巔峰。
朝野上下,無不戰戰兢兢。
就拿內閣來說,之前楊溥因為督修三大殿有功,算是在內閣站穩了腳跟。但是整個三大殿的工程,也出現了採買舞弊的案子,以銅包鉛,混充赤銅。
雖然朱棣沒有查辦楊溥,但是也足以讓他心驚肉跳了,需要不斷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出錯,假如再次讓錦衣衛抓到了破綻,只怕就要去東番島種甘蔗了。
不只是楊溥,像楊士奇,解縉,胡廣、黃淮,這幾位閣臣也都是如此。要知道在不久之前,還有人推薦謝廣泰入閣呢!
理由也很充分,謝廣泰文采很好,又出身名門,學問紮實,熟悉朝廷典章制度,讓他入閣處理事務,絕對能駕輕就熟。
本來是很有希望的,不過內閣已經有了七人,暫時夠用了,朱棣就沒有點頭,但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如果沒有這個案子,謝廣泰絕對是下一批閣老的人選之一。
「唉!」楊士奇重重嘆口氣,他哀聲道:「真是想不到,謝廣泰竟然是這樣的人,若是讓他入閣,知道了更多的朝廷機密,那時候真的不知道如何收場啊!」
楊士奇掃了一眼其他的閣老,板著臉提醒道:「諸位,大傢伙可萬萬小心一些,誰有紅顏知己,誰又結交朋友,都要謹慎再三,必須弄清楚對方的打算,萬一誤交了匪類,後果不堪設想啊!」
當下的閣臣雖然沒有分化出首輔,次輔,但是楊士奇最早入閣,負責日常運作,教訓其他人,也是情理之中。
可唯獨解縉,不以為然。
這文人雅士,豈能沒有美女相伴。
像謝廣泰這種,就屬於運氣太差,而且腦筋也不好使。明知道對方是安南人,還不知道提防。
相比之下,自己就厲害多了,女人跟自己死心塌地,才是真正的紅顏知己。就算柳淳有再大的本事也找不出來,更別提拿自己開刀了。
一整天的辦公結束,解縉跟胡廣一起出了內閣。
這倆人是同鄉,而且還沾親帶故,如今又都在內閣辦公,簡直珠聯璧合。胡廣比起解縉,長得更加英俊,他還是狀元出身,學問也不差,因此很受追捧,簡直就是這個時代的李白,蘇東坡。
建文朝的時候,胡廣還時常流連秦淮,結識了一大堆的紅顏知己。
等到入閣之後,胡廣好歹比解縉聰明一點,把這些鶯鶯燕燕都給打發了,專心侍奉新君。胡廣人長得好看,又善於書法,說話也好聽,在內閣之中,混得風生水起。
相比之下,解縉就差了一點,朱棣提拔解縉,本意是讓他修編洪武實錄,這一點解縉乾的不錯。
但眾所周知,現在朱棣最在乎的是《永樂大典》,而負責永樂大典的總裁是柳淳,他的《國富論》《海權論》以及《論分配》這三部書都是熱銷書籍,影響非常。而整個永樂大典的體例安排上,也會傾向於科學分類,這是解縉並不擅長的東西。
「唉,晃庵兄,你說這個柳淳,什麼事情都管,又是修書,又是錦衣衛,這聖人惡鬼,都是他一個人,忙得過來嗎?」解縉隨口抱怨道:「我看啊,他早晚要倒霉!」
胡廣一聽腦袋就大了,自己這個同鄉什麼都好,就是嘴上沒把門的,說話不經過腦子,你就不怕讓柳淳聽到!
「錦衣衛監察百官,乃是陛下的意思,柳大人的手段,又是人盡皆知,你可千萬別胡說八道,小心惹禍上身!」
解縉哈哈兩聲,沒說什麼,心裡卻想,你老兄也太膽小了,這有什麼好怕的,咱們官職不大,又是天子近臣,誰沒事得罪閣員?
更何況我還修著太祖實錄呢!
這部書關乎到了朱棣皇位的來歷,至關重要,少得了我這支大筆嗎?
就算對其他人不客氣,對我,那也是要尊敬三分。
更何況解縉還有一張王牌。
就在不久之前,朱棣召他入宮,詢問立儲事宜……這本來是沒什麼可爭論的,朱高熾原來就是燕王世子,從世子升格太子,理所當然。
可偏偏屢屢傳出朱高熾身體肥胖,不似人君。而朱高煦英明神武,作戰勇敢,聰慧過人,才是儲君的不二人選。
更好玩的一件事出現了,朱棣並沒有冊立太子,而是先加封朱高煦為漢王,並且讓他進入宗人院,協助周王朱橚,處理宗人院的事務。
這下子更讓許多人充滿了猜疑,莫非天子真的屬意漢王?
就在這個關頭,解縉入宮,他跟朱棣直言不諱,「陛下,自古以來,廢長立幼,取亂之道。皇長子寬仁愛民,人心歸附。若是驟然立次子漢王殿下,不免旦夕禍起,請陛下三思。」
對這番話,朱棣不置可否,偏巧皇長孫朱瞻基回宮,解縉趁機說了三個字。
「好聖孫!」
這三個字說完,朱棣哈哈大笑,說道:「朕的孫兒,固然是好的。」
有了好孫兒,自然有了好兒子。
解縉覺得就憑這三個字,朱高熾就該感激他,儲君之位,簡直是他爭來的。
有這些作為底牌,解縉信心十足。
就算那些部堂高官倒台了,他都能安然無恙,如果柳淳真正聰明,就不該招惹他。別看俺官小,可俺的腰杆筆直!
解縉越想越得意,他琢磨了半晌,乾脆偷偷溜出了家門,他坐著馬車,帶著一些書稿,跑去知音那裡修書了。
數根紅燭,一架古琴。
檀香繚繞,美人相伴。
這才是修書的絕佳環境啊!
解縉提起了筆墨,刷刷點點,奮筆疾書,一直寫到了二更天,這才伸了伸懶腰,彈琴的女子連忙停下來,笑著道:「大人,奴家早就熱上了蓮子羹,還給大人準備了桂花糕。可是要墊墊飢?」
解縉笑道:「你總是如此體貼周到,我正好餓了。」
女人含笑下去,解縉在屋子裡轉了兩圈,見女子還沒回來,又坐了下來,提筆繼續寫,等他差不多寫了百十幾個字,還是沒回來。
不是說熱好了嗎?
難道是還沒做?
解縉滿心疑惑,他煩躁地站起身軀,就往外面走,剛推開門,迎面一個壯漢正好沖他咧嘴一笑。
「解學士,跟我去錦衣衛走一趟吧!」
「什麼?」解縉大驚,「你,你是什麼人?」
洛楓輕輕一抖披風,露出了腰間北鎮撫司的腰牌!
「解學士還有什麼疑問?」
解縉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你,你們怎麼敢闖到這裡來?還有,我是天子近臣,沒有聖旨,你們憑什麼抓我?憑什麼?」
洛楓哈哈大笑,「解學士,別說你個小小的五品官,就算是孔府,我也去過!告訴你,三品以下官吏,我錦衣衛都可以查辦,你,還太小了點,不值得請旨!」
「你!」
解縉氣得臉色鐵青,嘴唇哆嗦,他突然想到自己的紅顏知己。
「我,我可以跟你走,但是你們不能牽連無辜!」
洛楓忍不住笑了,「無辜?不,她可是關鍵的證人,解學士,你泄露了朝廷機密,還全然不知呢!」
「來人!」
洛楓一聲令下,又衝過來幾位錦衣衛,「你們押著解學士去面見大人。再有,把解學士帶出來的文稿都給我封起來!」
洛楓衝著解縉哼了一聲,「你有幾個腦袋,敢把實錄拿到外面來修,你真是不要命了!」
解縉張了張嘴,突然,他意識到了自己犯了大忌,頓時面無人色。
「我,我沒有,我冤枉,冤枉啊!」
他還想叫嚷,直接讓錦衣衛把他的嘴給塞上了,大晚上的擾民多不好啊,還是大學士呢,呸!
洛楓迅速帶著獵物和戰利品,返回了錦衣衛。
剛剛得到新的權力,就拿下了一個閣老,這生意不錯,錦衣衛上下,十分振奮。
柳淳倒是沒有立刻審問解縉,只是下令,把他關在一個最安靜的房間裡,不給水,不給飯,就讓他好好冷靜冷靜。
柳淳穩得住,可別人不行啊,解縉徹夜未歸,家人都嚇壞了,趕快去告訴胡廣。
作為親戚加同鄉,胡廣一聽就眼前發黑。
解縉啊解縉,作死也沒有你這樣的,我都提醒了,你怎麼還去找死啊?
無論如何,他也不能不管,因此胡廣急匆匆來見楊士奇。
「解縉昨夜失蹤了,是否下令尋找?」
楊士奇強忍著怒火,冷冷道:「他是失蹤了嗎?」
「這個……」胡廣遲疑,不知道如何開口,楊士奇乾脆把一份手諭扔給了他,氣呼呼道:「你自己看。」
胡廣顫抖著展開,上面只有一行字,「內閣諸臣,悉數前往錦衣衛衙門,旁聽審訊!」
楊士奇切齒切齒道:「這個解縉,簡直害死人了!」
說完,他就快步去宮裡,等候朱棣聖駕,在楊士奇的後面,楊榮,楊溥,黃淮,金幼孜,四位閣臣都到了。
他們看著胡廣的眼神各異,但歸結起來只有一個,你的老鄉算是把內閣的臉都給丟光了,就看陛下能不能留著他的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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