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說的真對。太子緩了臉色,輕笑一聲:「小丫頭倒教訓起孤來了!孤何時說過要納她為妾了?孤與甄姑娘生死相許,自是要娶她當太子妃的。」
他默默想,挨了刀之後,從前的衛極已經被甄青殷捅死了,現在這個衛極是新衛極,新衛極拒不承認他想過納人家小娘子當妾。
嗯,他從來只想娶太子妃的。
甄青殷是他流出去的大半個身體的血,相當於他的大半條命,是他的心頭肉、掌心寶,他疼她寵她,就是疼自己寵自己。
他把她捧上天還來不及,怎會羞辱她為妾?
他堂堂大景太子的血,怎會只抵得上一個小小的妾?
羞辱甄青殷,就是羞辱他自個兒。
一生高傲的太子殿下,慢慢端正了自己的思想。
「真的嗎?」譚韞想了想,太子表叔確實從未說過要納甄姐姐為妾,是皇姑祖母和皇貴妃娘娘自個兒在那兒猜測的,她驚喜問,「太子表叔,您真的要娶甄姐姐為太子妃嗎?」
「當然,」太子的語氣無比篤定,「不過,這事,你先別透露,甄姑娘家裡有些複雜,待孤處理好了,再去向父皇請旨。」
譚韞咧開嘴笑:「太子表叔,您真是太給力了!我將來嫁人,您要好好幫我挑個好夫婿,像您一樣的,不,有您八成,我就滿足了!太好了,好像戲裡唱的郎才女貌照進現實,我以後不怕嫁人啦!」
太子愉悅,疑惑問:「什麼力?」
「咳咳,」譚韞不敢說,她偷偷看禁書,沒辦法,她娘愛看,她不小心翻到,看了開頭,不看到結局就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沒什麼,口誤口誤,意思就是,您真棒。甄姐姐若是知曉您想娶她為太子妃,定會更愛您的!」
太子放在被下的手指輕輕搓了搓,壓下耳根熱度:「你一個小丫頭,把情情愛愛掛在嘴邊上也不害臊,快去母后那裡吧,如今她看不見你,用膳都不香。」
「我懂我懂!」譚韞頑皮地眨眨眼,草率福個禮,輕快地退了出去。
太子:……小丫頭片,你懂什麼?
他掀起薄被,喚了聲如遭晴天霹靂的馮有喜,不管他臉色如何,輕聲問道:「甄小娘子那裡怎樣?」
「殿……殿下,」馮有喜一大早被太子的雷霆之語劈了兩回,舌頭打結,木著臉說,「回殿下,甄小娘子已洗漱完,用了早膳,吃的是藥膳粥,這會兒正抱著湯婆子,靠在床榻上聽宮女讀書。」
果然沒等他一道用早膳。「她倒是興致好,讀的什麼書?」
「話本。」
「嗯?」太子踢上鞋,有些意外。
「就是那個暴躁小番茄寫的話本,朝廷禁書。」馮有喜惶恐,「甄小娘子用了早膳,說想看些閒書,去您書架上取書的小太監不識字,隨手拿了您吩咐奴才尋來的話本。奴才聽了兩句,忙去要回來,但甄小娘子非要看,奴才也沒轍,正要請示殿下。」
怎麼偏就取了那本?太子推開馮有喜,加快動作,自己更衣。
他得快點去,以防甄青殷被暴躁小番茄帶壞了。
「藥呢?」
馮有喜雙腿發抖:「煮好了。」
「端來給孤。」
馮有喜腦袋垂得低低的,聲音也低低的:「是。」
*
甄青殷發低燒,渾身不得勁,想回晁國公府的帳篷,或者回甄家的帳篷,宮女太監阻攔不讓,她只能靠在迎枕上昏昏欲睡。
宮女讀書讀得面紅耳赤,嘴巴燙著了似的,磕磕巴巴。
不愧是朝廷禁書,才讀了兩頁,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就滾到花叢里去了。
太子一臉沉重撩帘子進來時,宮女正讀到:「……衛九郎一把撕……撕開傾傾的……前襟,露出……露出白……花花的……」
「青殷!」太子及時喚了聲,生怕暴躁小番茄寫的污言穢語傷害到甄青殷純潔的耳朵。
杜若和宮女們忙跪地請安。
念書的那宮女大大鬆一口氣。
太子揮手讓她們退下去,唯獨杜若沒動,防狼一樣地盯著他。
太子也不在意,由兩個太監扶著坐下,輕聲問:「青殷,你可好些了?」
甄青殷心裡有氣,矯情勁兒起來了,故作柔弱道:「殿下這裡人來人往,吵,臣女睡不著,身子乏力,恕臣女無法起身向殿下行禮。」
「無礙,孤不少你這個禮。」太子好脾氣地說,「營地是吵了些,孤也不得安生,用了午膳,咱們就挪去行宮。那裡僻靜,是個養傷養病的好地方。」
甄青殷:「……」恨自己多嘴,矯情過了頭。
「倒也不必,臣女只是尋常的受寒,吃幾服藥便可痊癒,倒是殿下傷勢極重,須得好好靜養。」
她強忍恐懼,瞥了眼太子的腹部。
昨兒一晚上,她做了整晚的噩夢,有前世她被殺的情景,有她捅太子的情景。
一遍又一遍重複。
匕首刺穿皮肉的聲響,有刺她的,也有刺他的,化成夢魘,糾纏著她不放。
到底嚇著了她。太子心頭不忍,坐到床頭,輕輕攬著她的肩,懷抱著渾身僵硬的甄青殷,柔聲說:「別怕,那只是個意外,是孤自己撞上去的,與你沒半分關係。且,孤不是好好的嗎?要不,你摸摸看?」
他捉住甄青殷的一隻手,滿掌的軟膩嫩滑,不由心神一盪,目光轉移到她的唇上,克制著,忙將視線挪到她的腹部,眼神驀地轉為沉痛。
甄青殷也不知他為何如此沒有邊界感。
他們根本不熟好嗎?
即便曾有過親吻,但遠遠不到可以摟摟抱抱的程度。
「殿下請自重。」甄青殷掙脫開他的手,不敢大動作,怕他傷口崩裂。
雖他第二次說與她無關、他不怪她,但差點殺了他的人是自己,甄青殷忘不了捅穿他腹部的畫面,當時的手感和恐懼,如跗骨之蛆,如影隨形,令她倍感煎熬和愧疚。
他越是不怪她,她越是羞愧。
說喜歡他,以身相許、以心相許、甘願殉情,皆是謊言,她不僅騙了他,更回應不了他誠摯的感情。
餘光瞥見他神情不對,甄青殷心一沉,難道太醫診出她得了什麼絕症?不然何以如此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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