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青殷打了太子一耳光,發了個毒誓,推了太子一下,便跑了個無影無蹤。
馮有喜瞪圓眼睛。
太子愕然。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心臟處好像被那隻柔軟的手,撓了幾下。
痒痒的。
他抬起手,想摁一下,眼角餘光瞟到馮有喜怪異的眼神,改為彈一彈前襟。
馮有喜等了等,沒等到太子叫他喊侍衛去抓人,匆匆低頭,不敢多看。
太子立在原地,心跳得有些快,但一雙漆黑的瞳卻冷靜無比。
她說她對衛頤絕無非分之想,並發下了毒誓。
這話他信。
她跟甄圓圓之間的姐妹情誼不像是假的,為顧全姐妹之情、顧全家族名聲、顧全甄家的家宅安寧,她肯定不敢存了搶奪衛頤的心。
便是搶,衛頤大抵不會接納她。
衛頤這等人,最是清高,不愛權勢,身在富貴,行事隨心所欲,沒有什麼能讓他違背心意娶個不合心的妻子,納個不合心的妾。
可她沒有說,她不喜歡衛頤。
所以,她還是喜歡衛頤的,只是不會肖想衛頤給她名分,更不會跟妹妹搶男人。
說來說去,她還是因為衛頤而對他不屑一顧。
「太子兄!」衛頤驚詫的聲音從遊廊外的假山下傳來。
「衛頤。」太子回神,下意識彎唇,擺出溫潤無害的表情,剛要轉過臉正對衛頤,馮有喜扯了扯他。
「殿下!您的臉……」
太子心口的癢意登時消散,化作一團鬱氣凝固。
甄青殷打了他,撒個嬌就逃跑了!
他堂堂一國儲君,是這般好打發的?
頂著這個巴掌印,走出去,即便他不追究,晁國公府能不追究?父皇能不追究?朝中大臣能不追究?
她有幾條小命給他們追究?
罷了,被個小娘子打了耳光,太丟人,他還真不能頂著巴掌印出去亂晃。
太子心口的鬱氣幾乎穿胸而出。
此時,甄圓圓也從假山後走出,臉頰緋紅,眉眼羞怯,唇瓣是不同於胭脂的鮮紅欲滴,她正東張西望。
應是在尋找甄青殷的身影。
兩人都朝這邊走,顯然是過來向他見禮。
太子會意一笑,順勢說道:「原是孤打擾了二位賞鴛鴦,這便離去。」
說罷,他不等紅透了臉的衛頤阻攔,帶著馮有喜大步離開。
拐了彎,見四下無人,馮有喜忙把兜帽給太子戴上。
太子閉了閉眼。
他何時這般見不得人過。
還不是為了甄青殷的小命。
她呢?
竟喜歡衛頤!
那個在大蜜蜂口中一無是處的衛頤!
他並非吃醋,而是被個衛頤給比下去了,多少不甘心。
甄青殷、甄圓圓,不愧是姐妹,眼光一般差。
晁國公府深受恩寵,國公府寬敞,亭台樓閣花園子建了一大片,太子避開人多的地兒,盡挑荒僻處行走。
連避風的閣樓都不敢進,因為閣樓里可能有人。
尋了一處破敗的假山,他坐山下吹冷風,馮有喜撒腿跑去拿藥。
太子捏著眉根,默默運氣。
這叫什麼事兒?
馮有喜抱著匣子跑回來時,鼻頭凍得紅通通的。
主僕倆哪個不是養尊處優,從未這麼狼狽過。
馮有喜取出藥,要幫太子上藥,太子拂開他的手:「孤自己來。」
馮有喜退後,舉起一個靶鏡。
是琉璃做的水銀鏡。
甄青殷……
罷,太子不跟自己過不去,湊合用了,鏡子一照,心氣兒又不順了。
「她是有多恨孤,竟下這般重的手!」
馮有喜心知,倘若太子認真生氣,這會兒甄青殷已經腦袋搬家。
費心幫她瞞著,又處處透著火氣,不是吃醋是什麼?
唉,甄小娘子的眼睛是斜著長的嗎?太子哪裡不比衛頤公子強?
衛頤弱不禁風的,未必能抱得起甄圓圓,太子別看精瘦,實則脫衣有肉。
小娘子就是小娘子,只會看個花架子,不會挑男人。
他開解道:「甄小娘子不知是您,若及時認出您,她定是不敢的。」
瞧這事兒整得,太子等了數日,可把人給「巧遇」著了,本是該高興的喜事,結果呢,甄小娘子上趕著絆了一腳,殿下上趕著挨了個巴掌。
太子一面抹藥,一面冷笑:「她有什麼不敢?知道了是孤,不還推了孤,當著孤的面跑了嗎?膽大包天!」
那您怎麼不叫人抓她?馮有喜忍住白眼:「殿下息怒,您多想想咱庫房裡的黃金白銀。等咱賺夠了銀子,殿下您再教訓她不遲。」
拖一拖,拖到火氣散了,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太子一腳踹過去:「孤是那等忘恩負義的小人?」
馮有喜:「……」
行叭,說不得,還護上了。
上了藥,五指印漸漸消失,但臉慢慢腫了。
太子盯著小靶鏡,為了大蜜蜂口中的「水泥」,硬是咽下這口氣。
吹了一下午冷風,心也吹涼了。
他久未出現,各處都派了人問候,唯獨甄青殷那裡沒動靜。
夜幕降臨時,太子連晚膳也沒用,戴上兜帽,坐上馬車回東宮。
老國公率領幾個兒子追到大門口,馮有喜阻攔:「老國公、國公爺和各位舅老爺留步。殿下不勝酒力,唯恐失態,便不現身見諸位了。奴才代殿下感謝國公府招待,今日殿下甚是滿意。」
晁國公羞愧:「微臣鬧了笑話,擾了殿下雅興,殿下是否怪罪……」
「沒有沒有,國公爺說笑,自家親戚,血親骨肉的,殿下怎會怪罪。」
最終,老國公和兒子們躬身送走太子。
馬車轔轔遠去,消失在街角。
老國公背著手來到書房。
四個兒子跟在他身後。
「太子今日來,待了一整天,應是無礙了。以後府中諸人,須記得謹言慎行,莫失了臣子本分。行了,你們都回去,這些日子大家繃著神經,今晚好好歇一歇。老大留下。」
宋二老爺、三老爺、四老爺告退。
小廝關上門,晁國公拱手行禮:「父親。」
老國公坐在書案後,渾濁的眼裡閃過精光:「說吧,太子和甄家那孩子怎麼回事?」
上午太子進門時,不僅要扶甄青殷,而且拾起她掉落的琉璃耳墜,這在從前,可是從未有過的。
太子對親表姐妹們都沒這般精細照拂過,他的關心通常是吩咐婢僕去做。
去年在承恩侯府,三房的二姑娘宋繪落水,太子正好撞見,也只是吩咐侍衛遞了根竹竿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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