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夢,女人如花
她的幼年,是雛菊,充滿著滿滿的快樂和幸福
而她的童年卻變成了蒲公英,美麗而虛幻,風吹過,灑得漫天遍里,卻無根無聚,不知道歸宿在何方
……
刺骨的寒風卷著積雪在城市裡呼嘯而過。
這是一九四五年。
整個冰城都充斥著一股不安的氣息,日本人在投降潰退,國共在隔空打嘴仗,毛俄已經揮兵而至,牢牢的控制了這裡。全城的老百姓只要天一黑就不再敢上街,把門用硬木槓子緊緊的頂起來,一家人小心的呆在屋子裡,連喘氣也不敢大聲。
夜幕下的大街被積雪覆蓋著,路燈發著微弱的光芒。偶爾有汽車或者坦克從街面上駛過,轟隆隆的噪聲中留下一股濃重的汽油味。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隨著一陣粗重的喘氣聲,一輛黃包車小跑著順著街道跑了過來,車夫沉重的腳步踩在積雪上,積雪發出牙酸一樣粉身碎骨的聲音。
「爺,到了,就是這旯。」車夫雙腳往前蹬,雙手使力的扶著車把,滑行了一小段,把車穩穩的停了下來,頭上的狗皮棉帽子下面有白汽蒸騰出來。
坐在車上的人往四下看了看,抬腿從車上下來,從衣兜里掏出錢來,車夫帶著笑臉欠著腰說:「爺,有法幣嗎?滿圓不好用了,買不到東西。您老耽待。」
坐車的人打量著四周,笑了笑,說:「你到是撒冷,小日本剛跑你這就收上法幣了。」手上換過錢。
車夫接過錢,借著路燈的燈光看了看,小心的解開衣襟把錢收進里懷裡,扣好扣子,說:「原來小日本在這法幣也是通的,讓花。鷹洋,港幣,朝鮮銀行票,袁大頭都有,日本人自己也花。有時候還能看見越南錢。」
坐車的人活動了一下手腳,在這大冷天裡坐車的比拉車的冷,腳有點僵,邊活動邊問:「這邊沒發行過中聯券?」
車夫搖了搖頭說:「沒有,不過,這幾天都鬧哄著說要用中聯券了,說那東西不當錢。」
坐車的緊了緊衣襟,又問:「軍票見過沒?」
車夫又搖搖頭:「沒見過,軍票是啥?爺你不能拿你們和我們比,我們這苦哈哈,一輩子窩在這邊混著活,沒啥見識。」
坐車的搖了搖頭,說:「沒事,看來小日本對東北還真不錯,連軍票都沒在這邊發過。你們哪,算是走運,關里讓小日本的軍票坑的傾家蕩產家破人亡的還少了?行了,黑燈瞎火的你也回吧,我這到了。」
車夫加著小心說:「爺,你一會兒還回不?要是回的話我在這等等。這烏去摸黑的車也不好叫,一會兒爺你總不能走著回去吧?嘿嘿。」
坐車的想了想說:「也行,你要不怕冷就在這等會兒吧,我進去找個人。」扯了扯身上的棉袍,邁步向胡同里走進去,車夫在後面喊:「爺,有事你就招呼一聲兒,我就在這塊兒。」
胡同里黑乎乎的,好在是冬天,雪地里還能看著些東西,不至於撞到哪。順著胡同一直往裡,走到一家門口,坐車的仔細觀察了一下,確認是倒數第三家,這才抬手在門上敲了敲。
「誰?」門裡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紅崖子,哥,我來看你啦。」
木板門打開,露出一張瘦削戴著眼鏡的臉,坐車人也沒客套,閃身進了院子,戴眼鏡的人關好門,貼到門上聽了一會兒,這才往院裡走,說:「進屋說吧。」
兩個人進了屋。
這房子不小,正房三間,邊上還有廂房兩間,馬欄米倉都是全的。
戴眼鏡的男人領著坐車人進到正房西間,火炕燒的很熱,屋裡熱氣騰騰的,坐車人搞下棉帽子,向戴眼鏡的男人伸出右手:「你好,華奇同志,我是賀子山,代表組織來看望你。」
戴眼鏡的男人,華奇同志把手裡的手槍收好,伸手和賀子山握到一起:「辛苦。這麼冷的天,路上沒少遭罪吧?」
賀子山說:「小鬼子投降了,全國解放指日可待,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苦還能再苦幾天?值得。組織上就是不放心你的情況,派我過來看看,想問問華奇同志你的意見,你是留在冰城還是到後方解放區去。我們尊重你的意見。」
華奇同志想了想說:「我還是回家吧,這一晃,也有十幾年沒回去過了,以後解放安定了,我就在家裡過過平靜日子就好。能行吧?」
賀子山笑著說:「肯定行,怎麼不行。華奇同志的老家是安東省吧?」
華奇同志說:「莊河,這個接頭紅崖子的暗號就是那兒老時候的稱呼,現在沒人這麼叫了。」
賀子山問:「華奇同志在老家還有什麼人嗎?生活上用不用我們安排?」
華奇同志說:「有,老宅還在,我弟弟一家還在那生活,還是會通信的,平時我會寄錢回去。」
賀子山說:「那就好,有親人在就更好了,這樣我們也放心。解放了,一家人團聚,多好啊。」
華奇同志說:「我弟弟家的成分,沒什麼問題吧?」
賀子山說:「沒問題,這點上你放心,我們也是區別對待的,就是地肯定要國有了,房子什麼的還是你們自己的。必竟現在不實興地主了嘛,這個還請華奇同志你理解。當然,根據華奇同志你的特殊情況,國家會有相應的政策,你就放心吧。」
華奇同志問:「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走?」
賀子山說:「別急,你的情況有點特殊,你知道的,我們得保證萬無一失。你們一家先在這委屈幾天,最晚初九出發,可以吧?」
華奇同志點了點頭,說:「可以,我相信組織上的安排。就是孩子,這麼天天在家裡呆著有些呆不住,鬧騰,呵呵。」
賀子山問:「華奇同志是兒子吧?多大?」
華奇同志說:「對,小子,已經十三歲了,還在上學。對了,回到那邊,孩子上學有辦法吧?」
賀子山說:「這個我不太了解,不過現在全東北都在搞復工複課,我想應該沒什麼問題。到時候有什麼意見你可以和地方上的同志提,會有專門的同志處理你的事情。放心吧,我們當初對你的承諾絕對不會改變。」
華奇同志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我其實不是耽心,我還是相信組織的。」
很快,賀子山告辭出來,坐上一直等在街口的黃包車走了。
幾天以後,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巷子口,華奇同志一家三口人帶著皮箱上了車,車子碾壓著積雪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