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正海原本就喜歡玉石古玩類的東西,自從下放後就沒見著好東西,眼見家中突然多出這麼些物件自然滿心歡喜。
「老夥計,你從哪裡搗鼓來的,上好的和田玉原石。亂世黃金盛世玉,這東西還是擱在好年頭可不便宜。」
「好東西吧,我花了我不少糧票讓當地老鄉幫忙找的,基地研究室還有不少,小趙說托人給我捎過來。」
齊彥文滔滔不絕的說著自己如何的慧眼識珠,如何在工作之餘收集這些物品,如同炫耀玩具的孩子。
齊永涵見兩位老人又聊上了,便知道一時半會歇不下來,搖搖頭收拾起碗筷,順便去看看廚房裡的中藥熬的怎麼樣,可別幹了。
楊柳對古玩玉石之類不感興趣回自己屋翻書去,等聽見她媽喊吃藥才放下手中的書。
「幾塊破石頭你們都看了一晚上了,有什麼好看的,快喝水吃藥。」她一臉厭棄的說著,順手將兩杯水遞了過去。
楊柳前世並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對於那些古玩和玉石一點都不感冒,她俗氣的很就喜歡黃白之物,自然不明白他們怎麼會看著幾塊破石頭如此興奮。
張正海接過水放在桌上,二話不說端起晾涼的中藥咕嚕嚕喝完,然後小口的喝著水體會著回甘。
他發現這樣的搭配能回味到藥材除苦澀外其他特有的味道,之後便感覺全身特別的舒暢,於是便養成了習慣。
「哎呦,乖孫女給我端神仙水來了,姥爺可得一口氣喝完。」
他動作麻溜的將藥丸扔進嘴了,又灌了一大口中藥,末了端起水杯喟嘆一聲鄉下的水就是甜,尤其是自己外孫女端來的。
齊彥文住進西坡村後見自己的孫女天天給張正海端水,有些心理不平衡,自然要求楊柳『一視同仁』,不能把他這個親外公拉下。
對於這樣的請求楊柳自然滿口答應,也省得她找其他的藉口。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著,齊彥文有了楊柳的陪伴每天過的樂呵呵的,偶爾和張正海拌拌嘴也是一種樂趣。
一轉眼他在西坡村修養已經一年多了,他的身份特殊不用上工,若是覺得無聊就拎著收音機聽聽廣播,或者是教導自家孫女畫畫,每天過的充足和樂。
雖然雙腿行走間偶爾還有刺痛感,臉色依舊蠟黃,可他覺得身體好多了。
當然,日子總不能都是舒適平和,尤其是在這麼不平靜的一年,雖有大悲亦有大喜,人民大多數時間處於惶恐之中。
從一月份十里長街開始便噩耗不斷,熬過了自然災害的重創,便是九月的全國哀悼,隨後又迎來了十月粉碎四人幫和各個學校駐點轟轟烈烈揭批『四人幫』惡性的運動,文革正式結束。
眾人就在渾渾噩噩中度過了76年,迎來77年,也迎來了那個令無所學子牢記一輩子的深秋。
齊彥文和張海從四人幫粉碎開始便對外頭發生的事時刻關注,每天抱著收音機聽個不停,時而長嗟短嘆時而拍案大笑,或爭辯幾句。
10月21日傍晚,兩人如往常一般聽著收音機播放的京劇,悠閒的喝著自家炒制的茶葉,好不悠閒。
楊柳躺在木質躺椅上聽著咿咿呀呀唱腔,直犯困。
「指著西涼高聲罵,無義的強盜罵幾聲。我為你不把相府進,我為你失了父女情。既是我夫把我賣,誰是那三媒六證的人?滋滋滋......滋滋滋......」
「哎呀,這武家坡才剛開始怎麼儘是雜音,是不是壞了?」
「瞎說......我前些天才開進去清掃過灰塵。」
「就是你一天天的瞎折騰,肯定是讓你擦壞咯。」
「基地那麼精細的工作都能做,這些小破零件還能整不清楚。張老頭,你少瞧不起人。」
齊彥文話音剛落,收音機便傳來字正腔圓的音調。
「新華社消息,教育部最近在首都召開北京召開全國高等學校招生工作會議,提出了關於今年高等學校招生工作的意見。今年將進一步改革招生制度,努力提高招生的質量,切實把優秀的青年選拔上來,為在本世紀內實現四個現代化,儘快的培養又紅又專的建設人才。」
認真拌嘴的兩人聽見廣播內傳來的消息愣著了,睜大眼睛對視一眼。
楊柳原本被吵的不剩幾隻的瞌睡蟲一下子全不見了,騰了一下子坐了起來。
她知道宣布恢復高考的時間在1977年的秋天,但具體是那一天並不知道。
她屏住自家的呼吸,聽著廣播中的消息滿心歡喜,難道就是今天?
好像印證她所想,播音員語帶興奮高亢的播報著:「招生工作和教育戰線的其他工作一樣,都取得了很大的成績,主要表現在:實行統一招生,統一分配製度......」
楊柳一下子跳了起來,高呼道:「終於恢復高考了,媽媽要去上大學了。」
她也不不得自家話語中的不妥之處,興奮的衝出了家門,往田間跑出,試圖將這個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遞給自家的母親。
齊彥文回過神早已經不見楊柳的身影,可滿腦子迴響著楊柳的話。
恢復高考了,自家女兒可以上大學了,她再也不用每天背著鋤頭頂著大太陽下地幹活了。
張正海看著淚流滿面的齊彥文,興奮的拍著他的肩膀寬慰。
「老夥計,涵丫頭每天晚上偷偷翻書就是為了這一刻,算是苦盡甘來了,這是喜事。」
「對對對,這是喜事。國家終於醒了,萬千像永涵一樣的學子又新希望了。」
齊彥文抹了一把眼淚,臉上掛著欣慰的。
「去年粉碎四人幫後全國人民人心大快,肯定迫切的盼望能夠撥亂反正。當時我心裡就偷偷嘀咕,上頭肯定會澄清在文化大革命在教育線上的是非問題;如果不撥亂反正,那麼教育戰線大干快上是無從做起。」
「現在好了,都理清楚了,理清了。」
「是啊,都理清楚了。十年,許多人下鄉已近十年,在下鄉的地方結了婚成了家,生了孩子,他們本以為自己的人生只能繼續這樣過下去,國家又給了他們新的希望......」
張正海是真心為他們一家感到高興,同時又有些落寞,若是他們走了自己又只剩一個人了。
齊彥文自然看出他眼中的落寞,安慰道:「老夥計,別著急,撥亂反正既然開始了,那麼就沒有停下來的道理,早晚輪到你。」
還沒等張正海開口小院的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了。
齊永涵一手扶著門框氣喘吁吁,滿眼含淚期盼的看著自家的父親問道:「爸,這是真的嗎?」
「真的,是真的!永涵,國家恢復高考了,你能去上大學了。」齊彥文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一次落下。
「恢復高考了,終於恢復高考了......」齊永涵呢喃幾聲開始嚎啕大哭。
她一路跑回來心裡憋一口氣,生怕自己是在做夢。
此刻眼見自己的父親也這麼說,懸著的心徹底放了下來,情緒突然崩潰。
終於能繼續上學了,她做夢都想的事兒啊。
楊柳看著哭的直打嗝的母親,心中感觸頗多。
在絕望認命後又燃起了新的希望,這不亞於新生,今日之後有多少人曾經死去人再嚎嚎大哭獲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