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小時後,坐在運輸機簡易座位上的蒲英,一邊忍受著機艙的顛簸,一邊透過舷窗觀看機翼下方連綿不絕的雪山峻岭。
飛機在飛越青藏高原北麓的高山時,遭到了強氣流。為了避開這股湍流,飛機忽上忽下地在高空的白雲間穿梭。
蒲英有時都感覺到,那些嶙峋的山脊和晶瑩的冰川,似乎快要擦到機翼了。但她相信,軍航的飛行員有著過硬的飛行技術和豐富的高原飛行經驗,所以並不擔心會有什麼危險,反而在顛簸中以苦為樂,全神貫注地欣賞起窗下壯麗的雪山風光。
在穿過了一大片白茫茫的雲海之後,諸山諸峰的高度忽然一下子跌落了下去。
遠方出現的是戈壁荒漠,一眼望去,根本望不到盡頭。
塔克拉瑪干!中國最大的沙漠!
蒲英的視野似乎一下子被放大了很多,在心靈受到震撼的同時,她也發現——飛機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來。
仔細想了想,再瞭望一番後,蒲英明白了:不是飛機飛慢了,而是這沙漠太大了!
這片大沙漠,雖然也有地形的跌宕起伏,也有沙丘的連綿不絕;但是從空中望下去,卻感覺變化不大。沒有地標參照物的沙漠,就如同一幅凝固的畫卷,將飛機也凝固在其中,所以讓人產生了錯覺。
在這席捲天地的巨畫之中,只有天上的流雲,還有它們投射在大地上的變幻多姿的身影,給畫卷添加了一些靈動的韻味,讓蒲英看著不覺得太單調。
漫長的飛行之中,蒲英多次窮盡目力,卻也不能在大沙海中找到那些傳說中的樓蘭、高昌、車師、鄯善、龜茲等古國,更沒有看到任何駝隊商隊的絲路遺風。
但她在心裡,還是不由得想起了那首著名的邊塞詩——「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詩中描寫的風景。也許和當前的景致,並不一致。蒲英卻覺得,這是她能想到的、最符合她現在心境的、唯一的一首詩。
這片西域重地,即使吹拂了千年的狂沙和烽煙。那巍巍漢魂、泱泱唐風,卻永遠不會被黃沙埋沒,總會在每一個華夏兒女的血脈中——吶喊,鼓盪,沸騰。飛揚。
機艙內,其他的女兵們也會時不時地湊到舷窗前指點著,讚嘆著。而且,隨著飛行的延續,時間的流逝,她們越發為大沙漠的遼闊無垠而動容。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深深理解了一句俗語:「不到新疆,不知中國之大」。
大約飛行了將近兩小時之後,在藍色和黃色交會的沙漠地平線,在那壓得低低的長雲之下。終於又隆起了一片頭頂瑩白、身軀暗青的雪嶺冰山。
再飛近一些後,還可以辨認出雪山前方那一片廣闊的棕綠色平原。
那些冰山,應該就是古稱「蔥嶺」的帕米爾高原吧?
那片平原,應該就是喀什噶爾河和葉爾羌河綠洲吧?
絲路明珠——喀什,終於到了!
她就在那片蔥嶺之下,那片綠洲之上!
當飛機還在做著陸前的盤旋時,蒲英和小夥伴們就在本地妹子阿娜爾古麗的指點下,從空中認識了喀什市的地標性建築——有著六百年歷史的高台民居,和新疆最大的清真寺——艾提尕爾清真寺。
不過,比起這些名勝古蹟。女兵們最感興趣的還是繁華的大巴扎集市。
喀什自古就是南北絲綢之路的交匯之地,是東西方經濟文化交流的重要樞紐。即使是現代,它的集市上也不僅有新疆本地和國內各地來的商販,還有很多來自周邊鄰國的外國商販。
女兵們抵達喀什的這一天。陽光燦爛明媚,沒有風沙,又趕上了春節假期,集市上也就格外熱鬧。
車子路經大巴扎時,遠遠就能看見那些商鋪和攤點之前,都擠滿了熙熙攘攘的購物和遊玩的人群。除了維族人和漢族人之外。金髮碧眼的歐美遊客也隨處可見,分布密度就和北京秀水街上的老外差不多了。
不過,最讓人看花眼的,還是那些充滿了異域民族風情的商品。最誘人的,則是那些新疆美食及瓜果……即使是關著車窗,那濃郁的香味還是能透過車窗縫鑽進車裡來,讓姑娘們忍不住口舌生津、食指大動。
要不是有軍紀的約束,她們真想立刻跳下車去,好好地大吃一頓,並把這熱鬧的大巴扎逛個夠。
車子又行駛了一段後,蒲英發現:位於市中心的老城區,保留了較多的維族特色的建築和風情。外圍的新興街區,則和內地城市的開發區一樣,布滿了已建成和正在建的現代化的鋼筋水泥大廈。
不過,無論是新老城區,都到處懸掛著喜氣洋洋的紅燈籠,以及用漢維兩種語言書寫的「歡度春節」字樣的條幅——喀什的年味,也和內地很像。
風中還傳來用維族傳統樂器「熱瓦甫」彈奏出的音樂聲,叮叮咚咚,鏗鏘悅耳。這倒是取代了內地的鞭炮聲,讓喀什的春節更具有了新疆文化的獨特氣質。
短短不到半小時的車程,喀什就給蒲英留下了新鮮而美好的第一印象。
這座城市,既傳統又現代,有著豐富多元的文化,是一座很有活力,也很有包容性的城市。
但是,這個印象和她在閱讀任務簡報時得到的,可就有點太不一樣了。
蒲英本以為,這個維族人占了總人口的九成、每年都會發生數起暴恐案件的南疆城市,又是在接到了襲擊預警的情況下,大街上應該冷冷清清,應該隨處可見裝甲防暴車和武警特警才對啊。
可是這一路上,她只看見了幾輛普通的公安執法巡邏車。站街的交警倒是不少,卻連一個拿著盾牌和警棍的防暴警察都沒有看到。
這裡竟然和內地城市一樣平和安寧!
蒲英忍不住詢問起坐在自己身邊的、當地國安局派來接機的幹部——努爾買提,一位四十多歲的維族人。
「努爾買提大叔,我在來之前聽說——公安部和國安部等部門,這次從北京和全國各地抽調了很多人員入疆,支援喀什的維穩工作。這是真的嗎?」
努爾買提隨口答道:「是啊,有這麼回事。」
「可我怎麼覺得,喀什市內挺平靜的?局勢好像沒有傳說中那麼緊張嘛?」
「你問這個啊……」努爾買提這才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呵呵一笑,「我們是接到了恐怖襲擊的預警,不過並沒有明確的襲擊時間和地點。為了不影響老百姓們過年,這次從北京來喀什、負責指揮整個反恐行動的公安部孟副部長,指示我們——不要『打草驚蛇』,而是採取『明松暗緊』的監控措施。所以,你別看我們表面上沒有做特別警戒,實際上有很多便衣正在大街上巡視呢。還有,我們在各大社區和居民點,也發起了對流動人口和固定住戶的排查工作!可以肯定的說,那些恐怖分子還沒進入喀什市區,應該還在邊境一帶流竄吧?他們能不能突破邊防武警的封鎖線,都是個大問題呢!所以啊,我們這裡也就沒必要搞得太緊張了!」
蒲英頓時釋然:也對啊,只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
反恐戰爭可是一場長期的戰鬥。如果為了防範恐怖分子,就讓老百姓們整天生活在恐怖的氣氛中,連春節都過不好,那不是正中了恐怖分子的圈套了嗎?
蒲英在點頭贊同的時候,也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戰術背心——裡面鼓鼓囊囊的,塞滿了實彈彈匣。
哎,怪不得剛才努爾買提大叔在看著我們走下飛機時,一直在發笑;開車後,還特別吩咐我們不要打開車窗——原來是不想我們這個全副武裝的樣子,把市民們嚇壞了啊!
蒲英感到,和喀什當地安全部門的鎮定自若、胸有成竹相比,自己這些遠道而來的女特種兵們,似乎有點太不淡定了!——還是實戰經驗不足啊。
她不再說什麼了。但她剛才和努爾買提的對話,卻引起了女兵們的興趣。
黃韶容和李琪等人馬上探過頭來,詢問起任務的細節。
女兵們入疆後接受當地國安局的直接領導。按規定,她們不該東問西問的,但是大家見努爾買提大叔既隨和又健談,便厚著臉皮打聽起來。
「武警邊防那邊是不是在搜山啊?我們的任務是不是去和他們配合?」
「什麼時候能進山啊?我都等不及了。」
努爾買提笑呵呵地說:「不著急!你們剛從內地那麼遠的地方來,還是先休息兩天再說。」
「什麼?還要休息兩天啊?」大叔的回答,讓急於戰鬥的女兵們都皺起了眉頭。
努爾買提大叔卻沒有覺察到女兵們的情緒,而是一口叫出了她們之中唯一的維族女兵的名字:「對了,阿娜爾古麗,你應該有很長時間沒回家看看了吧?我們賽買提局長交代過了,特批你一會兒回家探親,可以在家吃了晚飯再回營。但要注意和家人的交談不泄密。」
說著,努爾買提又拍了排前面坐著的方霖天的肩膀,「不好意思啊,方隊長!我忘記和你說了,賽買提局長特別讓我轉告你,希望能照顧一下我們這位喀什本地的妹子,准她個假,回家探親。至於安全嘛,你不用擔心。我們會派專人接送,絕對不會出問題的!」(未完待續。)
PS: 【作者有話;12月1日,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