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後,蒲英和才仁返回了別墅。
江央多吉奇怪地看到蒲英進門後一直陰沉著臉,招呼也不打就一個人上樓了。
他招招手,讓才仁過來,「怎麼回事?出去的時候不還是高高興興的嗎?你們倆吵架啦?」
「沒有啊,是我們在外面碰上了一個大人物……」
當江央多吉得知他們二人竟然遇到了洛桑准將,還和他席地而坐暢談了一個多小時後,忍不住捶胸頓足地後悔了。
「早知道,我就該和你們一起出去騎馬的!哎哎哎,太可惜了!」
原來,這個洛桑准將雖然一開始是貢布家族的上門女婿,但是到了印度之後,他憑藉自己在軍中迅速積聚起來的威望和勢力,慢慢脫離了貢布家族的控制。在那個西藏貴女病逝之後,他更是和貢布家族毫無瓜葛了。
那以後,達蘭薩拉的各方勢力,還有印度軍方,甚至台灣方面,都曾拉攏過他,但都被他婉拒了。
洛桑公然宣稱,他今後只會效忠於活佛一個人。
這樣的姿態,深得活佛賞識,也讓他成為了達蘭薩拉權力中心裡一個地位超然的人物。
半個世紀以來,流亡國外的達賴集團內部,已經發生了很多改變。
他們可以說是脫胎換骨,和當年在閉塞貧窮落後的青藏高原上的那群土豪,已經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了。
尤其是近一二十年來,類似江央多吉這樣的新派藏人,在集團中的勢力大張,已經將過去占據權力核心的元老派人物打壓得差不多了。
其咄咄逼人的氣勢,有時就連活佛都不得不委曲求全、暫避其銳。
這些在國外成長起來的新貴們,都受過良好的西式教育,會說流利的英語,精通西方的法律體系與選舉民主制度,很能把握西方民眾的心理,更是熟練掌握了在西方社會打開局面的種種運作方法。
在如何迎合和取悅西方社會方面。他們已經取得了令人嘆為觀止的斐然成績,甚至不惜為此否定那些當年寧願與中央政府刀兵相見也不肯改變的祖宗家法。
正是這些新派人物,將野蠻殘酷的千年農奴制統治下的舊西藏,洗白成了世界上最後一片淨土;將最不民主科學的政教合一制度的代表人物——達賴喇嘛。包裝成了一個開明慈悲、大公無私的精神領袖。
他們的努力,使達賴得到了國際社會的廣泛同情和支持,對中國的國家形象造成了極大的破壞。
他們的成就如此之大,已經幾乎把持了達蘭薩拉的各種話語權。
但是唯獨在軍事方面,這些新貴們有著自己的短板。
因為以他們的年紀。不可能參加當年的叛匪游擊隊,取得實戰的資歷和經驗;而且以他們尊貴的身份,也不可能真的到印藏特種部隊中去當兵,去吃苦受累。
另外,第22部隊中雖然大多數是藏族人,但是印度軍方一直都對藏族軍官的升遷設置了強大的限制。藏人最多只能擔任營級軍官,高級軍官是不可能的。顯然,印度政府也不傻,雖然收留了這個西藏流亡政府,卻對這個來自中國的異族也一直保持著防範之心。
所以。就算達蘭薩拉的藏族權貴精英們,能夠掌控第22部隊底層官兵們的思想。但是,他們要想繞開印度軍方私自大規模調動這支部隊,卻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老洛桑是一個例外。
他的人生也是夠傳奇的了,和那個三姓家奴呂布,倒是有些相像。
比如,他們都是武力值很高的軍人,都是為了一個女人背主求榮。不同的是,洛桑只背叛了一次自己的祖國。倒是對後來的兩個主子都表現得挺忠心的。
不但達賴對他這個漢人寵信有加,就連印度軍方,也因為他熟知解放軍的戰略戰術、又在印巴戰爭中立了幾個大功,而對他頗為禮遇。就算是在他退役之後。還禮聘其為22部隊的軍事顧問,並經常邀請他回訪22軍總部。
當然,即使是作為前任副司令,洛桑也不可能直接調動22軍。
但是在22軍暗中經營了多年的江央多吉,卻深知洛桑在軍中的影響一直都沒有消退。而且這老頭行伍多年,打熬得一個好身板。明明七十五六的老頭了,還健康得像是壯年人。
如果有需要的時候,他重上沙場,只要登高一呼,必定應者景從。
江央多吉因此早就動過結交洛桑的心思,無奈那老頭深居簡出,在公眾場合對後輩人物一向不假顏色,特別是對安全部的人態度更是冷淡。
原來洛桑在剛剛投奔過來的那幾年,受到了安全部的嚴密監視,曾經發生過衝突。這不愉快的經歷,讓他對江央多吉也是一直不理不睬的。
所以,江央多吉萬萬沒想到,蒲英來到達蘭薩拉不到一周,只出門一次,就能遇到洛桑老頭,還和他相談甚歡——這樣的奇遇,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讓他驚訝的,還在後面呢!
蒲英等人剛回來不到一個小時,洛桑府上就派人送來了請柬——點名邀請央金小姐和甲日少爺一起出席明晚洛桑家的晚宴。
江央多吉認得這位來送請柬的人,不是普通下人,而是洛桑的侍衛長。
因為和安全部的關係不好,所以洛桑拒絕了噶廈給他安排的特工保鏢,而是自己出錢招募那些從22軍退役的貧窮藏人做侍衛。
他挑選的這些人自然足夠優秀,而且上過戰場的人既霸道又傲氣,在達蘭薩拉一向是除了主人和活佛對誰都不給面子的。
洛桑派出自己最信任的侍衛長,親自來給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姑娘送請柬,真的是很看得起蒲英了。
在等待蒲英下樓的時候,江央多吉殷勤地招待著侍衛長,打探著洛桑准將此舉是何用意。
侍衛長淡淡一笑,笑容合乎禮儀,卻又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
「洛桑大人和央金小姐一見如故,雖然暢談了許久,但仍意猶未盡。回府後,大人想起央金小姐曾說特別想念家鄉的美食。正好府中禮聘的有川菜大廚,便派鄙人專程來邀請央金小姐明日過府一聚,在品嘗暢享美食的同時,也好再敘談今日未完的話題。」
江央多吉聽著這些華而不實的外交辭令。不禁胡思亂想起來——那個洛桑老狐狸喪偶多年,該不會看上這個蒲英了吧?嘖嘖,怎麼和才仁那臭小子一個品味啊?
這時,蒲英也下了樓。
她聽了侍衛長的傳話,再看了漢藏兩種文字書寫的請柬後。撇了撇嘴,隨手將請柬遞到江央多吉面前,「老闆,我能去嗎?」
「怎麼?央金小姐的行動不自由嗎?」侍衛長立刻看向江央多吉,質疑道。
「這個麼,她的身份特殊,必須有人保護,不然會很危險的。不過,德高望重的洛桑大人看得起她,這個晚宴她自然是要去的。你說是吧?央金瑪?」江央多吉在外人面前。臉上堆滿了笑容地對蒲英說話。
蒲英暗自嗤笑了一下,轉頭對著侍衛長說:「好吧,我答應洛桑老頭兒的邀請了。」
侍衛長馬上微微鞠躬,禮貌地答謝。
江央多吉一聽,嘿!這丫頭的稱呼真不客氣,看來是真的和洛桑混熟了。在看到侍衛長對她的恭敬態度,他更加猜到一定是因為洛桑對蒲英的青睞有加,才會讓這個侍衛長也彎下了他傲慢的腰。
他趕緊插話道:「明天,我也陪他倆一起登門拜訪,可好?」
「這……」侍衛長面有難色。「大人只請了央金小姐和甲日少爺,並沒有邀請甲日老爺。您也知道我們大人的脾氣,不喜歡見外人的……」
江央多吉急忙解釋:「我知道我知道,不過我這弟弟和弟妹。年輕不懂事,我怕他們在洛桑大人面前有失禮之處,冒犯了洛桑大人就不好了。」
蒲英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真不要臉!平時對我那麼凶,現在為了沾我的光,就肉麻地叫起弟妹來了!
才仁也窘迫地拽了一下江央多吉,輕聲說:「三哥。洛桑大人主要是請蒲英,我都是個陪客,你就別去湊熱鬧了吧?」
「你知道什麼?」江央多吉摔開他的手,繼續對侍衛長賠笑道:「你看,這孩子就是這麼不懂禮貌,我不跟著去實在不放心。」
「很抱歉!大人只吩咐我來邀請央金小姐和甲日少爺二人,並沒有邀請您。我們大人的軍令如山,我可不敢胡亂作為。甲日大人,如果您實在是想參加明日的晚宴,不如您親自給我們大人打個電話。也許我們大人知道了您的意願,也會欣然同意的。不過,我只是他的下屬,絕對不敢代他老人家做決定的!」
侍衛長就這樣走了。
大門關上後,江央多吉氣得一腳踢翻了茶几。
心情本來很不好的蒲英,見到他吃癟的樣子,也不禁幸災樂禍地笑了。
江央多吉當然不會傻到真的打電話去討沒趣,但他思考了一夜後,決定還是要好好利用利用這次蒲英去赴宴的機會。
第二天,他吩咐旺姆早早地幫蒲英梳洗打扮,換上了一身華貴的晚禮服,還拿來一盒珠寶首飾任她們挑選搭配。
蒲英一直漠然地聽任旺姆的擺布,直到她把自己收拾打扮完了,才隨意地看了看穿衣鏡。
鏡中的人已經一點不像平時的她了。
濃妝勾勒的五官,精緻華麗的禮服,珠光寶氣的首飾,讓她變身為一個高貴冷艷的公主。
蒲英一點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很快轉過頭,嘲諷地看向江央多吉:「說吧,你下這麼大功夫給我撐面子,有什麼企圖?」
「你要知道,因為你和才仁堅贊的關係,還有你家族的寶藏,你和我的利益,已經緊緊地捆綁在了一起。你今天要去拜訪的洛桑老頭兒,雖然人老,卻有著不可忽視的隱形勢力。我希望你和他打好關係,如果能認他做干爺爺,就最好了!因為他老婆早已去世,也沒有給他留下一子半女。這個洛桑為人最重情義。如果你能成為他的干孫女,那我們甲日家族的人都不會反對你和才仁堅贊的結合了。」
蒲英被江央多吉的自以為是,弄得啼笑皆非——怎麼他還真以為我有多想嫁給才仁啊?
不過,看到江央多吉這麼看重洛桑。蒲英也開始算計起來。
她昨天和洛桑聊天時,雖然為了打探22軍的情況,也和他虛與委蛇。但是畢竟心裡有疙瘩,對洛桑的態度說不上太好。
自己到底是哪裡引起他的注意,讓他還想再見到自己呢?
蒲英想到了那把藏刀。
當時已經是快結束談話的時候。蒲英向洛桑討要自己的東西。
那洛桑老頭兒,似乎這才想起自己把玩了半天的藏刀是別人的東西。他又在手裡翻轉了兩下,才說:「你這藏刀我挺喜歡的,怎麼樣?能送給我嗎?」
蒲英沒好氣地說:「不能!」
「我出高價和你買呢?」
「也不行!這是我一個朋友送我的,對我有重大意義,是非賣品!」
那洛桑老頭兒這才作罷,似乎有些戀戀不捨地將藏刀還了回來。
雖然這藏刀造型比較別致,但也不是什麼極品。洛桑應該不至於為了這麼一把普通的藏刀就念念不忘,耍什麼心眼吧?
蒲英實在想不明白洛桑為什麼請自己吃飯。
要說他是看到故國來人,而犯了思鄉病。想和自己聊聊家鄉——蒲英真的不信一個叛國者能有多熱愛家鄉。
難道他是看出了自己的身份有問題?或是要打聽自己的「秘密」?——那他大可以直接和江央多吉打聽,根本不必請自己去吃飯啊!
這些天的見聞讓蒲英知道了,達蘭薩拉的內部暗鬥很厲害,她不禁想:難道自己也捲入了其中?——可是自己對於洛桑,又有什麼利用價值呢?
她又想起洛桑的手下那麼忌憚中國來客,顯然這老頭一直很害怕中國人的報復,他該不會以為我是刺客吧?——雖然我真的很想啊!
蒲英胡思亂想一通後,只覺得這個晚宴恐怕是「筵無好筵會無好會」。
不過,就算是鴻門宴,那又怎樣?
反正她在江央多吉這裡。也是步履維艱的,也不怕再惹上什麼禍端。
萬一,那洛桑老頭純屬老年寂寞,想找個老鄉陪他說說話。或是找個姑娘陪他解解悶……那倒也是個可以利用的機會。
也許,為了達到借力打力、挑撥離間的目的,逼不得已的時候,真的可以接受江央多吉的建議,認那個叛國賊江國梁當「干爺爺」?
可是,光是這麼設想一下。蒲英就已經膈應得不行了。
她決定,還是先不要想得太多了,能到洛桑府上繼續打探一些22軍的虛實,已經很好了。
至於其它的想法,就見機行事吧!
江央多吉自己不能隨行,也不能完全相信蒲英和才仁。
當晚赴宴時,他除了讓小隊長等人護送她們前往,還讓旺姆以貼身女侍的身份跟著一起去,並且又給蒲英戴上了一塊看似華貴的手錶。不用說,這表裡面肯定裝著竊聽器之類的東西。
蒲英倒不在乎這個,反正已經知道了江央多吉的這些伎倆,真有不想讓他知道的秘密時,她自有辦法解決。
對當天晚宴的一切可能性都做好了思想準備的蒲英,在一腳跨入洛桑家寬敞的庭院時,還是吃了一驚。
一眼看到那個和洛桑在紫藤架下相對品茗的身影,她的雙手就難以自控地顫抖了起來。
鳩山平夫,他怎麼會在這兒?
又怎麼會和洛桑搭上了關係?
難道自己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窩?(未完待續。)
PS: 【謝謝清茉寒莉的打賞留言,謝謝朧月夜.莉的粉紅和推薦票】ps:這個叛國賊有原型,不過早就壽終正寢了,小說里將他的年齡和職務改了,對其能力有些誇張,算是有點胡扯吧。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