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九思聽得那低沉的嗓音以及一聲「才人」,心裡咯噔就是一下。心道這兩人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在後宮之中行如此之事。
再想到自己也曾被輕薄了去,她心裡更不是滋味,只恨不能將石壁鑿出窟窿看個究竟。
聽了半晌,花箋面上也是一抽,那聲音——公皙堇和楚翹?
得出這個結論後,她怕自己驚呼出來,趕忙捂住嘴巴。
見公皙堇這樣說,楚翹音量高了幾分,像抑制不住激動的情緒:「大人,是楚翹心甘情願,無論發生什麼,都不關大人的事!楚翹就是死,不也會陷大人於這等地步。」
&人有自知之明最好不過。」公皙堇仍是輕描淡寫。語中還隱有不耐煩,格外涼薄,陌生得和平日判兩人。
&人......」似是遇到什麼難以啟齒的事。
半晌後楚翹像是下了決心,聲音幾乎低不可聞,細若蚊吶:「其實......其實楚翹,尚是處子之身......若是不嫌棄......」
約莫後頭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再沒了聲息。
後頭那些,苑九思只聽得樹葉在嘩嘩地落。
就像朗朗晴天裡有滾滾的雷劈下,劈得她外焦里嫩。
&論是與不是,本官皆嫌棄。才人自重,早些回去吧。」
楚翹許是哭了出來,說話不停地哽咽:「大人!」她的聲音本就清靈,此時哭起來調子也是婉轉幽泣。
苑九思有點遺憾沒能看見她臉。
閉眼想了想,美人嬌啼,應當是何樣的我見猶憐,梨花帶雨。
花箋漸漸從怔忡中回神,震驚害怕後,心底唏噓不已。
這二人真是不怕死,好大一筆風流債。
她下意識轉頭看苑九思的神色。本以為她該是大發雷霆怒不可遏,結果卻意外地看見她眼底的興奮之意。
良久都沒再有動靜,不一會兒一個堇色衣裙的女子就紅著眼眶就跑出來。
苑九思趕忙拉著花箋小心往後退去,堪堪避開她的視線。楚翹應是傷懷自己的難過事去了,也沒注意到岩石側邊有什麼不對勁。
腳下泥土混雜落葉,落下來的已經枯黃又乾燥,稍動一下踩在上面就「嘩嘩」作響。
見人已經走遠,花箋暗暗鬆口氣。
但是想到公皙堇還應該在身後,她心中又不踏實起來,只想早點離開。於是她指指被苑九思捏得有些變形的帕子,聲音壓得只有兩人能聽見:「公主,咱們就把它丟這兒吧。」
剛開始她見苑九思手頭莫名其妙多了塊男人用的帕子,還以為是朗月歌的。可轉念一想若真是,苑九思還不當寶貝一樣藏起來,怎麼可能捨得丟。
看那料子質地,不是宮裡慣用的,且上面又無多餘的花樣。
除了朗月歌,公主偶有接觸的也只有公皙堇。可是最近她明明沒看見這二人有什麼交集。
若不是為它,她們今天還撞不見這樣驚天的秘聞。
撞見了後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脫身倒還罷,若是不能還不如不知。
萬一公皙堇惱羞成怒,怕東窗事發,將她們解決在這個荒郊野嶺......
花箋越想越覺得可怖,即使她打心底不以為上卿大人是這樣的。
根據剛才那些話來看,應也僅是楚才人的一廂情願。
可越是方才那種無關緊要、冷漠涼薄的態度,反而越會讓人不安。
事無絕對。
誰知道人底線呢?她才不願意拿兩人的命去試探。
苑九思這回難得地沒與她爭執,順從點點頭。她伸手牽著花箋,順著岩石擋住的方向就要悄悄離開。
身後,近在咫尺的地方卻有人說話,叫二人霎時僵在原地。
&臣的東西,公主怎麼能說扔就扔。」那聲音十分不悅。
·
天時地利她一樣都不占,苑九思覺得但凡遇上他,自己沒一回能順順利利地脫身。起初是她自己傻,偏偏愛湊上去,可是如今她不僅惹不起,還躲不起。
仰頭看見他的臉,苑九思反倒坦然了,好歹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的又不是她。
勉強擠出一個笑,她還算冷靜地抬手將東西地給他:「本公主剛過來,就在這裡拾得它,沒想到是大人的。」
公皙堇沒接,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像要將她看穿。
斜睨花箋一眼後,公皙堇懶散地仰起頭道,微微慨嘆:「相較起來,本官還是喜歡與公主單獨敘話。」
&是公主不喜歡,奴婢不會走。」關鍵時候花箋反而不怕了,仗義得苑九思都訝異。
只是她仍沒什麼膽子,垂著頭不敢看人,悶聲道,渾身散發著一股子甘願捨命的大無畏氣息。
林子裡過葉的風都是涼颼颼的,還夾雜著幾絲榆樹的清香氣。山中偶爾有幾聲鳥啼格外清越尖利,只是像帶有戾氣,一下下刺在人心上。
陰沉著臉,苑九思思量若是她在這兒尖著嗓門喊叫,能不能驚動底下那群侍衛,一時間她真有些後悔把守這條道的人都支走了。
苑九思不開口,公皙堇也不介意與她僵持,倚在枝幹上。
靜靜看著她,一副好整以暇地模樣。
虛耗著也不是辦法,苑九思轉過身去,伸手去拉花箋,用時朝她遞了個眼色。「花箋,我沒事,只是回去時候小心些,畢竟我們是偷偷進來的。」
她聲音聽上去從容不迫,花箋卻感覺到她手在發顫。
懂得意思後,花箋遲疑一下,重重地點點頭。
看那主僕二人嚴以待陣,避自己如蛇蠍的樣子,公皙堇忍不住笑:「公主怕什麼,微臣又不是吃人的猛獸。」
花箋得了意思,也不顧他再說什麼,一溜煙地頭也不回就順著來的原路跑。心裡盼著剛才那兩個憨厚的侍衛小哥還在。
花箋腳步急促,手裡不停冒著冷汗。除了公主那裡要緊外,她其實還覺得身後始終像有人在盯著自己,她加快步子不敢回頭。
剛遇見一個台階頓了下要跳過去,頸上突然就被人重重一敲。
一陣劇痛後,花箋眼前一黑,當即失去了一時,不省人事地暈倒在地。
看著在地上暈得毫無形象的人。
站在旁邊,青麓皺著眉頭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覺得有點棘手,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他是在這兒守著她醒呢還是守著她醒呢?
看苑九思好像挺在乎這丫頭的,萬一自己將她扔在這兒,她被毒蛇咬了猛獸叼了怎麼辦?
·
礙眼的花箋走了,公皙堇心情終於像愉悅不少,臉上也帶上幾分笑意,還真與她好好說起話來。
畢竟青麓說過對待女孩子要溫柔,他當時聽話時看著不在意,但還是留了心得,想了想,於是好脾氣地寒暄問道:「微臣聽聞,公主似乎很關心微臣的傷勢?」
苑九思笑笑,意有所指地道:「關心大人的是另有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