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巫馬君找藉口送安伊娜公主離開,風瑾倏地嘆息一聲,對著姜芃姬開口。
「這上京,你本不該來的。」
樓下的喧囂隨著方胖子的離開而漸漸沉寂,又恢復成之前清靜優雅的氣氛。
一進屋,姜芃姬毫不客氣地給自己換了新茶具,沏了一杯品茗,溫吞道,「父親遠在崇州,分、、、/身乏術,抽不出空送妹妹大婚。家中僅有我這麼一個男丁,我不來誰來?」
風瑾道,「既然如此,等令妹大婚之後,能走便走吧。」
姜芃姬啞然失笑,說道,「你我也算是故交好友了,哪有人像你一樣一照面就趕人的?」
風瑾沒好氣地睨了一眼姜芃姬,好似在說——不聽好人言,吃虧在眼前。
他無奈失笑道,「行行行,瑾不趕你總成了吧?」
兩人談了近些年的事情,氣氛倒也融洽。
一旁的風珏、黃嵩以及徐軻都安靜地聽著,偶爾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風珏最為不解,自家兄長是個什麼脾性,他心裡是清楚的。
看似溫潤翩翩,好似跟誰都能談得來,實際上風瑾最為冷漠,與人疏離,難以接近。
反觀姜芃姬,感覺沒有傳聞中那般君子端方,反而有一股子離經叛道的味道。
這兩人結為好友,實在是有些違和。
「既然京畿已經如此混亂,你怎麼把一家老小都給拉過來了?」
老婆即將臨盆,風瑾這小子也是心大。
話題兜兜轉轉又回到了上京局勢,姜芃姬想到魏靜嫻的身孕,如今恰逢亂世將至,風瑾不帶著老婆在老家好好安胎生子,跑來上京城做什麼,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想脫身也脫身不了。
風瑾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雙手一攤,道,「此事並非瑾能做主。」
姜芃姬起初不解,可瞧見風瑾的表情,隱約明白了什麼,一雙星眸微微睜圓。
她問,「情勢竟然到了這種程度了?」
「不然呢?」風瑾挑眉反問。
說句直白的話,風瑾是代表風氏的質子,住在上京安撫皇帝。
外戚勢力和宦官勢力都是皇帝一手拉扯,為對付士族世家而準備的兩條咬人的狗。
前些年,皇帝越昏聵,使得北疆和東慶順利聯姻,這一舉動讓不少士族嗅到風雲巨變的氣息,為了保全一族一家,有些人選擇繼續在官場沉浮,有些則佯裝不敵,慢慢隱退。
風仁辭官隱退,自然算是後者。
不過皇帝根本不信任風氏。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風瑾在大婚之後才跟妻子暫居上京城,平日裡深居簡出。
眼瞧著京畿情勢越緊張,妻子的肚子也一日大過一日,這讓風瑾感覺到莫大的精神壓力。
兩人針對這個話題並沒有仔細詳談,畢竟黃嵩還在這裡,有些話題要避嫌。
黃嵩待得久了,隱約知道自己不受歡迎,乾脆找了個藉口離開茶肆,風珏起身相送。
風珏低聲道,「二哥這些日子壓力大,伯高不要放在心上。」
黃嵩雖然是宦官之後,干爺爺還是炙手可熱的黃常侍,但黃常侍卻是幾個宦官中比較特殊的,他也深受皇帝喜歡,做著賣官鬻爵的事情,可暗中又向士族遞來橄欖枝。
是的,黃嵩他干爺爺說難聽一些就是騎牆派,兩邊都交好,兩邊都不得罪。
若非如此,風珏也不會和黃嵩耍朋友。
黃嵩搖搖頭,眼睛卻一個勁兒瞄向雅間,低聲細語,「前些陣子爺爺幫嵩謀了個差事,跟京畿護衛沾點邊……若是風二兄在上京碰見什麼難事,儘管找小弟,能幫得上忙的儘量幫。」
風珏暗暗點頭,承了這個人情。
「這件事情珏會跟二哥談的,伯高心意,珏替二哥先謝過了。」
送走黃嵩,風瑾這邊才略鬆了口氣,暢所欲言,「如今這個上京,蘭亭實在是不應該來。哪怕找個蹩腳的藉口,也該推了才是。蘭亭難道就沒有現,官家這些時日一直找藉口喚來各族士子齊聚上京?甚至連在外任職的士族官員也被召了過來……瑾心中著實惶恐……」
不管是姜芃姬還是風瑾和風珏,如今待在上京的士族貴子都是人質。
儘管皇帝還沒有表露真正目的,但這舉動足以令人惶惶不安。
「人都已經來了,還能連夜逃走不成?」姜芃姬翻了個白眼,鼻尖輕嗤一聲,「來上京之前,不止一人跟我說過同樣的話,可我還是來的。我倒是要看看,這葫蘆里到底賣什麼藥。」
風瑾頭疼,以唇無聲做了口型——禁衛軍有異動,恐有篡位之人!
姜芃姬眼光一凜,心中瞬間通透。
禁衛軍如今掌控在方大將軍手裡,方大將軍又是皇帝一手提拔的外戚,乃是鐵板釘釘的皇帝心腹,若是禁衛軍此時異動,興許是皇帝想要對世家下手,威逼世家交出手中的權柄。
偏偏風瑾又添了一句「恐有篡位之人」,那麼禁衛軍的異動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篡位?
如今幾個皇子奪嫡厲害,一旁還有成了氣候的昌壽王虎視眈眈。
這個篡位之人是誰,還真不好說。
「說到底,這只是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風瑾在上京住了一段時間,對時局看得清楚,「只是,誰是螳螂,誰是蟬,誰是黃雀,還得看各自本事。蘭亭,聽瑾一句勸,這些日子安分一些,一切以自身安危為重,待這陣子過去了,情勢也該明朗了。」
徐軻聽到風瑾這般語重心長的勸說,不由得報以複雜的眼神。
總感覺,這話不是什麼好兆頭。
這個f1ag立的,不會被打臉吧?
「我知道。」
姜芃姬嘴上這麼應,心裡如何想的,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茶肆畢竟是昌壽王的地盤,哪怕姜芃姬可以保證談話的隱蔽性,但也不想在旁人的地盤講這麼重要的話題,風瑾心神領會,兩人十分有默契地停止這個話題。
此時,風珏回了雅間。
風瑾見了自家這位糟心的弟弟,薄唇抿成一條線,顯得很不悅。
風珏渾然未覺,嬉笑著落座。
「救人也要量力而行。沒本事就禍水東引,家中夫子就教你這些?父親不喜歡你與那些三教九流鬼混,你偏不。那個黃嵩心性不純,你與他稱兄道弟,今日還險些惹禍。」風瑾不悅地蹙眉,語氣平淡地教訓,「若非蘭亭在場,幫你解圍,你倒是與我說說,你想怎麼收場?」
風珏絲毫不怵風瑾,笑著應道,「小弟倒是覺得伯高性情真實,值得相交。」
聽到這兒,風瑾面上的笑容已經轉為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