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丞在心中默算一番,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年輕的州牧的確會算賬。
在外人看來,徭役本就是免費的,姜芃姬卻給工人們付錢,這是再愚蠢不過的舉動。
真相真是如此?
程丞覺得不盡然,看似吃虧的姜芃姬,實則處處占了便宜。
「如今的年輕人,當真是令人羞慚。」
程丞嘆了一聲,眼前的少女比他幼子還小了好幾歲,但卻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姜芃姬謙遜了一句,「程先生過譽了,晚輩還有很多地方不明白,需要先生指點呢。」
程丞笑著擺擺手,說道,「老啦,不中用了,只求後半輩子能安安穩穩的。」
姜芃姬笑而不語,內心卻冷呵一聲。
程丞要真是那種喜歡求穩的人,他也不會這麼折騰了。
要說搞事,眼前這人也是個能搞事的。
程丞搞什麼事兒?
這人花費了好些天功夫,終於想出用不同圖案去斷句的方法。
事實上,大部分讀書人都有各自的句讀習慣,經常用個人習慣的小符號做標記。
程丞卻是在這個基礎上提出用統一的符號斷句,目前正在發愁用什麼圖案才好。
既然是用於斷句的符號,這個符號自然不能過於複雜,但又不能沒有標誌性。
他抓耳撓腮想出了好幾套圖案,但他都不滿意,所以找上姜芃姬,讓她給自己提一點意見。
看到程丞送上來的圖樣,姜芃姬還沒冒出什麼念頭,直播間觀眾先炸了。
【鬱金香】:媽耶,這是古代版的標點符號?不過除了那個點和圈圈,別的認不出來。
程丞給出的符號設計多種多樣,比較簡單的圖案,例如「卍」、實心黑點、空心圈圈,複雜一些的則是類似甲骨文一樣的圖案。前者還算簡單,後者則顯得累贅而複雜。
姜芃姬仔細看過,她還是覺得這些圖案過於複雜,並不簡明。
她直話直說,程丞聽後長吁一聲,說道,「的確是複雜了,若是用於行文書寫,瞧著花里胡哨的,影響紙面美觀。有些圖案過於龐大,用著也不簡明……這事兒,著實令人發愁。」
程丞發愁無比,直播間的觀眾頓時打了雞血一樣。
他們覺得可以用標點符號啊,如果能在直播間看到熟悉的標點符號,總覺得超有成就感。
【李無雙】:主播,我給你安利一個好東西,我們這裡的標點符號挺好使的。
直播間觀眾熱情高漲,姜芃姬也有這方面的意願。
她取出一張新紙,作勢想了想,然後提筆畫了一個點,一條線,程丞認真地看著。
「主公這是何意?」
「我以為我們如今所學的字皆是由點與線組成,先生欲創造符號用於斷句,何不也在這個基礎上演變。」姜芃姬一邊畫一邊寫,程丞的眸子漸漸亮了起來,似乎收到了莫大啟發。
「按照主公所言,一點一線皆可用……」程丞想了想,拿筆在紙上畫出一個小小的圈,正是觀眾們熟悉的句號,「這樣的小圈簡潔明了,若將中間空白處塗上,便是另一個模樣。」
姜芃姬笑著說道,「正是如此,先生還能在黑點這邊添一筆,同樣簡單好記。」
她畫的是「逗號」,黑點掛著一條尾巴,酷似一條蝌蚪。
圖案不大,形象簡明扼要,的確比程丞方才想出的圖案更加好記。
程丞茅塞頓開,靈感蜂擁而來,他連忙在此基礎上延伸創作。
姜芃姬在一旁引導,不多一會兒便折騰出好幾個基礎符號。
每增添一個,直播間的彈幕便熱鬧得像是在過節。
他們沒有見證符號誕生,但他們見證符號在另一個位面從無到有的全過程,超有成就感!
比直播間觀眾更加興奮的人是程丞,眼前的圖案再簡單不過,但擱在他眼中卻是稀世珍寶。
有了符號,自然還要賦予這些符號含義。
姜芃姬指著句號說道,「圈即圓滿,不如先生將這個圖案用來收尾?」
程丞點頭,旋即在句號附近做了標記。
他指著逗號說道,「按照主公這話,這符號有延伸之意,不如用來停歇?」
姜芃姬贊成程丞的建議,畢竟逗號本來就是用來停頓分句的。
商談了一下午,程丞的興致依舊高漲不減,一雙眼睛都是冒著光的。
等程丞回了家,不說他的夫人,他的幼子和女兒都看出自家父親面上的喜悅。
「父親碰見什麼好事了,如此開心?」
程遠在政務廳累了一天,感覺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不知道父親為何如此開心。
丸州的事情多得嚇人,程遠被文書掩埋的時候也小小懊悔過——自己為何要自投羅網!
程丞笑著撫著鬍鬚,說道,「自然是因為句讀一事有了進展。」
「當真?」
程遠知道父親近些日子為什麼發愁,為此還整宿整宿睡不好覺。
如今有突破了,程遠作為兒子,自然是真心實意為父親感到開心。
「自然是真的。」程丞瞧了一眼兒子,頗有些嫌棄地道,「學無止境,你要好生努力。」
一開始吧,程丞對兩個兒子的學識還是挺滿意的,但與姜芃姬比較,他覺得哪裡都嫌棄。
冷不丁被父親教訓了一句,程遠可謂是無辜極了。
他最近沒有偷懶啊,為何父親突然敲打他?
與此同時——
城門已經下鑰,城外卻來了一隊規模不小的車隊。
本以為是路過的商隊,沒多久就會轉道去別的地方過一夜,等天亮再進城,哪裡曉得對方就直愣愣杵在城外,沒有動彈的意思。
守城的兵卒感覺有恙,派人下去詢問。
「你們是誰?哪裡來的?」
「俺們是外地來的,過來投奔親戚。」
回話的人是個小童裝扮的家丁,雖然說著東慶的官話,但發音生硬,聽著有些費勁。
兵卒一聽對方的口音,眉頭狠狠擰了起來。
語氣略有些強硬,他直白地出言趕人。
「如今城門已經下鑰,想要進城,明日再來。」
家丁賠笑送上一枚裝了碎銀的錢囊,「這位官大哥不要氣,如今夜深露中,實在是不宜在野外露宿。不如大哥行個方便,幫我們通傳一聲,讓俺家主人的親戚出來一趟……」
兵卒哪裡敢收下這些好處,上頭在這方面盯得很緊。
他粗魯地錢囊推了回去,隨口一問,「你家主人的親戚是誰?」
家丁回答說,「李贇,聽說他在這裡還是個將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