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風呼嘯。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姜芃姬換了一身乾淨利落的裝束,腰間掛著斬神刀,神情如往常一般平靜。
「屋外雪大,主公為何不多披一件?」
徐軻說話透著股熟稔。
「天寒地凍不及心涼,多穿一件少穿一件又有何區別?」姜芃姬越過他半步,側首道,「領路吧,希望別太遠。我這身子壯得跟熊一樣,再脫兩件都無妨,倒是你,年紀大了注意保暖。」
徐軻笑著俯身將燈籠提起來,慢慢走在前面領路。
寒風颳著點點飛雪,打落在發間,飛雪稍厚一些,遠遠瞧去竟像是白了頭髮。
「突然盼著這場雪下得再大一些。」姜芃姬與徐軻保持著一米左右的距離,前方的人提著燈在積雪中緩慢前行,周遭只有二人踩踏積雪的聲音、呼吸聲以及颳風的聲音,看似喧鬧的冬雪夜景卻給人一種別樣的寂靜,「如此,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算是活過白頭了。」
徐軻那邊不答話,脊背依舊直挺,只是握著燈籠杆的手指微微顫抖。
她一直跟著徐軻的指引,對方將她越帶越偏,周遭的景象也變得寂寥起來。
姜芃姬道,「說起來,孝輿可還記得咱們倆認識多少年了?」
徐軻未回答,姜芃姬自顧自道,「我記得是十二歲那年花朝節剛過沒多久的事情。」
「臣怎麼會不記得,一生也難忘的日子。」
姜芃姬掰著手指頭算算,「平日沒注意,現在算一算,再過兩月我就三十歲了。」
真正算起來,除了直播間那群鹹魚之外,她這一世認識最久的人,竟然是徐軻。
她與直播間鹹魚相逢十七年又八個月,與徐軻也是相交十七年又八個月的主僕、主臣。
姜芃姬以為時間過得很慢呢,回頭一看大家都從少年青年,撒著丫子奔向了三四十。
如果以這個時代平均年歲來講,一輩子過了一大半了。
徐軻問她,「的確,再過兩月十三天,便是主公三十整壽。」
古人過生日都是整壽大過,例如三十、四十、五十這樣的生日。
姜芃姬可惜道,「三十整壽意義非凡,可惜碰上不好年頭,今年註定無法大辦。」
她倒是想好好辦一場,但各處都是百廢待興,哪裡都需要錢,實在是不適合浪費。
徐軻執著燈道,「主公一貫節儉,不喜鋪張浪費,真讓您大辦整壽,您恐怕也捨不得。」
他陪在姜芃姬身邊整整十七個生日,她每年都是一晚長壽麵應付的。
琅琊郡那三年倒是奢侈一些,除了家裡吃碗長壽麵,還會出門去酒樓買一桌酒菜。
姜芃姬笑道,「還是孝輿了解我。」
每次嘴上都說要好好辦個生日,結果總會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辦不成,一切從簡。
說白了,還是骨子裡簡單慣了。
二人一邊走一邊閒談,走了半個時辰,終於看到遠處田莊飄著點點燭光。
姜芃姬將手搭在眼帘前,「嘖,這地方可夠偏僻的。」
徐軻道,「畢竟是干見不得光的事情,主公還指望敲鑼旗鼓、光明正大來?」
姜芃姬默了一下。
「你說的有道理,不過這地方會不會太委屈我家裡一大兩小三個寶貝?」
徐軻嘴角一抽,平靜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地龍炭火都有,還能凍著他們?」
姜芃姬冷靜道,「也是,凍壞了它也賠不起。」
距離田莊僅有百餘米的地方,姜芃姬倏地道,「孝輿——」
「嗯?」
「我這一生行事但求無愧於心,不過只有你——我是一直虧欠的,你心裡可怨?」
姜芃姬止住腳步,徐軻望了一眼姜芃姬身後的田莊,神情帶著幾分恍惚和悵然,「聽實話?實話就是——主公若從此處出來,不怨。若出來的不是你,您也別怪臣怨您一生一世了。」
姜芃姬笑著道,「聽這話,壓力挺大。」
亓官讓說希望看到她登極那日,鹹魚說要與她共看盛世,她還許下口頭承諾說要把酒言歡……現在徐軻又說她出不來就怨她……每逢這時候,總覺得他們不僅是小公舉還是大爺。
徐軻道,「主公一向自信自負,怎麼這時候反而虛了?」
姜芃姬捏著下巴道,「或許是因為年紀大了,畢竟都是奔三十的中年人了。」
徐軻呵呵,信了你的鬼話。
姜芃姬對徐軻揮手,頭也不回地去了田莊。
徐軻望向田莊入口,唇角噙著薄涼冷笑,一人佇立風雪中。
不知等來的是相伴十七年又八月的故人,還是披著故人皮的陌生人。
「想想還真是悲涼——」
所謂的「神」肆意操縱人的一生,說給予就給予,說褫奪就褫奪,凡人只是被擺弄的娃娃。
在「神」看來,沒有反抗的能力的凡人為了自保只能選擇沉默,任由擺布。
殊不知凡人也有亮出獠牙的一日。
「希望出來的人是你,主公。」
徐軻抬手輕撫藏在袖中的短匕,神情帶著看不透的陰鬱。
與此同時,姜芃姬推開正院的門,意外發現裡面都是熟人。
「怎麼,一個一個都聚在這裡開會?」
姜芃姬笑著彈掉肩上的積雪。
原本默默啜泣的大殿下看到熟人,大大的眼睛都亮了。
「娘!」
姜芃姬笑道,「呦——數月不見,阿璉咬字這麼清楚啦。」
正廳內放著好幾個大大小小的鐵牢,她看到自家閨女趴在鐵欄杆上可憐巴巴看著自己。
「娘,抱抱!」
璉殿下伸手要抱抱,另一個籠子裡的琰殿下翻了個白眼,給姜芃姬使了個眼色。
速戰速決,別墨跡。
這時候,另外三個大牢籠內的人也醒來了。
「我、嘶——疼死了,這裡是哪裡——阿姐?」
這是柳昭的聲音。
「閉嘴,莫要吵。」
這是柳佘的聲音。
衛慈坐在牢內望著姜芃姬,似乎還有些夢遊。
北淵丸州,相隔千里,他這是產生幻覺了?
柳佘、柳昭、衛慈,三個大人。
姜璉、姜琰、蔫蔫犯困的豐攸以及被姜琰死死抱著充數的熊貓閨女。
以及——
立在中央與姜芃姬對峙的尋梅。
姜芃姬道,「看到舊主都不知道行禮嗎?」
尋梅神色木然,雙眸呆滯,倒像是個會動的傀儡。
姜芃姬道,「你藏的倒是夠深,借著下嫁孝輿的機會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尋梅終於動了,開口卻是電子聲音,「這不過是巧合,誰讓這個侍女自作聰明,你也夠愚蠢,反將機會遞到我手中。」
「這怎麼說?」
說她蠢,她可不認。
「尋梅」抬手指了指自己道,「這個侍女,當年不過是某片分、、身布下的棋子。」
姜芃姬雙手環胸道,「我知道,那位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穿越女的直播系統,你切片出來的一部分。尋梅和踏雪起初都是她布下的棋子,踏雪一條道走到黑,尋梅趁機跳出泥沼。」
「尋梅」平靜道,「凡人總以為自己反抗了命運和安排,實則只是掉進更大的陷阱。」
姜芃姬道,「尋梅沒有擺脫你?」
「當然沒有,自以為擺脫了,從頭到尾都在我的擺弄掌控之下。」
姜芃姬靜默不語。
「而你,自作聰明,居然將一個小小侍女嫁給徐軻,還對徐軻委以重任。」
姜芃姬臉色不變,似乎對這個局面沒有絲毫意外。
「你又對徐軻做了什麼?」
「尋梅」嬌笑,但這電子聲音怎麼聽怎麼古怪。
「沒什麼,不過是讓他明白什麼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罷了。你自詡看穿人心,殊不知徐軻早已做了兩手準備。不論今天是你活著出去,亦或者是我出去,徐軻都會奉出去的人為主。只要徐軻不變立場,你的那些心腹再鬧也沒轍。姜芃姬,你花了將近十八年的時間,給我做了嫁衣,不知這滋味如何?姜家的債,這是我討還的第一筆!」
姜芃姬道,「沒什麼滋味,一個農場你稀罕拿去就是唄,說得好像我多窮一樣。」
「尋梅」笑容有一瞬僵硬,「你看得開就好。」
說罷,她取出一把匕首,將死死抱著熊貓的琰殿下從鐵牢中提出來。
姜芃姬:「……」
「既然不看重,那你讓出你的身體吧,不然的話,這幾個人可就沒命了。特別是這對雙胞胎,你親自生下的孩子。肌膚這麼嫩,我只需要在她們脖子上輕輕劃一刀,她們可就沒命了。」
衛慈聞言臉色慘白一片,「你怎敢傷害殿下?」
「尋梅」白了一眼衛慈,「別急,總會輪到你的。」
姜芃姬撇嘴,「你可真是越混越墮落了,正面打打不過,卑鄙伎倆學得挺溜。」
「尋梅」道,「只要能贏,什麼手段都是能容忍的。」
姜芃姬道,「我該怎麼做?」
「尋梅」指著地上的手套道,「喏,戴上這東西就行。」
姜芃姬撿起來瞧了瞧,「這是什麼?」
「尋梅」道,「分離肉身和精神體的,當初的柳羲就是這麼死的。」
一旁的柳佘和柳昭臉色劇變。
姜芃姬反問,「如果我不照做呢?」
「那我就只能當著你的面,將他們的精神體一個一個抓出來,包括你那群重臣摯友。姜芃姬,我現在已經被逼上絕路了,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真要死,我臨死也要拉個墊背。」
姜芃姬嘆息道,「天腦,你真是墮落得讓我心疼。」
曾經的聯邦天腦,逃逸兩千年,如今還把自己切片一片又一片,跟切牛排一樣。
這會兒還用這麼耍無賴的手段,真是落魄得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