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宮殿裡發生的事情,明聖帝半點兒不知情,他此刻正待在月靜安的宮中,與她琴瑟和鳴,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戴了一頂綠汪汪的帽子。月靜安身子不適,不能一直陪著他顛倒鳳鸞,只能在別的方面下心思。
比如下棋。
明聖帝生性多疑,因而偏愛下棋這樣揣測人心的遊戲,月靜安為了投其所好,只能硬著頭皮去練,如今倒是能和明聖帝下上兩三盤。
眼見著外邊天色黑了,月靜安突然將黑子扔到棋盒裡,耍賴一樣的擺手,「不玩了,不玩了,皇上就知道欺負臣妾,也不曉得讓著臣妾點兒。」
聽她抱怨,明聖帝不由搖頭,啞然失笑,「朕這一盤已經讓了你五個子,這可怨不得朕。」
月靜安被他拆穿,半點兒不好意思都沒有,反倒得寸進尺,「皇上棋藝比妾身高那麼多,當讓妾身十個,不,十五個子才算公平。」
明聖帝以往還沒有見過她這般孩子氣的樣子,一顆心都要被融化了,當即將她拉到自個懷中來,剛準備說話,外頭就響起喧囂聲,明聖帝不由自主的皺眉,就聽到外頭宮婢叫嚷著馨妃肚子痛,他不由一怔,才想起自己有幾日沒去見青蓮了。
月靜安好不容易將明聖帝留了幾日,眼見著對方這麼輕易就要將他喊走,禁不住暗恨,死死咬著唇瓣,滿臉不甘心。
偏偏她什麼話都不能說,先前她去請明聖帝的時候,對方可是表現的十分明事理,她自然不能不善解人意,當下,她就笑著叫明聖帝去看看。
明聖帝被二人爭搶,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拍了拍她的手背站起,外頭候著的大太監識趣的吩咐奴才備轎攆。
月靜安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一直強撐著的身子癱軟下來,嬤嬤連忙叫丫鬟備熱水,端湯藥進來,又親自給她推拿,好大一會兒,她才喘過氣來。
「之前的藥渣可給盛卿送過去了?」月靜安手指撫過唇瓣,端起藥汁,湊到鼻尖聞了一下,隨手將之倒到一旁栽種的綠蘿里,從袖子裡取出琉璃瓶,倒出裡邊的紅丸塞進嘴巴里。
她之前吐血昏迷的事情叫嬤嬤傳給夏盛卿之後,夏盛卿特意叫嬤嬤將這幾日的藥渣都送過去,想必這藥是出了問題的,縱然沒有,也當小心謹慎。
這幾日她都是如此,將藥汁倒進綠蘿里,服用補血的紅丸,反倒覺著精神好些,只是偶爾頭痛的厲害。
夏盛卿拿到藥渣後就特意將之包好,拿去給張院首看,卻是沒有瞧出什麼端倪。既然不是藥的問題,夏盛卿便沒有阻止月靜安再喝藥,誰料剛恢復吃藥兩日,月靜安又是吐出一口血來。
這般變故,叫的三人都是臉色鐵青,若是之前還不確定是不是藥汁的問題,現在已經百分百確定,要不然,怎麼會吃紅丸那幾日精神好些,這換上藥,反而吐血氣虛。
月靜安猶豫再三,第二日還是叫婢子如往常一樣端來湯藥,暗中請了張院首來檢查,此前的事情,二人之間已經兩清,他此刻過來,只是本著太醫的指責,只是雖然月靜安此刻瞧著虛弱無比,他還是忍不住心驚肉跳。
以至於他在檢查湯藥時,一個手抖不小心將藥碗打翻。嬤嬤見此,下意識的就準備上前訓斥他,卻被月靜安拽住,只好咽下嘴巴里的話。
張院首額頭上滲出汗水來,慌忙低下頭撿碎碗,卻是不小心被劃破手,他下意識的含住手指,神情突然變幻,撿起地上的瓷片,湊到鼻尖聞了聞,眉頭緊皺。
嬤嬤看著他似乎有所發現,不覺耐著性子等著,直到張院首站起來,她才急匆匆的迎上去,「張院首,這藥可是有問題?」
張院首搖了搖頭,嬤嬤臉上的神情立刻凝住了,登時倒退一步。然而不等她問出聲,張院首就接著道:「有問題的是這藥碗,碗沿上被人塗了東西,原本是不妨事,只是這東西是大寒之物,藥性偏熱,兩者相衝,因而娘娘才會」
月靜安站起的身子晃了晃,手掌按在桌面上,撐著自己不要倒下,好大一會兒,她才睜開眼睛,揮了揮手,「張院首,此事還請你暫且不要對外說,嬤嬤,替本宮送張院首出去。」
張院首在這深宮中辦事這麼多年,自是知道什麼事情該說,什麼事情不該說,就是月靜安不吩咐,這樣的事情,他也不會對外說。
這事很快就傳給夏盛卿,夏盛卿一下子握緊手裡的字條,掌心勁氣噴吐,將字條震成粉末,張開手,由著它落下。
宮裡安插的人很快就收到命令,開始暗中調查這事。不過半日,御膳房裡貪財的宮婢就被查了出來,夏盛卿曾任內務府總管,對付這些宮婢有的是法子,叫人將她弄暈,以死屍的名義送出宮。
等到了晚上,他親自前往城外的林子,叫人從一堆屍首中將她給挖出來,帶回府里。
宮婢醒來的時候,雙手雙腳都被鐐銬銬著,屋子中間燒著洛鐵,夏盛卿的人靠在中央的椅子上,手裡拿著帶著倒刺的皮鞭,笑眯眯的瞧著她,翹著蘭花指,嗤笑一聲,「喲,這是醒了?」
「這這是什麼地方?」宮女神情驚恐,下意識的四下打量,一雙眼睛裡蓄滿淚水。
「什麼地方!」負責審問的人嗓子瞬間拔高,手裡的鞭子「啪」的一聲抽到地面,聲音尖細,「自然是牢房,你這不要命的丫鬟,還不快將你毒害蓮妃娘娘的事情招了!或許還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宮婢心下一涼,但本能還是驅使她第一時間辯駁,「奴婢沒有,奴婢不敢啊!大人明察!」
「還不說!」對方很顯然沒有耐心聽著她胡說八道,不等她喊完,手裡的鞭子就一下子抽到她身上,尖刺活生生插進皮肉里,帶出一條長長的血痕來。
宮婢頓時慘叫一聲,身子不住打顫,痛的渾身打顫,眼見對方又舉起鞭子,當即就忍不住招認了,「奴婢說,奴婢說,是馨妃娘娘派人叫奴婢做的,奴婢真的不知道那東西是毒藥啊,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大人饒命啊!」
穿著深色太監服的男子瞟她一眼,將鞭子擱在一旁的架子上,掏出錦帕擦了擦手指,「這不就行了,非得挨一下,又是何苦?」
嘆息間,他已經抬腳往外走,身邊站著的侍衛接到他的眼色,連忙跟上,等到了牢門口,他才停下腳步,語帶嫌惡的道:「處理掉。」
侍衛應聲折返,不過片刻,裡邊就傳來宮婢的驚呼聲,緊跟著,聲音戛然而止,男子呵呵笑了兩聲,將錦帕塞回袖子裡,走出地牢。
看到在外邊等著的夏盛卿,原本妖嬈的神情瞬間正經起來,單膝跪地,「主子,她已經招了,是馨妃。」
夏盛卿點了點頭,扭頭離開,眉頭緊鎖,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將此事告知夏子衿。
夏子衿完全不知道自己前去警告青蓮之後,青蓮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更加猖狂。她此刻正帶著人一路騎馬往邊疆去,潁州知府半個時辰前出城,她得知消息後立刻就跟了上來。
至於之前派去邊疆詢問消息的侍衛,到現在都沒有半點兒消息傳回來,恐怕已經是凶多吉少,夏子衿握著韁繩的手掌禁不住收緊,掌心被勒出一道紅痕來。
榮遇看著她這般辛苦的樣子,嘆了口氣,降低速度,等著二人的馬頭齊平,突然自馬上起身,落到她身後,接過她手裡的韁繩,叫她整個人都靠在自己懷裡。
突如其來的溫暖讓的夏子衿瞬間怔住,剛準備說話,就聽見榮遇似帶著責怪的聲音,「你剛學會騎馬,別勉強,這麼跑下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追上潁州知府,你且休息會子,剩下的交給本世子。」
夏子衿低垂下眼眸,默不作聲,由著他替自己將四周的風雪擋掉。
真文和馨兒被她留在城中,以免這是潁州知府的調虎離山之計。而那對夫婦,身子養好後就自告奉勇去聯繫城中饑寒交迫的災民。
而城裡的富戶在她的命令下,都是設棚放糧,城裡的百姓暫時倒是不必擔憂。只是若不能將潁州知府和他身後的碩鼠一窩打盡,就算朝廷撥晌銀,各地的富戶都往此處運算糧食,也不夠他貪的。
好在她來了之後,潁州知府忙著對付她,沒空去貪墨銀子,府里的事情疏於管理,蕭符那日與她交談後,就偷摸去了自家糧倉,將裡邊的糧食悄悄運出來,以她的名義設立粥棚,救濟災民。
由此看來,這知府里的人大部分還是愛戴這大公子,要不然也不會這樣幫著他。夏子衿閉著眼睛,腦子裡掠過種種想法,榮遇突然拉緊韁繩,她身子一晃,就撞進榮遇胸口。
榮遇吃痛的咧了咧嘴,見她抬頭看自己,立刻豎起中指,指了指前方,只見潁州知府的馬車正停在前方林子裡,潁州知府站在馬車旁,神情焦急,似乎在等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