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政翰是隔日才來拜訪蘇彧的,為顯正式,他在上朝的時辰卯時來訪。
結果被告知,平山王還未起床。
盧政翰:「」
謝以觀也是在門口等了半個時辰,才等到姍姍起床的蘇彧。
無人幫忙的蘇彧只是將頭髮簡單束了馬尾。
謝以觀委婉地提醒蘇彧:「不如臣給殿下換成頭巾?」
他沒忍住,給蘇彧正了正衣領,
手觸碰到蘇彧脖子時,謝以觀一頓。
昨日初見,已覺得蘇彧容貌過盛,連他這樣不在意長相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兩眼,而現在靠得這麼近,他更覺蘇彧肌膚瑩白細膩,便是京中貴女也難以媲美——
一個男子真能長成這樣嗎?
蘇彧不在意地搖搖手,「不必,這樣就行,盧閣老還等著呢。」
謝以觀:「」
從頭髮到衣服,蘇彧都不合規矩,也就是有一張好臉撐著,才叫她看著如魏晉雅士一般風流不羈。
也就男子會這樣。
他剛剛也是魔怔了,平山王一個記錄在冊的皇子,要被那麼多宮人驗明正身,男子身份絕不可能作假。
做人果然不能太在意外貌,謝以觀如是想著。
盧政翰見到蘇彧,頭髮隨意、衣衫隨意,多少有些不修邊幅,他皺了皺眉頭,到底不像崔玄那般吹毛求疵。
比起其他兩位宰相,盧政翰說話就會繞彎多了,蘇彧聽了半天,大致聽出他是在說,大臣們想到讓她繼承皇位的時候,蘇琰已經下葬,所以不像以往先皇駕崩的第二天新皇就登基,既然如此也不用著急,可以慢慢挑個黃道吉日再登基。
蘇彧在內心呵呵一笑,面上卻是為難:「我還以為國不可一日無君,看來盧閣老不這麼覺得,這個樣子的話,那不如我先回平山國,等你們選好日子了再過來?」
「」盧政翰沒有想到蘇彧說話完全不按套路,不過她能帶兵直接進京顯然也不是個按套路,「怎能讓殿下回平山國?擇黃道吉日也是為了殿下登基之後能夠國運昌順,司天台選的必定也是最近的吉日。」
「本王既然是天選之子,那自然是哪日登基都能國運昌順,為什麼要麻煩司天台擇日?他能比天選之子更懂天嗎?」蘇彧真誠發問。
盧政翰咳了一聲,才說:「司天台善觀天象」
蘇彧笑笑:「那不還是天嗎?盧閣老的意思是我這個未來的天子不如司天台會看上天的意思?那以後是不是朝中大小事務都得讓司天台占個卜先,再做決定?」
盧政翰:「」這天真是沒法聊下去。
「那殿下的意思是?」盧政翰決定把問題拋給蘇彧。
「擇日不如撞日。」蘇彧笑呵呵,「盧閣老覺得呢?」
盧政翰:「」話都被她說光了,還來問他,也就是皇家沒人了他眯了一下眼,有些明白崔玄對蘇彧的「聰明」嗤之以鼻。
蘇彧大約是看出盧政翰的不高興,又將話說回來:「當初是盧閣老親筆寫信給本王,在這京城之中,本王最信任的就是盧閣老,既然盧閣老說擇吉日那就擇吉日吧。」
「」盧政翰沒有想到自己甩鍋一輩子,也會有一天被一個後輩扣上一口大鍋,怎麼就變成他要擇吉日了呢?
乍一聽沒什麼,細一想問題可就大了。
盧政翰忙說:「這等大事自然還是要由殿下來定奪,臣立刻差人將司天監叫來,讓他當著殿下的面演算擇日,殿下以為如何?」
他說了折中之法,蘇彧自然應下。
盧政翰又試探著問:「殿下對朝中官員可有調動?」
歷代皇帝登基的時候都會在官員人事上有所變動,主要是要將自己人和有從龍之功的人放到重要位置上,只是大啟發展到現在,需要權衡的越來越多,新皇登基所能調動的中央官員也越來越少。
蘇彧出門的時候,身邊近臣都已經被殺光,也就不存在安排自己人這一步了。
她唯一要安排的只有尉遲乙。
蘇彧卻先不說:「盧閣老覺得,還有什麼要調動的?」她又甩鍋。
在盧政翰開口把鍋甩回給她之前,她先堵了他的嘴:「本王之前都在平山國,對朝中的人事不了解。盧閣老是兩朝元老,我大啟的國之棟樑,本王今後還要依靠盧閣老,官員調動的事也是要請教盧閣老的。」
她這麼說,盧政翰自然不能再甩鍋,只能說:「如今朝中各官員皆盡心盡責,以臣愚見,暫不必更易,殿下初登,人心安穩方可齊力。」
如今門閥與文官之間處於微妙的平衡,盧政翰雖然是門閥出身,主張的是中庸之道,倒也不想打破這個平衡。
他說完,看向蘇彧,觀察她的神情,蘇彧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沉住氣,他本以為蘇彧至少要將尉遲乙留在京城,他當然是想讓尉遲乙帶著他的三千人回到潼關——
不,是回到邊關,潼關也不該是尉遲乙留的地方。
不過,蘇彧不提,盧政翰也不主動提。
很快,司天台的最高官員司天監就過來了。
司天台早有預備,日期早就演算好,這會兒無非是在蘇彧面前裝模作樣下,讓未來的皇帝覺得他們司天台的工作高深莫測,非尋常人能做。
蘇彧托著下巴,倚在案几上,靜靜看著司天監做著玄之又玄的動作,姿態過於隨意,引得盧政翰連連咳嗽了好幾聲。
「盧閣老可是嗓子不舒服?不好意思,本王現在只有水沒有茶,盧閣老先將就著喝。」蘇彧推了一杯水到盧政翰面前。
「臣沒什麼事。」盧政翰推拒著,他一個世家家主在外怎麼能只喝白水呢?有損體面。
他皺著眉頭,在心底感嘆,蘇彧雖被封王,總歸是來自偏遠地方,各方面的禮儀都有很大的改進空間,他把目光移到從一開始就在旁邊的謝以觀身上,以眼神示意謝以觀該多多指導蘇彧才是。
謝以觀眼觀鼻鼻觀心,神色不變,自始至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司天監算出了三個日期,一個是五日後,一個是二十日後,還有一個五十日後。
蘇彧自然選了五日後,盧政翰沒說什麼,反正他在崔玄那裡也好交代,兩邊都不得罪,挺好。
他的今日任務已經完成,至於尉遲乙的問題,先等蘇彧登基之後再把他趕走就是
「我想了想,其他人都不用變,」就在盧政翰打算走的時候,蘇彧突然開口,「本王要將尉遲將軍留在京城。」
盧政翰:「」擱這等他呢,他剛覺得蘇彧還是省心的,立刻就來了這一出。
他為了顯得自己有思索,沉默片刻才說:「尉遲家世代守邊關,將尉遲將軍長留在京城恐不合祖規,殿下不必擔心,京中自有護衛皇宮的衛兵。」
蘇彧一本正經地說:「本王這一路上遇刺無數,全靠尉遲將軍一路護送。我聽說,我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祖父就調了他最信任的將軍來做禁軍統領,那位將軍也是戍邊出身吧?我還記得,我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祖父就有一支元從禁軍,專任宿衛,獨立在其他禁衛軍之外。這不就是有先例在嗎?那我就效仿一下我這兩位先祖,封這三千隨我進京的勇士為元從禁軍好了,尉遲將軍就封為元從衛大將軍。」
盧政翰嘴角抽了抽,說蘇彧說話沒有章法吧,她還知道拿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祖父來堵他的「不合祖規」,說有章法吧,每一句話都叫人胸悶得不行。什麼叫做無數,她總共也就遇到一次刺殺吧?還有她怎麼不提那一支「元從禁軍」最後是解散了的?
但是這些反駁的話,盧政翰又不能說。
不過新增個官位給尉遲乙,不動其他人,對於他們來說倒也沒什麼影響,是一個皆大歡喜之舉。
且京中有十六衛兵士,若是做好準備,也不怕尉遲乙區區三千人。
但盧政翰沒有立刻答應:「此等大事,還容臣與另外兩位閣老商議」
「所以這事本王做不了主嗎?」蘇彧一雙桃花眼看過來,像是默默指責盧政翰在騙她。
盧政翰愕然,他騙她什麼了?難道不是她騙他,說聽他的嗎?
「其他的都已經聽盧閣老了」蘇彧嘆氣,活像被盧政翰欺負慘了,又說,「我就是想留著尉遲將軍,想要睡個安穩覺如果盧閣老覺得再組一個元從禁軍不妥當,那就讓尉遲將軍做羽林大將軍吧。」
「」盧政翰只覺得胸更悶了,深吸一口氣,「殿下自然能做主,那便依殿下之言,封尉遲將軍為元從衛大將軍,臣去知會張閣老與李閣老。」
說完,他就趕緊行禮告退了,他年紀大了,和蘇彧說話著實有些費神,一不留神就被她拖進坑裡了!
「沒想到盧閣老一把年紀,還能健步如飛,謝翰林,你說是不是?」蘇彧對謝以觀感嘆著。
謝以觀暗想,這不都是被你逼的嗎?
他倒是對蘇彧刮目相看,誰都知道盧政翰這個兩朝宰相,打得一手好太極,從不正面給人答覆,蘇彧倒好,連著將了盧政翰兩軍。
謝以觀淺笑著眉眼,給蘇彧提供了一個極為重要的信息:「現在的左羽林軍大將軍姓鄭名茂行,字子德,其妻正是盧閣老的嫡孫女。」
蘇彧眨巴著大眼睛,她就是隨意碰碰運氣,想著這種重要位置上的官員一定能牽扯到各方勢力,卻沒有想到歪打正著,「那真是太巧了,想來是我秉性純良,連老天都幫我。」
謝以觀:「」平山王怕是對秉性純良有什麼誤解。
不過他現在對蘇彧生出不少興趣,多少有些期待這位平山王登基以後面對搖搖欲墜的大啟將會有何舉動
系統突然開心地說:【謝以觀的好感度漲到1了,宿主加油!】
蘇彧呵呵一笑,對謝以觀說:「謝翰林真是摳搜得厲害。」
「?」蘇彧說他「摳搜」這話,謝以觀在心底默默記了一筆,又慢悠悠地拿另外一個問題來試探蘇彧:「殿下可知右羽林軍大將軍是何人?」
「誰?」
「劉三恩,劉內侍。」
蘇彧眼珠子轉了一下,就想起劉三恩是誰,不就是那個拿著原主頭顱去獻寶的宦官嗎?
在小說第一章就被崔玄給殺了。
原來這個劉三恩在大啟還掌握了兵權,還是皇帝的禁軍。
蘇彧想,兩支守衛皇帝的禁軍,一支是門閥掌握,一支是宦官掌握,這大啟皇帝做的多少有些憋屈。
看蘇彧眼珠子轉得飛快,謝以觀笑問:「殿下可是有什麼疑惑之處?」
「沒有,都挺好的。」蘇彧笑得純良。
謝以觀:「」剛剛一瞬他竟覺得平山王是真的天真無邪,仿佛她與盧政翰綿里藏刀的你來我往只是他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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