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信封的封口在燭光上細看, 余慕嫻見那封口封得甚是嚴實,便順勢棄了用刀裁開的打算。
楚國的宣紙較花朝國的要硬上幾分。
這信封太厚, 若是貿然上刀,定會傷了信封中的書信。
想過竇方既是敢將信拖延著給她, 便是這信中並無大事, 余慕嫻一時便也不急著開封。
上榻將信封壓至枕下, 余慕嫻合衣安寢。
說來也奇, 余慕嫻將信封壓枕下時,不過是為了早起時找信封方便。
誰知, 她一閉眼, 眼前便是晃出著楚玉姝的影子。
&相……」盈盈一彎美目讓余慕嫻愣了半晌。
眼前這影子委實過於真實。
&別兩載竟是又見了……」仿佛察覺余慕嫻在發愣, 楚玉姝彎眉與余慕嫻笑笑道, 「前些日子, 羊舌不苦還與寡人講, 但使寡人將十載來寫與丞相的書信盡數寄與竇方, 那寡人不日便能在夢中與丞相相會……看來, 丞相已是見過竇方了……」
聽罷送信一事是羊舌不苦所定,余慕嫻即垂目與眼前人拜了拜:「見過國主……」
&卿勞苦功高, 何須與寡人客氣!」端著仁君的威儀, 楚玉姝將余慕嫻虛扶一把。
順著楚玉姝的動作抬頭,余慕嫻定睛望著眼前人,卻見楚玉姝也正定睛看著她。
&載未見,愛卿竟是較兩年前高了些許……」平目與余慕嫻對視,楚玉姝覆手看了看天。
見楚玉姝在看天,余慕嫻即跟著抬頭。
頭一抬,余慕嫻便見漫天皆是雪花,周遭也覆上的白雪。
&卿定是還未同寡人一起看過雪吧!」起步拉著余慕嫻在雪地中留下兩排腳印,楚玉姝道,「花朝國什麼都好,就是缺了雪,若是有雪,那也算是一樁美事……」
&是有雪,那許是年年皆有糧荒……」出言將楚玉姝的遐想戳破,余慕嫻跟在楚玉姝身側,低聲說出該說的話。
&卿是想說寡人玩物喪志麼?」聽余慕嫻說到糧荒,楚玉姝眼睛一眯,滿是歡愉,「可寡人以為愛卿會喜歡這異世的雪呢……」
&低低的應了聲,余慕嫻不置可否。
&麼愛卿不想見寡人?」見頂著余慕嫻皮囊的方遠盈對她愛理不理,楚玉姝沉臉駐足。
見楚玉姝竟在停步了,余慕嫻也是一愣:「陛下何出此言?」
&卿願意見人時,可不是這般模樣……」楚玉姝似是想起了什麼,視線忽然變得飄離。
余慕嫻蹙眉:「陛下素日裡也不是這般模樣……」
&愛卿以為寡人素日裡是什麼模樣?」凝神望向余慕嫻,楚玉姝朝著余慕嫻近了半步。
余慕嫻躬身道:「陛下素日裡,多是與臣不親不疏,不遠不近……」
&卿是嫌寡人與愛卿過於親近?」轉眸捉住余慕嫻的袖口,楚玉姝忽地攬住余慕嫻的腰,「寡人如是可好?」
&下……」見楚玉姝不知收斂,反而變本加厲。
余慕嫻雙眉一蹙,陡然散出幾分寒氣:「陛下可是將先王之言,先主之義盡數拋在腦後了?」
&人如何敢拋這些?」將手收緊幾分,楚玉姝彎眉道,「愛卿可是忘了,寡人臨朝時,花朝國四海昇平,五穀豐登……寡人怎會忘了那些……」
&不是忘了……陛下何至於行此輕薄之舉?」眯眼望著落在自己腰上的手,余慕嫻將聲音拔高了幾分。
見懷中人滿臉不悅,楚玉姝低笑道:「寡人以為愛卿喜歡呢……」
&下說笑了……」余慕嫻側步試圖讓楚玉姝鬆手。
楚玉姝輕笑著讓余慕嫻身後生出一株正開花的山桃樹。
小巧的花瓣清風從枝頭送下,不偏不倚正巧落到余慕嫻的眉心。
&天到了……愛卿!」似乎在慰嘆著春花,楚玉姝伸手將余慕嫻抵在樹幹上。
發覺夢中之景的變換皆是依楚玉姝心意,余慕嫻即道:「陛下卻是小心些,臣身後的枝幹經不起傾壓……」
&便換成榻吧!」
彎眉將余慕嫻往下壓,楚玉姝對眼底出現的鋪榻甚是滿意。
&何要換成榻!」抬手攥住楚玉姝的手探向衣帶的手,余慕嫻道,「臣以為陛下今日只是為了帶臣來看雪……」
&雪只是其一……寡人見愛卿是有要事要與愛卿商議!」定睛望著余慕嫻,楚玉姝一字一頓道,「此事,事關國家社稷……」
&知是何事?若是說正事……臣以為,陛下該下旨要臣到宮中,而不是將臣帶到這荒郊野外……」佯裝不知在夢中,余慕嫻正色道。
&愛卿說的有理……」聞身下人言談要事該在皇城,楚玉姝揮袖便將鋪榻搬到了寢宮。
&下卿可是滿意了?」拉著余慕嫻在榻上坐穩,楚玉姝憑空往余慕嫻手中添了個茶碗。
瞥著茶碗中緩緩綻開的花茶,余慕嫻竟是也有一瞬錯覺,那便是她還在花朝國,還是花朝國丞相。
而她眼前坐的,不是楚玉姝,而是花朝國國主花玉奴。
&卿知曉楚國的四皇女楚玉姝嗎」見余慕嫻難掩眸中的悸動,楚玉姝盤腿坐在余慕嫻對面,將其細細打量。
羊舌不苦曾與她言過,夢中之物,皆是她意念所化。居夢裡,她可點石成金,縮尺成寸,隨心所欲。
但惟有一事不成,那便是強迫眼前人行其不願為之事。
羊舌不苦道,這世間事皆有因果。因方遠盈是她來此世之因,又是她來此世之果,故而,方遠盈本人,即是這不能變更之物。
想著夢中的方遠盈與現世的方遠盈一般無二,楚玉姝便不禁將眼前人與余慕嫻比了比。
眼前人似乎比余慕嫻高些。
暗暗想過眼前人似乎已有六尺余,楚玉姝便忍俊不禁。
余慕嫻可是想過,他較他親姊矮竟矮了近半指?
楚玉姝抿唇笑著,卻是讓余慕嫻進退不得。
見楚玉姝盯著自己竟是笑的合不攏嘴,余慕嫻思忖了片刻道:「不知陛下要臣來宮中所為何事?」
&卿以為呢?」被余慕嫻從思緒中喚醒,楚玉姝面上浮過紅暈。
她竟是在方遠盈面前走神了……
&以為,陛下要與臣言賑災之事……」勉強記起前世最後一次議事是因為洪災,余慕嫻一本正經地與楚玉姝見過禮,「臣以為……」
&卿不必以為……」眯眼將余慕嫻打斷,楚玉姝低聲道,「寡人今日尋愛卿來,不是為了賑災一事……寡人來,只是想問,寡人上次與愛卿的信,愛卿可是收到了?」
不知楚玉姝所說的信是哪封,余慕嫻蹙蹙眉:「陛下曾寄信給臣?」
&得?卿卻是不曾收到?」楚玉姝道,「可寡人兩年前,明明如今日一般入過愛卿的夢……」
&余慕嫻擺出一副醍醐灌頂的模樣,「原來臣與陛下竟是在夢中……」
&啊……夢中……」忽地將余慕嫻的手腕捉住,楚玉姝道,「所以,愛卿既是在夢裡,便該棄了為臣的那些條條框框……」
&為為臣的條條框框?」定睛望著楚玉姝,余慕嫻半晌未有動作……
&便是……」楚玉姝偏頭湊到余慕嫻的耳側,道,「寡人不願喚愛卿『愛卿』了,愛卿覺得『卿卿』與『盈盈』那個更適合愛卿?」
&怕是皆不合規矩……」雜著幾分蠱惑的嬌聲入耳,余慕嫻在楚玉姝瞧不見處,微微的緊了緊手。
楚玉姝道:「寡人還以為愛卿喜歡呢!」
&卻是說笑了。」合目端坐在楚玉姝身前,余慕嫻彎彎嘴角,卻也未說出什麼討喜的話。
見余慕嫻不言,楚玉姝以為自己踢到了鐵板,隨即面色一變。
楚玉姝道:「愛卿非要在此事上吊著寡人?」
余慕嫻答:「不知陛下所言何事?」
&是……」楚玉姝面色一赤,「是……寡人有一言一直想說與愛卿聽……愛卿若是記得此時投在楚國,便該記的愛卿有個弟弟……」
聞楚玉姝提到了自己,余慕嫻點頭:「是,臣此世確實有一親弟……但鄴城城破時,便已失散……陛下可是遇到了?」
&如今可是好得很!」挑眉望著余慕嫻,楚玉姝道,「愛卿的弟弟如今已是楚國的縣令……但這卻不是寡人今日要與愛卿說的!」
想不出楚玉姝為何要這般說話,余慕嫻只得見招拆招道:「可是他給陛下添麻煩了?」
&煩倒是沒有……」有意將自己待余慕嫻的好壓下,楚玉姝道,「只是他近些日子讓寡人好生煩惱……」
&知是何事驚擾了陛下?」余慕嫻定睛望著楚玉姝。
楚玉姝蹙眉道:「他竟是要寡人賜酒給他!」
&余慕嫻清咳一聲,低聲道,「這卻是臣弟無禮了……不知他討的是何酒?」
&容寡人道與愛卿……」
輕笑著憑空變出一個盛滿液體的酒器,楚玉姝仰頭將酒飲入口中。
待察覺余慕嫻的視線全在她手上,楚玉姝即起身將與余慕嫻壓在榻上,又渡了一口酒到余慕嫻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