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的課補完了之後,謝嘉言不到三天就變回舊社會抽大煙的老大爺,每天賴在床上,任由時間在手中行雲流水般的掠過,不過這樣倒是好養活,運動量少,一頓吃飽一天不餓。
蘇未白天在一家餐館打工,等到中午忙過勁之後就去後廚打包點飯菜給謝嘉言帶回來,後廚的阿姨們喜歡這個白淨的小男生,每次都偏心的多給兩勺,倒是把謝嘉言餵胖不少。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恢復速度令人咋舌,謝嘉言將林煜給他的藥帶回來用了幾天,右眼上的淤青差不多就都消了,人也精神起來。但胳膊卻不見什麼起色,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這連五分之一還不到。
蘇未去酒吧之前又匆匆回來一趟,給謝嘉言送了晚飯,又把水給他打好,大汗淋漓的跑進跑出,看不過對方這幅高位截癱的樣,他臨走之前忍不住刺了一句:「你是要胖三十斤去見你女神嗎?」
謝嘉言裝作不在意,一臉享受當下的神色,哼哼哈哈的敷衍了過去。然而等蘇未一走,他就一個挺身從丁鵬飛的床上翻了下來。他的手爬上爬下的不方便,跟丁鵬飛打了聲招呼之後就霸占了他的鋪子。
謝嘉言左思右想,覺得蘇未的話十分有道理,他每天唯一的運動就是從宿舍走到廁所的那幾步,擦身子的水都是蘇未幫他打的。他一狠心,掀開自己的大跨欄背心,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好像……真的有點胖了?
謝嘉言不想動也是有原因的,這個地方夏天悶熱的要命,蟬聯過幾屆天氣預報高溫預警名單的榜首。尤其是入了伏之後,在外面走一會,那汗水就跟開了閘的水龍頭一樣,分分鐘的洗一件衣服。
但是一想到蘇未那句,他就渾身的不舒服,任何人都想讓偶像見到自己最完美的一面,謝嘉言也不例外,他把丁鵬飛的體重秤從床下拖了出來,深吸了一口氣,帶著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心情,一腳站了上去。
世界永遠在用事實來鼓勵你,努力總會有回報。
謝嘉言沒有對不起那些被他吃下去的東西,他不僅胖了,還胖了不少。
謝嘉言往床沿一坐,內心哀戚,抓耳撓腮想了半天減肥的方法,還是電話諮詢了一下丁鵬飛,對方是健身達人,回家之後天天在票圈發肌肉照顯擺,謝嘉言嫌他煩就給屏蔽了,現在卻恨不得跪舔,把對方的肌肉複製粘貼到自己身上。
丁鵬飛那邊很快就接了起來,一回家之後好像就忘了怎麼說普通話,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一股大碴子味:「喂,干哈啊?」
謝嘉言:「咳,我有一個朋友想要減肥……」
丁鵬飛:「哈哈哈哈你胖了多少?」
人艱不拆,我為什麼會跟這種人做朋友。
謝嘉言握著手機沉默了一瞬,但畢竟有求於人,他還是伏小做低的說:「沒多少,就想問問你有什麼建議沒?」
丁鵬飛思考了一會:「我床底下有幾個啞鈴,你沒事拿出來玩玩。平時多運動就行,慢跑啊散步啊,別老在宿舍窩著。」
謝嘉言更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他認真的問:「可是我只有一隻手能拿啞鈴,另一隻手怎麼辦啊?」
丁鵬飛:「一隻手就一隻手唄,不對稱也是一種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謝嘉言面無表情的按掉了電話,自己一定是腦子進水才會來找丁鵬飛這貨添堵。
但是丁鵬飛的建議也有可取的地方,謝嘉言決定吃完飯後去散步消消食。
飯後百步走,瘦回九十九。
太陽早已落山,清爽的涼風捲走了幾絲白日的悶熱,皓月當空,月明風清,校園裡沒什麼人,謝嘉言帶著耳機走在路上,鼻尖充盈著樹木和青草的味道。他出了校門,繞著學校走了兩大圈,每一次走,來來往往的人都帶給他不同的感覺。走完了他還不想回去,看了一眼手機,離零點還有半個小時。
閒著沒事幹,謝嘉言打算去找蘇未一起。他盤算著時間,校門口到學校後面那有一段距離,差不多就要半小時。
那一條片區域是這個城市的『不夜城』,他們就像潛伏在這裡的吸血鬼一樣,晝伏夜出。謝嘉言到這裡的時候,門前已經停了不少豪車,放眼望去,全是打扮的光鮮亮麗的男男女女,其中不少人看見謝嘉言這幅打扮,還對他投來詫異的目光。謝嘉言扯了扯身上的t恤,毫不在意的往馬路牙子上一坐,給蘇未發了個簡訊。
*
蘇未跟交班的人打了個招呼,去更衣室把衣服換了下來。他從柜子里拿出手機,就看見了謝嘉言的簡訊,和來自那個人的未接電話。把未接來電的記錄都刪掉,他走到水池邊,拿冷水沖了一把臉,面無表情的抬起臉看著鏡子中的人,他像是練習一般,來回揚了幾次嘴角,終於轉身出了門。
蘇未乾淨的樣子似乎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一出來就被幾個衣著暴露的女孩圍起來調戲,女孩們十分纏人,他也不氣。好脾氣的把她們都勸走,蘇未一抬頭,就看見台階下被人搭訕到僵硬的鐘誠。
鍾誠這人生的高大英俊,一看就讓人特有安全感,不少女孩子都喜歡這一款。
蘇未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沒看見鍾誠了,愣是生出一股子恍若隔世的滄桑感,他輕輕叫了一聲「老大。」
鍾誠上前幾步,終於有理由避過那些狂蜂浪蝶。他將蘇未拉到一邊,低聲說道:「給你打幾個電話都沒人接,我還以為你今晚不在這呢。」
蘇未想笑,「對不住,工作的時候不能帶手機。再說不在這我能去哪呢,倒是你,怎麼會在這裡?」
鍾誠這個人蘇未知道,從來不會踏足這些地方,也最看不上這種地方,唯一來的那次,還是宿舍集體慶祝蘇未找到工作,來照顧他的生意。
鍾誠:「我是來找你的。」他將手上的紙袋給蘇未遞過去,有點侷促「給你買了點小點心,上次是我說話說重了,大家以後還是好哥們,那件事就算翻篇了,成不?」
蘇未接過來打開看了一眼,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熟悉的>
這麼久過去了,難為鍾誠還記得,他眉眼彎彎的笑起來,內心卻感覺十分空曠,四面都漏著風。
鍾誠看蘇未笑了,也暗中鬆了一口氣,自以為這件事已經圓滿的解決了,伸手就想像之前一樣去攀蘇未的肩膀,卻被對方一巴掌打開。
蘇未還是笑著,一字一頓,「你這樣的好哥們,我可不敢認。」
鍾誠皺了皺眉,憋了口氣,不想與對方吵,「你非要這麼說話才舒服嗎?」
蘇未嘴角的笑已經快維持不下去,但他還是堅持撐著一副冷嘲熱諷的嘴臉,舉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那您呢,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感覺也不錯吧。」
袋子裡裝著的是城西的蛋糕店每日限量製作的小蛋糕,他以前在那邊打工的時候,最喜歡吃這個,只偷偷對鍾誠說過。
他們的學校在城東,那時恰逢李瑩生日,鍾誠就翹課跑到城西排了一上午的隊,給李瑩買了一整塊,從此這塊蛋糕就成了李瑩的最愛。
然後蘇未就辭了工作,再也沒吃過。
鍾誠皺起眉,語氣十分不好,「我聽不懂你什麼意思。」
蘇未不發一語,他上前一把拽住鍾誠的領子,踮起腳就重重吻了上去。
蘇未的唇齒之間沾滿了莫吉托的味道,充滿了薄荷和檸檬的香味,帶著清冽的氣息一瞬間衝進鍾誠口中,鍾誠像傻了一樣愣在原地,似乎沒想到蘇未會這麼大膽。他們就站在酒吧門口,來這裡的人都葷素不忌,看熱鬧不嫌事大,圍成一圈開始起鬨。
還有人對鍾誠叫:「兄弟好福氣啊!」
鍾誠感覺蘇未的舌尖掃過了自己的上顎,激的他渾身一抖,用力將蘇未推開,他陰沉著臉想都沒想,顫抖著揚起手就是一巴掌。
&這個瘋子!」
那一巴掌打在蘇未的臉上,像是按下了關閉的按鈕,周圍方才起鬨的人瞬間噤了聲,灰溜溜走了。
*
謝嘉言看見蘇未出來後就被一個人拉到了一旁開始說話,還猶豫自己要不要過去。
他也許久沒見過鍾誠了,一時間沒認出來。
主要是鍾誠根本就不是會來這種地方的人啊。
這地方亂的很,有不少人性別男愛好男,看那倆人還在湊在一起說著話,怕對方糾纏蘇未,謝嘉言想了想還是站起身走了過去,走近點才發現是鍾誠。他剛抬起手準備打個招呼,就瞅見那倆人親到了一起。
謝嘉言:!?!?!?!?!?
他還懵逼著呢,不知從哪來的一伙人瞬間把蘇未他們擋了個嚴嚴實實,謝嘉言連聲借過的鑽了進去,然後又看見鍾誠一巴掌把蘇未的臉扇了個九十度,他看著都疼。
謝嘉言趕緊走過去擋到蘇未前面,伸出一隻手胡亂的揮著,「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啊。」他又回過頭準備去看蘇未,卻愣住了。
蘇未是笑著的,只是那笑臉謝嘉言看著只覺得心酸。
蘇未的左臉腫出了一個巴掌印,他低著頭好像感覺不到痛,聲音還是溫柔的,「阿言,咱們走吧。」
謝嘉言點點頭,看見掉在蘇未身邊的紙袋,趕緊撿起來給對方遞了過去,「你的東西。」
蘇未接過來,接著狠狠往鍾誠腳邊一扔,輕描淡寫道「我去.你.媽>
謝嘉言看了沉默的鐘誠一眼,趕緊快步過去跟上了悶頭在前面走著的蘇未,小心的觀察著對方的表情。蘇未感覺謝嘉言在看他,他轉過頭,避開了目光。
謝嘉言小心翼翼的問:「你和老大……還好嗎?」
蘇未半晌才回過頭,他面上還強撐著笑,嘴角和眼角卻已經不受控制的耷拉的下來,眼底一片五味雜陳,裡面融著一段謝嘉言不曾知曉的光陰,嘴唇囁嚅幾下,發出嘆氣的一聲:「沒關係了。」
綠燈亮了,謝嘉言過著馬路,想著對方的沒關係到底是那個意思,突然感覺右眼傳來刺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