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謀天下 第四四四章 心如死灰

    凌煙閣外靜悄悄的，剛剛打掃乾淨的院落，又鋪滿了一層落葉，分外淒涼。

    只見一名太監從裡面抹著淚出來了，給袁紫煙行禮之後，哀求道：「國師，您可好好勸勸陛下吧，在裡面都坐了一個多時辰了，怎麼說都不願意出來。」

    袁紫煙點點頭，緩步走了進去，空蕩蕩的室內只有李世民一人坐在地面的蒲團之上，嘴裡似乎還念叨有聲。

    袁紫煙心頭一酸，眼淚撲簌簌掉下來，這才不過是知天命的年紀，在未來世界，還得十幾年才能退休，可是李世民竟然就這麼迅速的老了。

    聽到動靜，李世民回過頭來，戶外的陽光還是刺痛了他的眼睛，不由微眯起來。

    「是紫煙嗎？」

    「呵呵，除了我，還能有誰對你這麼好啊！」袁紫煙快速抹掉眼淚，換上笑臉，從宮女手中端過藥碗，用手摸了摸，笑道：「還好，緊趕慢趕，總算是沒有涼。世民，趕緊趁熱喝了吧！」

    「哎，良藥再苦也治不了朕的病，不喝了。」李世民擺擺手說道。

    「看看，又不聽話，不吃藥怎麼能好病呢？這樣吧，如果你把藥喝掉，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如何？」袁紫煙喳喳眼睛問道。

    對於這種哄小孩的口吻，李世民並不排斥，也笑道：「是何秘密？」

    「按規矩來，喝了藥再說。」袁紫煙指指藥碗，李世民微微皺眉，還是一口氣將它喝了下去，覺得反胃噁心，袁紫煙連忙又給他餵了一枚蜜餞，才算是穩住。

    「紫煙，你一定沒有秘密告訴朕，只是哄朕喝藥罷了。」

    「陛下英明！」

    袁紫煙拱手作揖，逗得李世民又是一陣大笑，將手遞給她。袁紫煙小心的將李世民攙扶起來，兩人一起看著畫像上的人。

    「李孝恭是朕的堂兄，小時數他身體最好，五歲便能吃一隻羊腿。朕與他比賽，差點撐破了肚皮啊。」李世民笑著回憶往昔，袁紫煙也不由笑出了聲，兩個成人後名聲在外的人，兒時也是如此有趣。

    「可惜堂兄好端端的暴卒。讓朕措手不及。」李世民微微搖頭，又來到杜如晦跟前，眼圈紅了：「杜如晦啊，你為大唐嘔心瀝血，朕卻殺了你謀反的兒子，咱倆的恩怨，見面再去清算吧。」

    「世民，杜大人公正廉明，一定不會怪你的。」袁紫煙安慰道。

    李世民點點頭，來到魏徵畫像面前。怔怔出了半天神，最後苦笑著指點著魏徵道：「老傢伙，你害了朕一隻鳥，朕可是都記著呢。」

    「這怪不得杜大人，是宇文士及邀寵的結果。」袁紫煙呵呵直笑，李世民卻噓了一聲，指指宇文化及畫像，好似他能聽到一般：「這傢伙小心眼兒，說話得注意點。」

    哦，袁紫煙點點頭。扶著他繼續往下走。眼前是房玄齡的畫像，李世民看了半天，不滿意的搖頭：「絲毫沒畫出其風采，低眉順目。哪裡像是美男子房玄齡啊。」

    「也許是畫師怕他蓋過你的風頭呢。」袁紫煙笑著打趣。

    「殷開山去世最早，未曾見到朕登基，君臨天下。」李世民有些遺憾，但是他堅信，如果殷開山地下有知，也一定會為李世民感到高興和自豪。

    「李靖啊。你倒是個福將啊，咱倆也好做伴兒。」李世民喃喃道。

    「世民，李大人還在呢，你別是迷糊了吧！」袁紫煙提醒道，李世民苦笑一聲：「已經臥病不起，只怕是不久也要撒手人寰。」

    「張亮啊張亮，你辜負了紫煙幾次對你出手相救，到底斷送了自家性命。」李世民所說的張亮正是揭發太子謀反之人，與袁紫煙親如姐弟，但是其終歸沒有太大本事，位高低能，被一群人每日獻媚邀寵，還大搞封建迷信，被人告發，被李世民關押起來，鬱鬱而終。

    凌煙閣二十四功臣已經過世絕大多數，李世民開始還像是聊家常似的說說笑笑，好似在跟故友談心，但是越說越傷心，走到最後一張秦瓊畫像之前，望著英姿颯爽的門神，李世民情緒失控，突然嚎啕大哭。

    「秦瓊啊，你抱病為朕站崗，這份恩情，朕是還不清了啊！」

    袁紫煙實在是不放心，勸道：「觸景傷情，世民，這裡以後還是少來吧。」

    「不來了，不來了，朕再也不來了。」李世民擺擺手，再次淚眼濛濛的環顧二十四位生死異性兄弟，轉過身，再也沒有回頭的離開了。

    在生命的最後一個年頭，李世民果真再沒來過凌煙閣，他知道自己很快也會與其會面，依舊是生死相隨。

    說的好聽點，看淡了人生，說的難聽些，心如死灰，李世民至此變得有些麻木冷漠，再有故友病重或者離世的消息，都沒有多精力再去傷感。

    令袁紫煙敬佩不已的是，李世民並未像隋煬帝那樣，為了避免病痛，服用過量的禁用藥物，而是咬牙堅持，也極少叫苦。

    若無特殊情況，依然是每日上朝，從不懈怠。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如今大唐四海臣服，版圖已達歷史最大，東至……」

    這天早朝，長孫無忌喜氣洋洋的向李世民回報最新大唐版圖情況，說到一半兒便說不下去了，因為眾人詫異的發現，李世民竟然低著頭在龍椅上睡著了，不由一陣竊竊私語。

    長孫無忌眉頭緊皺，這種現象可不好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袁紫煙則不急不慢的站著等候，昨晚李世民腹痛難忍，折騰到凌晨才睡著，總該讓他好好休息會兒，至於在哪裡睡都無所謂。

    「陛下龍體堪憂啊！」

    「只怕是……」

    「咳咳！」長孫無忌微微咳嗽幾聲，回身小聲呵斥道：「不得妄加猜測，陛下正值壯年，定不會有恙。」

    眾人連忙閉上了嘴巴，都不再吭聲，長孫無忌來到袁紫煙身邊，問道：「國師，依你看，陛下這狀況如何？」

    「長孫大人，剛才你不都向眾人說了嗎，幹嘛還來問我？」袁紫煙冷哼道。

    「對外之言當然不是發自肺腑，國師大人能掐會算，從無失策，我倒是真的想聽聽國師高見。」長孫無忌冷笑著微微拱手，大概是認為，皇帝倒下了，袁紫煙失去了靠山，便不會如此囂張。

    「陛下是誰啊，真龍天子，我肉眼凡胎能看得准嗎？倒是大人，可別忘了咱們之前的話，我還是有信心把你給算對的。」袁紫煙說道。

    哈哈，長孫無忌不由笑出了聲，袁紫煙可真是屬鴨子的，嘴硬的很。長孫無忌認定是袁紫煙故意噁心他，如果說能活到七老八十的再去死，這也和壽終正寢沒有什麼區別。何況即將登基的是自己的親親大外甥，還能胳膊肘往外拐，親近袁紫煙？

    「何人喧譁？」李世民被笑聲吵醒，皺眉醒來，揉揉酸脹的額角。

    「回稟陛下，是長孫無忌，朝堂喧譁大笑，有失儀容。」袁紫煙上前冷著臉說道，不少人聞言竊喜，也就是袁紫煙敢這麼說話。

    長孫無忌一臉窘迫，又說不出袁紫煙哪裡不對，慌忙跪下叩頭謝罪。李世民自然不會為了這點事兒懲罰他，擺擺手讓他起來，嘆息道：「朕自感身子大不如從前，心有不甘，卻是天命難違啊。」

    「陛下保重龍體啊！」大臣們集體跪下，不少人還哭了起來，令人更加心煩。

    「陛下每日為國事操勞，不得清閒，當勞逸結合，好生調養才是。」褚遂良憂心忡忡的出列說道。

    李世民默不作聲，眾人又把希望的目光投向袁紫煙，但是長孫無忌沒對此報以太大的奢望，他認定袁紫煙是個權利慾很強的人，不一定會讓李世民離開朝堂。

    然而，袁紫煙接下來一番話，卻讓所有人感到非常暖心，只聽她說道：「陛下，如今太平盛世，太子成年，朝中大臣人才濟濟，何不好好休息一番呢？我聽說翠微山下的翠微宮，空氣清新，溫度適宜，而且就是一兩個時辰的路程，來回方便，陛下莫不如到此休養一段時日。」

    李世民真的感覺乏了，剛要答應，卻有些遲疑，因為皇帝離開宮殿之後，尤其是老皇帝，總容易發生些混亂。比如當初的楊廣，不就是死在了江都嗎？

    袁紫煙暗中給李治使了個眼色，李治會意，連忙跪下，誠懇的說道：「兒臣不能與父皇分離，懇請父皇帶著兒臣一同前往。」

    眾人唏噓不已，唯有至孝之人，才不會藉機獨攬大權。李世民眼眶也微微潮濕，對兒子的話語非常滿意，點頭說道：「如此也好，治兒雖可前往，但也不要荒廢了朝政，理應多向幾位大臣學習。」

    「兒臣遵旨。」李治想了想，又說道：「淑妃娘娘近年來出門少了，說是身子骨也不大好，可否令其也伴駕隨行？」

    不少大臣都感動不已，楊淑妃是李恪的母親，李治對其都十分顧念，何況是將來對自己的兄長呢？

    李世民很高興，氣色也紅潤了不少，點頭道：「就依治兒所言。」

    「陛下，臣還有個主意，不知道能否行得通？」袁紫煙問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