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嫂~」
程玉關正在看賬本,突然,一個聲音傳來,帶著戲謔,讓程玉關本能的皺眉,抬頭看過去。
竟然是五皇子李克。
他靠在門框,目光帶著些許笑意,看著程玉關,一絲絲溫柔的氣場透漏出來,比他平日裡自詡風流倜儻的氣質,看著順眼許多。
但是程玉關皺起的眉頭非但沒有放下,反而皺的越發的緊了。
「流雲!」
程玉關低聲喝道。
流雲趕緊從門外跑進來,穿過五皇子時,臉上帶著一絲驚訝,又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埋怨。
不等程玉關開口,流雲便趕緊出言解釋。
「小姐,剛才隨喜來了,說是不想打擾小姐,叫奴婢出去,轉達一下五皇子的謝意。奴婢想著這也是禮數便去了,您那會兒正在忙碌,奴婢便想著等回來再跟您說。結果…」
結果便是中了別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流雲被調開,夥計們礙於五皇子身份,不好阻攔。
所以就讓他這麼大大咧咧的直接出現在自己面前。
聽了流雲的話,程玉關看向五皇子李克。
李克臉上還是一臉笑意,仿佛流雲剛才當面拆穿隨喜和他的小心機,他也毫不在意。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一般。
這般厚臉皮,怪不得能做出被扣在八大胡同,讓她這個做嫂子的出面救人的事兒。
程玉關心裡吐槽,臉上也帶出一絲不滿來。
「五皇子有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遞帖子。這般小事兒,還用的著費心計嗎?沒得損了您皇子的顏面。」
李克聞言,卻還是面不改色。
「四嫂不請我坐坐嗎?我今日過來,是特意感謝四嫂出手搭救。不然,讓父皇知道,怕是一頓竹筍炒肉少不了。」
他過來,就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瞞不過程玉關,可他卻還是來了。
既然來了,被人當面說兩句,不算什麼。
昨兒不是還說自己是混跡八大胡同的浪蕩子嗎?
今兒,說什麼都不要緊,隨他說!
見四皇子如此,一句兩句也不會感到羞恥,程玉關懶得再多說什麼,擺擺手,吩咐流雲。
「去給五皇子上茶。」
流雲聞言,瞟了一眼四皇子,才轉身去倒茶。
只等流雲出去之後,李克才迤迤然進來,隨口客氣道。
「四嫂不用這麼客氣,我來就是說兩句話,馬上就走。茶就不用上了。」
「流雲回來吧。」
李克隨口客套,程玉關卻當真,流雲也知機的立刻轉身,回到自家小姐身後,當真不再去倒茶。
見主僕兩個配合默契,李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隨即苦笑。
「看來四嫂不待見我。」
旁人聽到這話,總要客套一句「沒有沒有」,程玉關卻沒有開口,一雙眼睛認真的看著李克,等待他接下來說「正事兒」。而不是沒完沒了的客套。
見狀,李克搖搖頭,自顧自的坐到程玉關對面。
程玉關對自己很好。
辦公的桌案,是紅木做的厚面兒長桌,不但美觀,還十分結實。
等閒三五個漢子搬不動,便是躺在上面,這桌子也是結實的紋絲不動。
她喜歡這種古樸大氣的模樣。
李克第一次見這麼「粗苯」的桌案,特意多看了一眼,這才坐下,看著對面的程玉關。
因為桌子寬大,兩人相隔不遠不近。
既不尷尬,又能看清楚對方。
意識到,這仿佛是第一次,自己心平氣和的坐在程玉關面前,兩人面對面說話。
當初,程玉關初入京城,他們都還小。
因為程玉樓的關係,先入為主,兩人未好好打過招呼,便有些針鋒相對的意味。
如今兩人漸漸大了些,有了些自己的想法,和更多的包容,再次看對方。
卻發現,對方並不是自己以為的樣子。
不是言語中表現出來的冷漠和刻薄,而是乾淨分明的利落風格。
但是,這些並不是初次見面,就能體會到的。
而是要在長時間的相處中,才能漸漸明白。
程玉關的這種真性情,幾年不變。
如今京城的貴女們也都漸漸明了,所以不會再像以前那般,跟她針鋒相對,而是知道,她就是這樣的人。
如今,李克坐在程玉關面前,看著這個馬上就要成為他四嫂的人,心中觀感十分複雜。
既羨慕她多年來的純粹不變,又有些不甘心。
當年在京城,程玉關雖存在感強,但在他心中,一直是比較邊緣的。
京城的主角兒,是他們。
是他和程玉樓,郡主和貴女們。
可是時間一年年過去。
眾人好似都沉寂下來。往年不起眼的人,突然變得耀眼起來。
就仿佛總是沉默的四哥,還有程玉關。
一個已經是大臣心目中的肱骨棟樑,一個是大乾第一石材鋪的東家。
而他呢?
雖然看著風流快活,結伴去八大胡同瀟灑,可是酒醒時分,他也渴望,跟四哥和程玉關一般,有自己的事業。
但是如何能做到,他根本無從下手。
有時候想想,他連程玉樓都不如。
程玉樓畢生所願,就是嫁得金龜婿。
雖然目標是自己,但是她也算得償所願。
那自己所願呢?
李克有大大的迷茫。
「四嫂就不想知道,我去八大胡同喝悶酒的原因?」
李克拋出這句話。
程玉關果斷搖頭。
「不想。」
李克苦笑。
「果然,四嫂對人,還是一如既往。除非入了你的眼,否則,你一向這麼冷漠。」
這句話,程玉關並不想否認。
世上的人千千萬,只要想了解,理解,分分鐘可以理解一個人。
問題是有必要嗎?
她有自己的生活,有家人和愛人。
除了被家人愛人占用的時間,她留給自己的時間從來不嫌多。
所以外面世界眼花繚亂的人和事,她向來事不關己,漠不關心。
這世上,只有「願意」,才會成為一個多情的人。
而「多情」兩個字,在程玉關這裡,並不是一個好詞彙。
「五皇子還是有話說話吧,我很忙。」
程玉關點了點賬本,示意自己的忙碌。
李克皺眉看向賬本。
他既羨慕程玉關作為大乾第一石材鋪的東家,又厭惡賬本。前些年的差事,他看賬本,看的頭疼。
李克就是這般眼高手低,但是他毫無察覺。
他一心想做大事,卻懶得理會眼前的小事兒。
收回看向賬本的目光,李克再次開口。
「程大小姐,昨天該來八大胡同看一眼的。不然,你就可以看到,程三哥醉酒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壯舉。」
李克這句話,成功讓程玉關黑臉。
「我的事情,程大小姐不在意。難道程琅,大小姐也不關心嗎?」
「啊?」
流雲小聲驚呼,隨即捂住嘴巴。
她有些震驚,看著自家小姐。
果然,程玉關也是震驚和憤怒。
這說明,小姐也對三公子最近的動向並不了解。
「五皇子有話,下次再說吧。下次專門約時間聊,作為您這次,告知我三哥信息的補償。」
程玉關說著就想起身離開。
五皇子李克卻端坐著,一動不動,好整以暇的看著程玉關。
「程大小姐不想從我這裡,先了解一下事情的始末嗎?我有的是時間,可以悉數相告。」
流雲遲疑,看向程玉關。
程玉關卻搖頭。
「我跟三哥,沒什麼不能說的,就不麻煩五皇子轉述了。」
一件事,千人千面。
既然要去找三哥,那程玉關便沒有必要,找一個事不關己的圍觀之人了解事情始末。
李克聞言,嘆了口氣,無奈起身。
「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約會。」
李克話說的曖昧,程玉關卻不在意。
清者自清。誰能把清水攪渾呢?
朱雀街上,眼見程玉關帶著流雲匆匆離開,李克站在程記石材鋪的門口,不由得有些失神。
程琅好像比自己幸運。
除了家人,還有程玉關這樣,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的關心。
聯想到自己,李克搖頭。
他越長大,越發是個孤家寡人了。
有些事情,有些朋友,只適合一起吃肉喝酒。
說起心事,迎接自己的只有嘲諷和譏笑。
似乎人長大以後,再不配有心事。
若是有,那些酒肉朋友也只會拉著你吃酒樂呵,來消除煩惱。
殊不知,越這樣越讓人覺得空虛。
人長大之後,就真的沒有真心了嗎?還是自己配不上?
想起昨天出事兒,他竟然只想到程玉關。
往日裡那些酒肉朋友,一個都靠不住。
李克臉色變得落寞,隨即又鄭重起來。
人的朋友,是可以自己選擇的。
李克想,他以後,也要找到程玉關這樣的「真」朋友。
雖然這種人很難得,滿京城不見得能幸運的再找到一個。
…
「殿下,我們小姐不放心您,去府里送雞湯。沒見到您,沒想到您在這裡!」
青禾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程記石材鋪的對面,笑盈盈一臉驚喜的看著五皇子李克說到。
李克臉上的軟弱,轉眼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玩世不恭。
「不用假作什麼偶遇。你們小姐在我身邊兒有眼線,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不耐煩的說了一句,李克卻只能擺擺手。
「算了,走吧。今兒若是不跟你家小姐見一面,接下來,恐怕她會進宮找到母妃那裡。一件小事兒,也能讓她鬧個天翻地覆,人盡皆知!」
李克說罷,率先轉身離開。
青禾見狀,惶恐的面色上,閃過一道得意和瞭然。
顯然,她心中對楊氏拿捏男人的辦法,十分自信。
在楊氏口中,男人都是賤骨頭。
貼心的不喜歡,就喜歡會鬧人的。只要拿捏住他的軟肋,便能以柔克剛。再桀驁不馴的男子,也逃脫不了這圈套。
堂堂五皇子都被小姐拿捏,那自己也學得這本事,是不是以後都能用來拿捏未來夫婿?
青禾很為自己的以後看好。
說不得,自己也能成為皇子侍妾呢!
想到這裡,青禾清秀的臉上,看著五皇子李克的背影,充滿了志在必得。
陷在程玉樓溫柔網中的李克自然不知道,身後,一個丫鬟對自己的揣測和覬覦,他此刻,只甩著袖子,不耐煩的往回走。
五皇子府也在皇城根兒,跟四皇子府相距不遠。自然,跟程記石材鋪距離也不算遠。
便是走路,一刻鐘也到了府上。
站在府門前,看著皇子府威嚴的大門,想到門裡程玉樓假作大方,又充滿委屈哀怨的眼神,只覺得煩躁無比,甚至連皇子府都不想回去了。
「殿下?」
青禾的聲音如影隨形,帶著柔和的殷勤。
李克卻仿佛被電到一般,起身離開原地,往府中走去。
這一刻,李克只覺得,程玉樓和青禾這兩個主僕,身上仿佛散發陰氣一般,讓人忍不住想避而遠之。
但是究竟為何有這種想法,李克也不知道。
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青禾。
卻得到青禾自認溫柔的一笑。
李克仿佛看到什麼妖魔鬼怪一般,立刻回頭。
他想不通,明明溫柔的人,為何會讓自己避之不及?
李克瞬間,苦惱起來。
他仿佛掉入蜘蛛網的獵物,在獵人陰惻惻的眼神中,不得解脫。
…
「殿下,您怎麼去了石材鋪子?您不是最不耐煩那些經濟文章,往日裡最看不上程玉關的銅臭嗎?」
程玉樓故作不關心,暗戳戳的試探,語氣讓李克及其難受。
他看著這個故作姿態的女人,心中的不耐達到巔峰。
「有事說事兒,別東拉西扯!」
李克的語氣,讓程玉樓眼圈兒一紅,隨即滿臉委屈。
李克說完,卻忍不住一愣。
他這種語氣,跟程玉關剛才的語氣,十分相似。
看了一眼故作委屈的程玉樓。
李克忍不住扶額。
難道自己在程玉關眼裡,也是這般故作姿態嗎?
這一刻,李克不敢想像,自己在程玉關眼裡,是如何的做作。
「殿下,您不舒服嗎?快坐下來歇歇腳。到底才處暑,外面還有些暑氣沒有消散。您便是想去找大姐姐說話,也要坐車轎過去。這不,走一路,吃了暑氣,不舒服了吧?」
聽著程玉樓意有所指的話,李克忍耐著沒有發作,只是順勢順著程玉樓的動作坐在凳子上,看著殷勤招待自己的程玉樓。
順勢說到。
「是啊,暑氣侵染,有些頭疼。你若無事,先回去吧。待我身體清爽了,再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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