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憂沒想到,穆百里會來找她。按理說,她跟穆百里算是死對頭。當年父親趙嵩,在穆百里羽翼未豐之時險些弄死他,如今這筆賬她不相信他會忘記。
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死太監,更睚眥必報之人。
逆光中,穆百里一襲玄袍,身段頎長微岸。不可否認,這死太監宛若妖孽,若不是缺了一點,估計要禍害萬千少女了。
穆百里居高臨下的俯睨著坐在樹下的趙無憂,微微蹙眉。她的身子原就單薄得厲害,如今在他的陰影里縮成一團。乍一看,還以為是只小刺蝟。
當然,她的確是個刺蝟。
「怎麼會是你?」趙無憂凝眉起身。
也不知為何,他的出現,讓她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仿佛這無休無止的兜圈子,也能當下結束。對於他的信任和好感,似乎有所增長。
穆百里依舊眸色溫柔,眼角微抬,掃一眼這迷霧重重的林子。方才還是密室,這會子竟然到了密林,看樣子這黑陣還真是不容小覷。
「本座來給你收屍,誰知道趙大人還活著。」穆百里笑了笑。
趙無憂起身,抖落身上的塵土,「倒是教督主失望了,我還活著。或者,督主可以親手殺了我。橫豎四下無人,你若想殺個人也不過易如反掌之事。」
「在趙大人的心裡,本座便是如此濫殺無辜之人?」他如今似乎特別喜歡伏在她耳畔,偶爾還喜歡咬耳朵。弄得人心跟著痒痒的,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曖,昧。
趙無憂含笑,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她只是激將法,事實上她可一點都不想死。你越是這樣,穆百里越不會殺她。
「督主還是費心想想,如何走出去吧!」趙無憂方才沒看到他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所以這會眼底還是茫然一片。但是迷霧似乎越來越濃烈,隱隱中她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凝眸望著穆百里,只見穆百里鳳眸微合,似乎察覺什麼。
「走!」穆百里握住她的手。
這冰冰涼涼,柔若無骨的東西,果然是他最喜歡的。
他的掌心溫熱,正好包裹著她的柔荑,這麼盈盈一握,竟是包裹得恰到好處。他的力道不重,但是也不輕,就那麼拿捏著她的手。她甩不開,也抽不回來,只能隨著他的腳步往前走。
穆百里走得有些快,趙無憂的身子孱弱,猛吸了幾口迷霧,當下咳嗽得邁不開步子,身子有些踉蹌得厲害,「你、你走慢點,我……我跟不上你。」
此刻的趙無憂,早已褪去平素的安然自若。
穆百里回眸看她,分明是個男兒,卻生得唇紅齒白,秀氣至極。她費力的喘著氣,一副極為難受的模樣。穆百里就是穆百里,縱然眸色溫暖,可那也只是迷惑心智的外在罷了,他從不憐憫。
眸光微沉,穆百里道,「趙大人如果不想死在這裡,最好跟上。」
趙無憂喘著氣,發狠的抽回手,顫顫巍巍的從袖中取出藥來。她扛不住了,必須吃藥。自己的身子是什麼狀態,她還是很清楚的。在外頭她能任性,如今是絕對不行的。
可藥剛剛拿出來,手一抖,瓷瓶就落在了地上。
穆百里眼疾手快,掌心陡然凝力,藥瓶子已經握在了他的掌心,「這是什麼?」
「把藥給我!」她天生不足,這麼多年一直靠著藥物維持身子,否則早就垮了。體虛體弱,沒辦法太過勞心勞力。
「這是什麼藥?」穆百里凝眸望著她。
眼前一黑,趙無憂當下暈死過去。
「趙無憂!」穆百里一怔,伸手便攬住她纖細的腰肢,直接帶進自己懷裡。
抱著趙無憂在懷的那一瞬,穆百里眉心微皺,這男人愈發不像個男人,不但手柔若無骨,便是這副身子,怎麼也像個沒骨頭般的柔軟?打橫抱在懷裡,幾乎沒什麼分量。
他想起那一日底下人的匯報,說是簡衍與趙無憂摟摟抱抱。如今想來,這簡衍應該很喜歡這種感覺。抱在懷裡,就像抱著綿軟的綢子。
除了皇后,穆百里還真沒怎麼抱過女人。但凡碰過他的女人,都已經死得差不多了。
趙無憂靠在他懷裡,一張臉慘白如紙。他低頭看她,剛好能看到她低垂的眉睫,長而捲曲的羽睫,打著斑駁的剪影,在微風中瑟瑟發抖。
……
一覺睡醒,身上的寒涼,趙無憂快速坐起身來。
「這是哪?」她愕然環顧四周。
是個昏暗的山洞,趙無憂躺在一塊大石頭上,穆百里並不在此。陪伴她的,唯有洞中的篝火,以及石頭邊上藥瓶。深吸一口氣,趙無憂握緊自己的藥瓶子,想了想,快速收回袖中,起身朝著洞外走去。
外頭的迷霧似乎更濃烈了一些,她分不清如今到底是真實還是幻境。
「穆百里?」她喊了一聲。嬌眉微蹙,袖中竟多了一樣東西。
四下無人回應,難道穆百里拋下她,一個人自己走了?覺得她是個累贅?
唇瓣緊咬,趙無憂覺得身子好了不少,約莫是穆百里給她餵了藥。趙無憂小心的走進迷霧裡,滿是迷霧的林子裡,透著一股難掩的詭異。她總覺得在迷霧中有一雙眼睛,不時的在窺探自己,可她找不到那雙眼睛的真實所在。
到底是誰?
「穆百里!」趙無憂在迷霧裡走得很艱難,根本看不清周圍的東西,三步之內人畜不分。
「過來!」清冽的聲音從左側傳來。
趙無憂心下一怔,他沒走?
「你在哪?」趙無憂循著聲音而去,卻發現穆百里竟然盤膝坐在大樹下,面色青白相間,似乎有些不太對勁,「你怎麼了?」
她蹲下身子,快速查看他身上是否有傷。
這臉色,絕對不正常。
「你沒事?」穆百里眯起危險的眸子,唇瓣微微發黑。
趙無憂蹙眉,「我為何會有事?你在這裡做什麼?我們還是趕緊找出路吧!」
「這是黑陣,憑你一己之力,能輕而易舉的闖出去?」穆百里哼哼兩聲,「這些迷霧是林中瘴氣,吸入者容易出現神志不清和幻覺。」
「那麼,你是出現了幻覺?」趙無憂嗤笑,「堂堂司禮監首座,東廠的提督大人,怎麼也沒辦法自保?」她幽幽然起身,居高臨下的俯睨著他,一如他不久之前的姿態,「要不要本官幫忙呢?」
「你認為,你有本事出陣?」穆百里不屑。
「我是沒本事,既然督主知道這是黑陣,想必也有本事闖出去。」趙無憂環顧四周,「我不知道什麼排兵布陣,我也不懂什麼黑陣白陣,但我知道如今督主的命,此刻就在我的手裡。」
的確如此!
看穆百里如今的情況就能知道,他中了瘴毒,而且已經毒發。
「趙大人察言觀色的本事,真是不容小覷。」穆百里扶著樹幹起身,眸光溫柔的望著眼前的趙無憂,「只不過,在趙大人威脅本座之前,可曾想過本座若是要殺你,無論何時都不費吹灰之力!」
音落瞬間,他的手已經搭在了她的肩胛骨處。
劇烈的疼痛讓趙無憂面色發青,可她愣是沒有喊出聲來,眸光冰涼的落在穆百里身上,「督主這是想與我同歸於盡,同葬一處嗎?」
「與趙大人同死,有何不可?」穆百里冷笑。
趙無憂冷笑,「恐怕不能讓督主如願了,我還不想死。」短刃,已經抵在穆百里的心口上,「看樣子,督主還是輸。」
「是嗎?」穆百里突然握住她的手腕,猛的將她往懷裡拽。
短刃掉個頭,眼見著扎進她的身子。
他抱緊她,嫣紅的血快速墜落在地。
「住手!」一聲厲喝,黑衣人不斷的從樹梢墜落。
穆百里眸光陡沉,只一聲附耳低語,「抱緊!」音落,縱身飛起,殺氣畢露。
這是趙無憂第一次看到穆百里,親手殺人。那些黑衣人就像是紙張一般,被他快速撕裂。殘肢斷臂,散落得到處都是。他一手攬著她的腰肢,一手掀起風雲萬丈。濃郁的血腥味快速暈開,便是這白霧,都被染上了隱隱血色。
「東出生門,破!」
穆百里飛身直逼,趙無憂睜大眼睛,眼前除了白霧還是白霧,什麼都看不清楚。耳畔,只有冰涼的風,掠過鬢髮。那一刻,她唯一能真實感覺的,便是來自於穆百里的溫度。
他胸膛的溫暖,以及置於她腰間的手部力量。
白霧散盡的那一瞬,腳下終於落地,心裡的大石頭也跟著落下。
「這是什麼地方?」趙無憂愣住,竟然是個山谷,到處都是參天古木,遮蔽了所有的陽光,顯得有些黑漆漆的,直教人心底發涼。
穆百裡面色發青,唇色發黑,低眉看她時,眼神都有些渙散。身後紛至沓來的腳步聲,不用想也知道,是來追殺他們的。然則趙無憂不會武功,如今也只能依附穆百里。風過面頰,春寒凜冽。
「我對他們來說還有用,他們不會殺我。」趙無憂輕嘆一聲,「你可以自己先走。」
二人勉力坐在樹下,背靠背坐著喘氣。
「這話你該早說。」穆百里合上雙眸,濃墨重彩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神色,唯獨那張薄唇上的墨色,暈染著極不正常的黝黑。
他中毒了,中了瘴毒。
趙無憂不知道瘴毒到底是什麼,但是連穆百里這樣武功卓群之人都變成了這樣,想必這毒性是十分厲害的。她不懂歧黃之術,自然也無法給他解毒。
「你給我匕首,不是早就猜到了嗎?」趙無憂可不是能吃悶虧的人,從她發現匕首,而後跟穆百里來一場苦肉計,她就已經猜到了穆百里的心思。她能在黑陣存活,是因為對方壓根沒打算殺死她,否則時隔這麼久,她不可能活著等到穆百里。
穆百里也是看透了這些,所以故意與她鬧了這麼一出苦肉計,把人引出來。而後找準時機確定生門所在,趁機破陣離開。
聽得這話,穆百里幽幽然轉頭望著她,「方才真該動手殺了你,否則也不至於如此累贅。」
她哂笑,「現在後悔,是不是太晚了些。督主與我配合得如此默契,莫不是心意相通的緣故嗎?看樣子,本官真該早些實踐承諾,借美人一夜。」
穆百里一聲笑,也不知是什麼意思。
「你還好嗎?」趙無憂問。
穆百里沒有吭聲,似乎是暈過去了。
「穆百里?」她輕輕推了他一把,他就這麼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一動不動。趙無憂慌了,她還指著他帶自己回去,若穆百里死了,自己安然脫身的勝算似乎太小。
「餵?穆百里,你別睡!喂!」趙無憂拍了拍他的臉頰,見他一點動靜都沒有,心下有些絕望。
再抬頭,是那些黑衣人,齊刷刷的圍成了一圈,將他們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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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
穆百里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好看到趙無憂一臉怨懟的晃動著手中的鐐銬,神色專注的為他包紮掌心的傷口。她撕下了自己的衣擺,舉止輕柔,格外的小心翼翼。
他當時握住了短刃,讓她免於受傷,迷惑人心的那些鮮血,便是來源於他。
一個鐐銬,銬著他的左手,銬著她的右手,把兩個人拴在了一處。
「醒了?」趙無憂無奈的望著他,「能不能打開這個,太沉了點。」
穆百里唇色如墨,話語間有些虛弱,「你覺得呢?」
趙無憂尋思著:也對,他如今自身難保,怎麼還有氣力打開這個。
他似乎在發抖,額頭上有冷汗涔涔而下。
「這是哪兒?」他問。
「一座地牢,我也被他們打暈了。」趙無憂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的狀況。但趙無憂還是沒想明白,為什麼身懷絕技的穆百里中毒了,自己卻一點事兒都沒有呢?她可不是所謂的百毒不侵體質,按理說她身子這樣虛弱,更該被毒氣侵體才是。
難不成,穆百里是裝的?
裝的?
趙無憂不動聲色的褪下外衣,仔細的披在穆百里身上,「若是要死了,記得臨死前吭一聲。」
「你想怎樣?」他閉著眼睛問。
「不怎樣,等你死之後,我就把你的手剁下來,免得成為我的累贅。」她晃了晃手中的鐵鏈。一條鐵鏈拴著兩個人,死了一個,另一個便會得到自由。
穆百里點點頭,「趙大人雖然是個文人,倒也是個心狠手辣的。」
「於督主跟前,無憂不及萬中之一。」趙無憂的掌心,輕輕柔柔的落在他額頭,「有些燙。」
他蹙眉望著她,趙無憂真是越發放肆。換做旁人誰敢這樣動手動腳,也唯獨趙無憂……穆百里凝眸,「怕本座就這樣死了?」
「地牢孤寂,若是督主就這樣死了,我若是孤單寂寞了,又該怎麼辦呢?再者若是他們要用刑,豈非由我一人擔著?我這副身子骨怕是挨不住,倒是督主活著,還能替我擋一擋。」趙無憂笑道,「這麼一想,督主的作用可就大了去。」
穆百里輕笑,「如此說來,本座對趙大人而言,是相當重要。」
「何止啊,簡直是太重要。」趙無憂聽得外頭的動靜,當即斂了眉間色。
地牢的大門被人打開,數名女子幽幽然的走進來,只一句,「帶走!」
帶去哪兒?
當然是刑房。
一眼望去,刑具無數,趙無憂道,「跟詔獄比起來,似乎遜色不少,真真無趣!」
「你給我閉嘴!」為首的女子,一襲黑衣。輕紗遮面,眸光凜冽,看上去應該是這些女子的首領。
趙無憂笑道,「敢問這位姑娘,咱們遠日有仇?」
「無仇!」她答。
趙無憂又問,「近日有怨?」
「無怨。」她冷了眉目。
「那就奇怪了,我不曾見過姑娘,也從未冒犯過姑娘,何以要這般對我?」趙無憂晃了晃手中的鐵鏈,這鐵鏈太沉且做工粗糙,她的腕上已經被毛刺刮出了血痕。
女子笑得寒涼,「為天下人除害,還需要理由嗎?」
「若是如此,在陣里就該一刀結果了我,何以要關著我?」趙無憂問。
女子起身,一步步走到趙無憂跟前,瞧一眼站在一旁搖搖欲墜的穆百里,「因為你身上有一樣不屬於你自己的東西。」
「我身上的東西不屬於我,難道屬於你們嗎?」趙無憂似乎想起了什麼,「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聽過無極宮吧!」女子幽然冷笑。
趙無憂身在朝堂,對於江湖上的事情知之甚少,她倒是真的沒聽過「無極宮」的事情。無極宮是什麼東西?她不懂,不代表身邊的穆百里也不懂。思及此處,趙無憂扭頭望著穆百里。
穆百里雖然眸色渙散,但是意識還是清晰的。鐐銬下的手,很自然的握住她的柔荑,冰冰涼涼的感覺讓他覺得很舒服,「無極宮敢染指朝堂,不想活了?」
「哼!」女子嗤冷,「東廠濫殺無辜,犯下累累罪責。穆百里,難道你就不覺得奇怪,為何我們沒有殺了你,而是留你一條命?」
「願聞其詳。」穆百里說這話的時候,微微握緊了掌心的冰涼。
趙無憂心下微怔,這廝真是養成習慣了,動不動就抓她手。一眼掃去,這些個女子都用格外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他們二人。
的確,一個是太監,一個是奸臣,兩個男人手牽手站在這兒,怎麼看都覺得奇怪。
「穆百里,你少裝傻充愣,留著你的命是想借你的手,把東西從趙大人的身上取出來。」女子眯起危險的眸子,「如果你想活命,想要瘴毒的解藥,最好照我們的話去做。」
「趙大人,看樣子本座的命,跟你一樣值錢。」穆百里這個時候還有心情打趣,「只不過說來說去都這樣的說辭,本座聽膩了。」
趙無憂笑了,「那督主想聽什麼呢?」
「本座想聽的,不就是趙大人心中所想嗎?」穆百里眸光微聚。
趙無憂點點頭,「這倒也是。」轉而望著女子,「無極宮的主子到底是誰?你們派了那麼多人混入京城,擾亂朝綱,到底意欲何為?還有——你們的主子,到底是不是,設陣之人?」
女子冷厲,「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穆百里,你不要命了嗎?」
穆百里長長吐出一口氣,「這世上,但凡能威脅本座的,都已經閉了嘴。」
「來人!」女子一聲喊,當即有人上前,冷劍出鞘,齊刷刷對準了穆百里和趙無憂。
趙無憂凝眉,「勞煩督主手下留情,本官打小有個毛病,見不得血。」何況她這一襲白衣,若是染了太多血,豈非難看死了?
回看穆百里,一襲玄袍,便是被鮮血染透也是瞧不出嫣紅之色。然則他們這一黑一白的站在這兒,神情淡然優雅,皆是男兒身,卻又如此的登對。可惜了,可惜了!
外頭,有一女子快速而來,「副統領,咱們被東廠的人包圍了!」
「什麼?」被尊為副統領的女子駭然心驚,轉而發狠的盯著眼前的穆百里。但見穆百里臉上的青色逐漸褪去,原本漆黑如墨的薄唇,此刻微微挽起詭異的笑,快速恢復了最初的蒼白之色。
趙無憂心下一愣,她就知道,穆百里這死太監沒那麼容易中毒,裝得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好在,她一直表現得深信不疑,並未戳穿過分毫。這死太監,最是睚眥必報,小氣得很。
「撤!」女子咬牙切齒。
「晚了!」穆百里悠然輕笑。
只聽得一聲鐵鏈被繃斷之音,趙無憂低頭看著恢復自由的手,這麼粗的鐵鏈,就這麼被繃斷?這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深厚的內力,粗壯的鐵鏈竟也顯得這般脆弱。
外頭響起了廝殺聲,刑房內,斷肢殘腿不勝枚數。到處是鮮血,濃郁的血腥味經久不散。
穆百里冷颼颼的望著沒了退路的女子,「無極宮到底在哪?你們的主子,如今身在何處?」他要知道,是誰在覬覦他的東西。
女子握著劍的手止不住顫抖,「我死都不會告訴你!穆百里,你這個閹人!」
趙無憂腹誹:身為太監,最恨被人挑痛處。罵穆百里是畜生是禽獸都無妨,偏偏這女子是個不要命的,竟敢罵他是閹人。
心頭好一頓惋惜,死定了!
趙無憂還沒看清楚穆百里是怎麼出手的,那女子已經躺在了地上。胳膊被掰掉了一條,如今血流如注,痛苦的在地上打滾。慘烈的哀嚎,讓趙無憂覺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穆百里依舊是淡淡然的模樣,回頭看著趙無憂時,那眼神依舊是溫柔得能擠出水來。
趙無憂想著,這妖孽果然不好對付。平素不留個心眼,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高手對招,就看誰更沉得住氣。
「趙大人連詔獄都進得,想必這點場面嚇不著你吧?」穆百里溫柔淺問,仿佛方才這事兒,跟他沒有半點干係。這一臉的無害與真摯,連趙無憂都差點信了。
只聽得一聲彈指之音,悶響過後,這女子便暈厥過去。大抵是要自盡,卻還是難逃穆百里之手。
陸國安和沈言闖了進來,撲通撲通跪了一地,「參見督主,屬下護主不利,請督主責罰。」
「把她帶回去,不許死了,無論如何都要撬開她的嘴。」穆百里瞧著趙無憂,「趙大人是與本座一道回去,還是在這兒多住幾天?」
趙無憂輕嘆作揖,「有勞督主。」
穆百里似有些不屑,抬步就往外走。
外頭的陽光極好,走出地牢時,趙無憂才知道這兒竟然是個宅院。這宅子雖然有些蕭條,倒也乾淨整潔,想必這些人經常在此處活動。趙無憂覺得,有必要好好查一查,這「無極宮」到底是何門何派?一個江湖上的幫派,如今連朝廷命官都不放在眼裡,這背後之人怕是來頭不小。
敢跟朝廷作對跟相府叫板,勢必得付出代價。
「督主是何時留下記號的?」這才是趙無憂不解的地方。
穆百里笑著,底下人躬身垂頭,快速退到一邊,誰也不敢抬頭。他那金絲蟒紋靴,一步一個腳印的朝她走來,最後停駐在她跟前。俯身低頭咬耳朵,溫軟的音色帶著撩人的磁重,「趙大人,要不要親自在本座身上搜一搜?」
趙無憂揚唇,似笑非笑的回眸望他,長長的羽睫就這麼柔柔軟軟的划過他的面頰。舌尖,輕柔的舐過他的耳垂。她學著他的口吻,壓低了聲音,「若督主喜歡,無憂必當成全。」
語罷,二人相視一笑,卻是各懷心思。
雲箏和奚墨趕來的時候,東廠的人已經把守了整個宅子。穆百里吩咐,掘地三尺,絕不輕縱一人。敢對他下手,無極宮的背後必定有高人指點,只這黑陣便可得知,並非尋常人可以為之。
「督主?」陸國安與沈言行禮。
「三日必歸,守好東廠與司禮監。若皇上問起,便說本座受了傷,需要靜養暫時不能侍奉御前。」穆百里策馬離開,誰也不敢多問。
「是!」二人俯首。
穆百里揚長而去,趙無憂站在宅子門口。
他這是要去哪兒?
一個人走,誰也不帶。
微微眯起眸子,趙無憂輕咳兩聲,雲箏慌忙為她披上外衣,帶著一股子哭腔,「公子可算沒事了,真真嚇死奴婢了!」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馬上派人去查,無極宮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還有,幫我重金懸賞幾個能人異士,我要知道何為布陣、何為破陣。」她深信,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這一次是措手不及,若再有下次,她還沒有半點準備,那就純屬活該。
奚墨俯首,「是!」
趙無憂想起了那女子的話,他們在自己身上找東西,而這東西似乎需要借穆百里的手來取。心裡一陣寒涼,除了自己大椎穴上的藍色印記,還有什麼東西是她特有的?
這東西,要穆百里來取?
所以穆百里對她的容忍,其實是一種覬覦。
「公子,您是不是傷著哪兒?」雲箏錯愕,「公子的臉色很差,奴婢馬上去找大夫。」
「不必。」趙無憂抬步就走。
身上的都是皮外傷,並無大礙。但如今她內心有些惶恐,似乎穆百里已經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那麼他為何不來取?是緩兵之計,還是有別的原因?那個模糊的藍色印記,到底是什麼?
是一種保護,還是一種災難?
那名女子被東廠帶走,有關於無極宮的事情,趙無憂自然沒辦法套取口供。穆百里如今去了哪兒,她也不清楚。事到如今,還是先回雲安寺報個平安吧!
雲安寺里的楊瑾之,一張臉已經白到了極點。
聽說趙無憂失蹤,而後穆百里也失蹤,楊瑾之當場就暈死過去,如今正躺在床榻上,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仿佛無望到了極點。
「娘!」趙無憂跨步進門。
楊瑾之幾乎當場騰坐而起,瞬時喜極而泣,「合歡?」
「讓娘親擔慮,是合歡思慮不周。」趙無憂跪在床前磕頭,「孩兒不孝,讓娘親擔心了。」
「快起來!」楊瑾之拭淚,「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慧靈快速攙起趙無憂,「公子能平安回來,夫人已經很高興了。夫人的眼睛本就不大好,公子莫再惹夫人掉眼淚。」
「是。」趙無憂坐在床沿,握住娘親顫抖而冰涼的手。
若說這世上,還有誰是真心待她,真心捨不得她死的,只怕唯有眼前的老母親。所以趙無憂對楊瑾之,是畢恭畢敬,也能捨出命來。
「傷著哪兒了?」楊瑾之忙問。
趙無憂含笑搖頭,手背上都是皮外傷,養幾日就好。
「娘不必擔心,合歡很好,沒有受傷。」趙無憂小心的攙著母親躺回去,為她掖好被角,「合歡大難不死,娘應該高興才是。」
「這種事,可不敢有第二次。」楊瑾之落淚。
趙無憂點點頭,「孩兒謹記,下次再也不會魯莽行事。對了,娘。合歡有件事情想求個明白,不知娘能否告訴我?」
「何事?」楊瑾之不解。
趙無憂猶豫了一下,「娘可知道無極宮嗎?」
楊瑾之搖頭,「不知,為何這麼問?無極宮是什麼?」
「那娘親可知,合歡的身上是否異於常人,以至於讓江湖門派都盯上了我?」趙無憂問。
「異於常人?」楊瑾之愣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