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則達插了一句,「你爸爸有遠見,沒想到你還挺聽你爸爸的話。」
尉遲昀朗笑而不答,低頭安靜地吃飯。
沒想到符則達的廚藝比趙老師還好。晚餐的氣氛相當不錯,也不知道是勞動量過大還是飯菜太美味,尉遲昀朗吃了三大碗米飯和兩碗苦瓜湯。
飯後,隨爾陽收拾餐桌,尉遲昀朗和符則達在客廳看電視喝茶。
符則達指尖點燃的煙在菸灰缸沿輕輕一敲,尉遲昀朗擦拭眼鏡的動作一頓,指尖隔著鏡帕捏在薄薄的鏡片上,抬眸看了符則達一眼,有點不太好意思地提出:「伯父少抽點菸,介意我幫你把把脈嗎?」
對符則達而言極其敏感的一問,他夾煙送嘴邊的動作停頓了一瞬,眼神疑惑中帶著慎重,問:「你是看出我哪裡有毛病了?我這段日子晚晚失眠,胃口也不好。」
都說中醫講究望聞問切,觀面色就知道對方身體疾病。
符則達故而對尉遲昀朗的話深信不疑,否則他也不會主動提出幫他把脈,讓他瞧瞧也好,能避免身體出現大問題。他連忙掐了掐手裡那截煙,順從的伸出手。
尉遲昀朗看到符則達臉色比趙老師出事前更暗黑,眼白內有紅血絲,說話出氣有惡臭,呼吸重,耳朵的顏色異常發紫,看起來像老了好幾歲。
相由心生,相也由健康生。
尉遲昀朗神色不動地將三根手指搭在符則達手腕上,號完左手號右手。
望聞問切做完,尉遲昀朗又從藥箱裡拿出聽診器戴上,拿好聽診器聽頭貼在符則達的胸口,在進行心臟部位聽診,對心率進行詳細聽診、計數和記錄。接著聽診支氣管呼吸音和肺部呼吸音。
茶几上有一本筆記薄和一支圓珠筆,裡面記錄樹苗種植時間,施肥量,開花日期,結果量……一大串密密麻麻的筆記。
尉遲昀朗翻了一面空頁,寫下一條藥方給符則達,「我等下去藥店抓藥,你要按時服藥,一天三服,飯後半小時喝,連續喝三天。喝完睡眠好轉,再重新給你開方。記住,這條補心安眠藥方只治你現在的心腎不交證,不能給任何人,不是千人一方。」
符則達拿過筆記簿看了眼藥方,醫生手寫的處方單的潦草字跡經常被人們稱為「天書」,而他的字寫得像書法家寫的工整漂亮大氣,筆力勁挺,力透紙背。符則達的視線在藥方上停留了好幾秒。自古以來,人們就有「賞字識人」的說法,字如其人。他說:「這個不會亂給,吃壞人給自己惹事。你別告訴陽陽和趙老師,我身體的毛病,免得她們擔心。」
「醫生對患者的信息絕對保密。」尉遲昀朗把聽診器收納好放進藥箱,找了件雨衣穿上頂著風雨去藥店抓藥。
颱風漸漸靠近珠三角,風勢猛增,連雨點也洶湧急促。
呼呼呼的在耳邊作響,尉遲昀朗被吹得踉踉蹌蹌。
他買完中藥回來,一邊煎藥同時給符則達針灸,同時,點完艾灸盤上的艾條,對著足底的湧泉穴和三陰交,以艾灸補元助陽,行氣通絡,改善睡眠。
裸背俯臥在床上的符則達對尉遲昀朗的診斷確信不疑,心感溫暖,符灝都沒注意伺候過他這個老父親。他問:「你在家裡也是這樣照顧你父母?」
尉遲昀朗邊在符則達身上穴位下針,邊說:「他們都是醫生,都清楚自己身體狀況。你這一身病是勞累所致,勞倦、思慮過度,腎水虧虛,不能上濟於心,心火熾盛,不能下交於腎。持續多日夜不能眠才會精神萎靡,食欲不振,才導致你的氣血虧虛,我得好好給你補補腎氣。」
符則達身上不止一種病症,先從輕症治療。
符則達雖然是老粗,但他知道尉遲昀朗說這些,無非是想他重視自己身體,認真對待治療,完全是從他的健康考慮。
其實,有個醫生女婿還是不錯的嘛,有個頭暈腦脹,不用跑醫院,一個電話的事情。符則達對尉遲昀朗越來越滿意了。
夜間,風勢勁厲,颱風預計在凌晨兩三點登陸,登陸前強度還在增強。
窗外樹影飄搖,猛烈的狂風在無情地呼嘯,猶如鬼哭神嚎,卷著塵土在空中飛舞,讓人心生恐懼。
柑園鐵圍欄吹得「哐哐」響,像密集的子彈般噼噼啪啪拍打窗台,那聲音聽著便讓人膽顫。
隨爾陽望向窗外,柑樹在狂風吹襲下瘋狂搖擺。
不知道是哪裡的廣告牌,「呼啦啦」地響起,被颱風卷到了馬路中央,不停地往前飛快移動。一百米處的鐵皮屋頂,遭狂風掀翻瞬間被撕碎,碎屑漫天飛舞。有鐵皮屋頂被吹到高壓電線上,壓住了高壓線,現場如同電影大片,場面驚險。
「啪」地一下,陷入黑暗裡,屋裡漆黑一片。
隨爾陽點開手機電筒,翻箱倒櫃找出了一瓶香薰蠟燭,把它點燃了。頓時,屋子裡又充滿了光明。
「咚咚咚。」
思緒被敲門聲打斷。隨爾陽起身去開門,看見尉遲昀朗站在門外,神色晦暗不明。「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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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昀朗看到隨爾陽穿著小黃鴨連衣裙,房內滿地的燭光水影,會心一笑,「一個人在陌生而且沒有電的房間裡,有點無聊。」說著,徑自走進隨爾陽的房間,並在她的床沿坐下。
看了看她的房間,寬敞、乾淨整潔,書架擺放著一些陳舊的書籍,書桌擺放著他們全家福的相架和一個摩天輪的小柑燈飾,而他的目光被掛在窗口的風鈴吸引了。
尉遲昀朗此刻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個畫面:隨爾陽坐在坐在書桌前寫著《我的家鄉味》,偶爾望向窗外的雀墩,想像巴金爺爺遊河的情形。窗外陣陣微風緩緩拂來,漂亮的風鈴跳躍起來,發出清脆的「叮噹」聲,奏出一支清脆悅耳的曲子,縈繞在屋子內外。
隨爾陽緊張地探頭望向門外無盡黑暗的走廊,符則達房間大門緊閉。
尉遲昀朗洞悉她的心思,說:「不用看了,你爸針灸完,一秒入眠。」
隨爾陽把門輕闔上,走到書桌前,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下,問:「你還沒說我爸身體怎樣?」
「就是脾胃不和,家裡事多過度憂思操勞引起失眠,明天再針灸一次,只要他按時服藥很快就好,不用太擔心。」尉遲昀朗明顯頓了一秒,沒說符則達還有點男人那點痛的隱疾——十男九虛。
這話令隨爾陽胸口莫名湧起一陣微妙又酸澀的激盪,她的眼底一閃而過的水潤,臉上卻露出笑容甜軟,以溫柔又玩笑的口吻說:「謝謝,還好你厚臉皮的跟著過來。」
尉遲昀朗被她的措辭逗笑,不跟她計較厚臉皮一說。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頂,忽而笑道:「小太陽,那麼孝順。」愛屋及烏嘛。
隨爾陽說:「我爸雖然不是親生爸爸,可從小就對我視如己出,和符灝沒有差別對待。小時候,符灝跟我搶東西,他都會教訓符灝,你是男孩子就應該讓著姐姐。」
尉遲昀朗眼中笑意更濃,笑道:「很難得,很多繼父繼母都會偏心自己親生的孩子。」沒了親生父親,從符則達身上得到如山的父愛,挺好的!
後知後覺的隨爾陽才發現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尬聊不太好。
她的心跳和外面環境一樣混沌,唯清晰的是窗外嘶吼的風聲。她突然想到什麼,拿著平板過來,「最近有一部電影很火,可是都沒時間去電影院看,一起看不?」
尉遲昀朗對上她一雙平靜溫柔的眸子水光瀲灩,她的眼睛太透明澄澈,看見她琥珀色眼裡的自己。注視她微紅的臉,唇角上揚,「可以啊。」
颱風夜一起窩在閨房裡看電影是標配啊。
窗外風急雨驟,臥室里卻熱浪洶湧——曖昧浮動。
燭火無風自曳,小小的火苗跳動著,散發出昏黃的光芒,明亮又溫馨。
那一刻他的心情,無比愉悅。
電影播放一半,隨爾陽上洗手間。
尉遲昀朗閉了閉眼,有些疲倦。
隨爾陽回到房間看見尉遲昀朗身體筆直躺在自己床上睡著了,她無奈地輕嘆一聲,這個男人淋漓盡致地詮釋了得寸進尺。
房間裡很安靜,柔和的燈光落在他的身上,顯得身影孤冷。
隨爾陽吹熄蠟燭,拿著平板離開,只好到符灝房間裡睡。
日次,尉遲昀朗在夢中聽到敲門,就立刻睜眼望著昏暗的天花板,惺忪了一瞬聽窗外的雨聲緩神,才發現自己還在隨爾陽的房間裡。
他收拾了一下床單才去開門,精神奕奕的符則達站在門口,他倒也不露怯,略顯尷尬地笑著和他說:「伯父早。」
符則達見開門的人是神清氣爽,睡飽的尉遲昀朗,大吃一驚,「你昨晚就睡裡面?」他緊張地探頭張望,問:「陽陽呢?」臥室床單平整,尉遲昀朗更是穿得整整齊齊,連頭髮都絲毫不亂。
隨爾陽從對門房間開門,穿著她平時的小黃鴨連衣裙,邊揉著頭亂糟糟的頭髮,邊打呵欠,「爸。」昨晚她被呼嘯的風聲驚醒過兩次,繼而迷糊睡去。
符則達看見他們是分房睡的,心才一松。「都洗臉下去吃早餐,等下去柑園收拾。」
早餐後,隨爾陽先給他拆紗布檢查了尉遲昀朗的傷口,「傷口開始結痂了?」
尉遲昀朗沾沾自喜來一句:「這是我自製的外傷藥粉,用於外傷跌打損傷,活血化瘀、止血、消腫止痛、抑菌抗炎,還有生肌作用,內服外敷都可以。留了兩瓶給伯父,預防不時之需。」
「尉遲醫生真好,不但會治病,還會配製藥粉。」隨爾陽說著給他帶上雙層針織棉手套,保護傷口。
「這麼簡單都不會,以後沒臉見老祖宗。」尉遲昀朗的心在瞬間柔成一汪水,他極力克制著……
兩人穿好雨衣,肩並肩地走進柑園。雨幕里,水花四濺,目及之處皆像霧靄籠罩,怎麼也看不清前方,滿眼翠綠,風裡摻雜了涼涼的濕氣。
院子裡那幾棵不大不小的木瓜樹已經攔腰截斷,枝葉落在地面上。
颱風過後,使柑樹斷枝、爛葉、落果,滿地狼藉,格外蕭瑟。小青柑變水上漂,滿目瘡痍、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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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溜溜晶瑩剔透的水珠掛在蔥蔥鬱郁的樹葉上,悠悠的顫動著油綠欲滴。柑果在無數的水珠襯托下,宛如晶瑩透明的翡翠。
隨爾陽負責排除柑園中的積水,啟動抽水機,排乾漬水,使土壤恢復乾爽,避免柑園積水造成柑樹死根爛根。
隨後,她拿掃把清理落葉,減少地上葉片的負載和水分蒸騰作用,助力樹勢恢復。
一陣晨風吹來,忽然一陣嘩嘩的搖曳聲擠進隨爾陽的耳朵里。她猛地一抬頭原來是葉子從樹上落下的聲音。
符則達認真觀察植株根系損害狀況,發現有萎蔫、退綠、落葉等不良現象的枝條,摘除部分並進行修剪。和尉遲昀朗負責檢查吹壞的柑樹,剪掉快脫落的柑果。
幸好,防護工作做得好,吹歪了風口位的幾棵。
尉遲昀朗和符則達合力,一人挖坑一人扶正柑樹,培土保護根系。扶正過程儘量防止根系的二次傷害,做好露根植株的回坭固定和折斷枝條的修剪工作。
尉遲昀朗大汗淋漓,頭上的汗珠沿著額前的碎發順勢而下,流進眼睛裡,火辣辣地疼,一手扶樹,一手抬起手肘擦了擦他額上的汗珠,問:「這樣的話,這棵樹的柑果營養會不會不足?」
符則達說:「會有點,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等雨停了,還要進行淺耕鬆土,恢復土壤的通透性,促發新根。」
符則達對受損的柑樹採取了個性化的補救措施,嚴格把控每一棵柑樹的健康,把控每一隻柑果的質量。
處理完歪斜的柑樹,看見隨爾陽已經把柑園打掃得乾乾淨淨,掉落的柑果用籮筐一筐筐裝好。桔子卻調皮地在已經掃成小山丘的落葉枯枝堆里撒歡打滾,落葉又散開一地。
「桔子,你再調皮,不給飯吃。」隨爾陽一邊訓桔子,一邊重新掃落葉,順勢催促他:「過來幫忙。」
尉遲昀朗看到如勤勞的小蜜蜂的隨爾陽,此刻她的樣子,不怕髒不怕累,像小太陽似的明媚耀眼。
尉遲昀朗邁開大長腿,走過去幫忙,把一筐筐的柑果搬上手推車。「這些柑果現在怎麼處理?」
隨爾陽說:「大的能開皮就開皮曬,小的能做小青柑的就撿些好的做小青柑,太小的就做柑胎,不能浪費掉。」每隻都是符則達的心血果實,每一隻都值錢。「知道農民伯伯的辛酸了吧?」
尉遲昀朗知道農民辛苦,但不知道那麼辛苦。他已經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兩胳膊感覺快脫臼,不聽使喚了。
但是,他不怕辛苦,又接著埋頭苦幹。
喜歡她似朝陽炙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