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滿月黑漆漆的眸子裡,驀地有了一絲光亮。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死死地瞪著。
霍璟博唇角勾起,俊美的臉龐上一片涼薄,「商滿月,你知道的,我是個商人,做事從來都是以利己出發,只要你對我沒有價值了,我便可以翻臉無情。」
「姜願雖然手段狠辣卑劣,但她有一個好哥哥,姜啟一旦上位,與霍家就是強強聯合,這樁婚姻,能夠帶給我以及霍氏家族數不盡的利益,而你對我現在毫無用處。」
「別別說了。」
商滿月目赤欲裂,眼眸里布滿了紅血絲,額頭上的青筋一一暴起,因為許久不曾開口,她的嗓音如同含了砂礫一樣,嘶啞難聽。
凌峰原本是懶洋洋地靠著門板,他對以毒攻毒這樣的療法是持有保留態度的,畢竟精神崩潰的人是極其脆弱的,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就用力過猛扯斷那個弦。
若不是時間緊迫,他未必會願意讓霍璟博嘗試。
現在看來,果然最了解你的人,還得是你的枕邊人。
霍璟博不僅是了解人性,他還很懂商滿月的心思,商滿月骨子裡是個極其倔強,而且不是輕易服輸的女人。
她一時被打垮,但不代表就會一蹶不振了。
只要激發起她內心的憤怒和仇恨,她就會清醒。
心裡還有放不下的事情,豈能讓自己沉淪黑暗。
凌峰心裡激動起來,朝著霍璟博打手勢,示意他繼續,他則開始播放音樂,點薰香做輔助。
霍璟博不允許商滿月逃避,抓住她捂著耳朵的兩隻手,將她死死摁在床頭,逼著她聽。
「商滿月,我為什麼不能說?就你現在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誰都可以來踩你一腳,哦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關於小允琛和小允詩的撫養權,我無法交給你這樣的人來養育,我已經委託石律師提出訴訟,他們的撫養權我要拿到手!」
「閉嘴,你給我閉嘴!」
商滿月猛地掙開霍璟博的手,她的雙手用力地掐住他的脖子,「你不能帶走我的孩子,你不要碰我的孩子」
霍璟博冷嗤一聲,很隨意地就將她的手拽開,繼而將她往床上一甩,人便站了起來。
這幾天,商滿月一直在打營養針,根本沒吃什麼東西,身體虛弱也沒什麼力氣,直接就趴在床上,只能無力地瞪著霍璟博。
男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薄唇輕啟,一字一頓,「真可憐呢。」
「可惜了,商滿月,你的可憐換不來任何東西,你就永遠留在這裡,發爛發臭吧。」
商滿月渾身死死地顫抖著,頭髮披散下來,黑髮襯托著她的臉龐蒼白至極,近似透明。
她不再如前幾天那樣毫無生氣,這一刻她被憤怒和仇恨覆蓋,臉上的肌肉都在抖動,黑沉的眸子灼亮得可怕,像是有燃燒萬物的能量。
「滾,給我滾,你給我滾——」
她在怒罵,卻淚流滿臉。
霍璟博的雙手插在兜里,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死死地攥緊,手背上的青筋全部爆起。
滿月,你不能頹廢下去了。
你要看著仇者快,親者痛嗎?
快清醒過來吧,我的愛人。
凌峰看情況差不多了,再刺激就要過了,連忙扭頭朝著霍璟博無聲道:可以了,走吧。
接下來就交給他了。
霍璟博深吸口氣,克制住自己再去看商滿月,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門關上,隔絕了一切。
霍璟博站在門前,拳頭猛然用力,砸到了牆壁上。
瞬間,鮮血溢出。
二樓露台處,霍璟博倚著欄杆,一根煙一根煙地抽著。
夜風將他的身軀吹裹了一身的涼意,他仍無知無覺。
時間變得漫長,讓人心焦。
他不知道商滿月怎麼樣了,但他也並未如表面上看著那麼淡然,仔細看,他的手都在抖。
他縱橫商場多年,再大的場面都見識過,很少會覺得害怕。
記憶力,為數不多的幾次有害怕的情緒,是哥哥的驟然離世,是爺爺的去世,剩下的,似乎都與商滿月有關。
很奇怪。
之前腦海里的這些畫面,他不是沒有,但基本上都像是無聲電影,他看是看了,但他無法共情,也沒有任何感覺。
就像是在觀摩別人的人生和情感。
現在,那些畫面重新在他的腦海里走馬觀燈,一幀一幀,一幕一幕,忽然間就變得鮮活起來。
他體會到了曾經的他,所有的喜怒哀樂。
從一個根本不懂愛,不屑於愛的男人,在與商滿月一次一次的拉扯和相處中,一點點學習了。
他會因商滿月喜而喜,悲而悲,她一哭,他就心煩意亂,她一笑,他的世界就是晴天。
很奇妙的感覺。
被別人掌控著喜怒哀樂,其實對於他這種人來說是大忌。
他曾經一直在逃避,不願意面對,他無法接受自己的情緒被他人掌控。
但是現在,他不僅不排斥,還樂於其中。
他開始懂得,為何曾經的自己,心甘情願為心愛的女人去赴死。
因為愛她,變成了本能。
夜已經很深很深了,身後終於傳來了腳步聲。
霍璟博並未回頭,他薄唇張了張,竟一時說不出來了。
生出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好在,凌峰主動開口,「霍總,成功了。」
霍璟博驟然轉過身,黑眸定定地看著凌峰。
凌峰微笑:「她的情緒已經安定下來,人的意識也恢復了,就是現在很虛弱,已經重新睡下了。」
「好,好」
霍璟博懸著的心終於緩緩落下,第一次激動得只能說這麼一個好字。
「那我去陪著她。」
他正要邁步,凌峰笑容卻淡了下來,「霍總,恐怕不行。」
霍璟博眉心緊蹙,「這是什麼意思?」
凌峰嘆氣,「你以仇恨將商滿月喚醒,那你就要承擔這份仇恨,你現在過去,會直接讓她泄氣,而且剛才我給她做心理梳理時,發現她得了非常典型的應激症狀。」
「親密關係排斥綜合徵。」
「這種症狀,通常會發生在連續遭受身邊信任或者親近的人極端的背刺後,受不了這種刺激而導致的,所以,她現在極度排斥親密關係,你若貿然靠近,她會再次發瘋。」
宛若一盆冷水從頭淋下。
霍璟博怔在原地,渾身冰冷。
許久,他仿佛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有辦法可以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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