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蓴默然抬眼,嶙峋山石間,虛虛掩映著一處幽深洞穴。
內里有微微清風向外吹拂,但又無絲毫光亮,伸手不見五指。
這於凡人而言,或許與尋常山洞無疑,然而縱貫整片山崖,可見連綿大佛或坐或臥,皆栩栩如生,便可知此處景象絕非一般手段就能成就得了的。
萬佛窟。
她在一尊盤坐大佛的左肩之上,窺見了這三字,方才知曉此地的名諱。
至於其他,卻是不能了解更多了。
佇立約莫片刻,趙蓴感時間匆急,旋即握著石片向唯一的洞穴走去。
此時乃寅時三刻,按規矩而言,辰時須迎眾賓入席,午時正式開啟,但伏琊未懷好意,如能請到惪合尊者到場,便應當是越早越好!
鳴雷洞,清心閣。
五更天過,天色便已是蒙蒙亮堂。
數十修士圍聚一齊,各自尋了相熟的坐好,不時撫掌高呼,發出贊聲。
會青陽上人的筵席辰時才起,如今未至卯時,諸多鳴雷洞的弟子就已摩拳擦掌,設下小小斗台,作熱身之舉。
「若能在宴上大展身手,只怕師尊也要多看幾眼,他老人家已有數年不曾現身,這當是不可多得的好機會!」
「我亦與師兄一般想法,只可惜今日來此的賓客,無不是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能被他們帶在身邊的弟子,必然也不容小覷,實是讓師弟我有些擔心。」
似這般的對話不在少數,諸弟子或神采飛揚,或憂心忡忡,神情各異。
而台上赤發金瞳女子利落地將對手擊飛下場,腳尖一轉,便從台中躍了下來,一旁圍聚的弟子眼珠轉動,紛紛擁簇而來:「姬師姐功力又見大漲,今日宴會必是難逢敵手,我等——」
她揮袖就將眾人推開,眉頭高挑,落了個生人勿近的眼神下來,這才向著站在斗台不遠處的女子走去。
諸弟子見她油鹽不進,一時心中也有不怠,暗罵道,不過是一介半妖,仗著境界低微時妖族肉身更為強悍的優勢,才屢屢擊敗同階弟子罷了,實力強又如何,上人可從沒收過半妖為親傳!
嘁,不足為懼!
戚雲容一眼掃過,即將眾生百態納入眼底,語帶嘲弄道:「你可得罪了不少人。」
那赤發金瞳女子自是姬泠無疑了,此時她滿不介意,聳了聳鼻尖:「看不慣我的人多了去了,倒也不在乎這點兒。」
比起先前尋寶時的拘謹收禮,如今的二人已然熟稔起來,言語間打趣更多。
「他們不怕我,是因為這鳴雷洞中從未有過半妖身份的親傳弟子,故而無論我勝過旁人多少,都不成威脅,」姬泠看得通透,翻身躍坐在闌干之上,兩手一撐,「可這世間萬物都要有個頭一遭,誰敢肯定我就不是那第一個?
「等我在宴上把那些來客的弟子打個落花流水,倒不信在師尊面前留不下個好印象來。」
她語罷看向戚雲容,抿唇又道:「雲容你可要下場比斗?」
「我就不了,」戚雲容搖頭應她,「我既非鳴雷洞弟子,又不是隨師長來此的賓客,師出無名,自是不必。」
「這有何妨?英雄不問出處,何況雲容你又不是沒有師門長輩之人,更消說我等境界低微的小輩,比鬥起來亦不過是為了讓筵席多幾分熱鬧,師尊那等人物,怎會在乎這個?」姬泠挑了挑眉,見戚雲容一派不容置喙的堅然神情,便才收起勸她下場之心。
而戚雲容不願下場比斗的原因,除卻先前所說,自也有其他顧慮。
巫蛟當年來過定仙城中,也與幾位真嬰修士有過來往,旁人或許看不出,但那等實力之人,看穿自己身份不過僅需一眼,還是少冒頭為好。
此外,許是不曾接觸到記名弟子以外的人物,她在鳴雷洞中倒是不曾發現什麼怪異之處,待宴會結束,就當啟程離去,到其它地方探查一二,無須在此逗留。
她亦將去意告知於姬泠,對方神情稍稍黯然,遂應道:「無妨,日後你若還想見我,只管來鳴雷洞找我就是,我請你到城中喝最烈的魚桑酒去!」
戚雲容爽快應下,又聽姬泠道:「以我如今實力,行走三州還有些麻煩,待成就分玄,就換我來尋你,到時雲容你可要為我引見下你那位半妖師尊,且叫我看看,真嬰期的半妖乃是何等人物!」
待她真嬰,想必仙門誅邪一事業已了結,以巫蛟對自己的愛重,與姬泠見上一面不過小事一樁,戚雲容唇角微勾,下頜輕點,見面前人神情激動,撫掌從闌幹上躍立至地面,不由失笑。
她忽而想到,自己與趙蓴也有這般歡欣的時刻,但隨著境界差距越發分明,日後交集亦是越發稀少,雖不至離心,卻也再難復從前,一時說不上是欣慰,還是悵然更多。
洞窟中難見晨光,趙蓴唯有掐指暗算,方知現下時辰。
「卯正了,還有半個時辰這石窟很有古怪,一路上遇見的東西非鬼非魔,但又絕非活人。」
若非親自走入其中,怕也難以想到,在萬佛臥坐的聖潔之地內,留有諸多倀鬼一般的東西!
思索之際,又是寒光一現,趙蓴心下警鈴大作,連忙側身閃避,便見不著寸縷地青黑人影從頭頂落下,其通身瘦骨嶙峋,四肢奇長無比,雖是人形,卻又不以雙腿直立,而是四肢齊用,在地上攀爬行走。
又是一隻!
進入洞窟後已有一個時辰有餘,滅於趙蓴劍下的此物,也已然不少於四五十數!
卻連惪合尊者的身影都不曾見到!
眼瞧著辰時將至,趙蓴心中亦冒起絲絲火氣,當下怒喝一聲,御劍下劈,將那青黑人影腰斬兩半,然而此物也像之前那般,砰地化作青煙一道,徐徐上飄,最終消散不見,連屍身都未留下。
「昭衍仙宗趙蓴,持青陽信物,特來拜見惪合尊者,還請尊者現身一見!」
重重回音盪在洞窟之內,除卻擾了趙蓴自己的耳朵,倒無其它動靜。
她牙關微咬,眉頭緊蹙,洞窟內復又分出數條甬道,皆都漆黑不可視物,實是身處困局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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