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瞪圓的瞳孔倒映出明日香的臉,他雙手反攥住明日香手腕,明明比明日香高一指,卻因為腳軟,看上去反倒比明日香矮了一截。
他不該害怕的。
正如周圍人推測那樣,他根本不是什麼良民。一把年紀了,什麼風浪沒見過。但此刻被面前這個比他瘦弱得多的女人掐住臉,他就是怕了。
被人從力量上徹底壓制的恐懼,還有她那雙動人如蝶翼的雙眼,都給他一種被蟒蛇緊緊纏繞的窒息感,似乎下一秒就要被生吞活剝。
危險的信號在中年男人腦內炸開,他卻無可奈何,只能瞪著眼睛強裝鎮定,幾滴豆大的冷汗順著額角向下流。
汗液即將觸碰到明日香的手指時,她倏然收回手。
明日香眉頭微蹙,眼底翻湧著厭惡的情緒。要不是怕髒了手,不然她能直接捏碎男人的頭骨。不過她也不敢這麼做,萩原研二警告過她,這邊世界的警察要遵紀守法,不能亂來——起碼不能在大庭廣眾下亂來。
中年男人重獲自由,險些軟在地上。但不等他緩過氣,一旁的降谷零上前兩步抓住他的手,順勢擼高他遮住手臂的衣袖。
只見中年男人手臂上文著幾朵含苞待放的花苞,中間隱著只揚起尾刺的蠍子。
降谷零分別攥著男人的手腕和手肘,強迫男人將小臂上的文身完整展露出來。他微笑著故作驚嘆道:「先生您手臂上的文身和上個月被通緝的綁架案劫匪的文身有點像。」
他說完,周圍人紛紛後退一步,面露恐懼。
中年男人慌亂了一瞬,迅速冷靜。他一把掙脫降谷零,刻意抬高手臂向周圍竊竊私語的其他人展示:「你在開什麼玩笑,上個月被通緝的豪門千金綁架案,警方給出的文身樣式是畫著一堆曲線的幾何圖形,我這個是花!哪裡一樣了!你不要因為看我不順眼,就把這些莫須有的罪名強加到我身上!」
聞言,周圍人再度竊竊私語起來,但已經信了男人幾分。
「那個幾何圖案我看過,雖然不太記得形狀了,但確實和他手臂上的不一樣。」
「那應該是看錯了,這大叔要真是綁架犯,也太可怕了。」
「但這也不能改變他把我們全部拖下水的事實!」
「就是就是!餵你倒是快說啊,去年八月到底發生了什麼!」
無辜被拖下水的人群已經統一戰線,圍著中年男人圍成個圈,七嘴八舌起來。
明日香退出人群,隨手從桌子上抽出紙巾擦拭手指。
松田陣平湊了過來,在明日香身側低聲道:「這男人絕對有問題。」
明日香邊擦手邊回了一個「嗯」。
明日香知道他們說的「豪門千金綁架案」。
一個月前,年僅4歲的豪門女童被人劫走,劫匪在拿到高達2億日元的贖金後沒有放人,反而殘忍地將女童沉入橋下的河裡。
警察經過多方走訪調查,確認了對方是人數在5以上的團伙作案,同時從一段模糊的監控中捕捉到其中一名綁架犯手臂上的文身圖案。
明日香來到這個世界時,案件已經發生有一個多月,熱度早就過去了。但她在通過手機了解這邊世界時,刷到過相關報道。
雖然已經過去一個月之久,但明日香清晰地記得刊登在報紙上的幾何圖案,她也確實能從男人手臂上找出通緝圖案的輪廓。
就像把「王」字改成「鎏」字,雖然圖案變複雜了,但裡面悄悄藏了個「王」。
看樣子面前這個不可一世的中年男人就是綁架案的真兇之一。而且從面對尖叫聲時坦然自若的樣子來判斷,他絕對不止犯下一起案子。
自視甚高,過去屢次犯罪卻從未受到應有的懲罰,中年男人才會表現出蔑視一切的態度——特別是對警察的蔑視。
松田陣平見明日香迅速領會他的意思,便將話題轉向更要緊的事:「剛剛我趁著大家注意力都被他吸引的空蕩,把你找到的那枚炸彈拎去角落檢查了。」
明日香敏銳地注意到松田陣平的用詞,反問道:「你也覺得這裡肯定不止一枚炸彈?」
松田陣平點頭:「嗯。我剛剛把炸彈外殼撬開了條尾指寬的縫,粗略地看了下裡面的情況。就威力而言,它要是炸了,我們躲遠一點應該不至於被炸死。」
松田陣平估算過這間飯店最遠兩點間的距離,把炸彈丟進牆角a點,他們再去對角線的b點抱團擠一擠,應該能夠在爆.炸衝擊中活下來。
明日香問:「你能拆掉它嗎?」
松田陣平無奈道:「沒有工具,不行。」
那幾根包著絕緣體的電線可不是用手就能扯斷的,總不可能讓他用牙咬吧。而且松田陣平也不覺得自己能咬斷,他又不是花枝鼠。
松田陣平頓了頓,補充道:「而且這裡人太多了,我也不敢貿然行動。」
拆彈可不像刑偵劇里表現的那麼簡單,整個過程充滿了未知和不確定性。有些炸彈會被設計成無法拆解的狀態,一些高智商的罪犯甚至會在炸彈里設下陷阱,引導拆彈員做出錯誤決定。
每剪斷一根線,都是生與死的豪賭。
所以警視廳歷來不准許爆.炸.物處理班在人群未疏散前進行拆彈,除非情況真的十萬火急。
聞言,從剛才起就一直跟在明日香身側的萩原研二也暗下眸子,表情陰晴不明。
這也是他殉職當日會倚著牆體抽菸的原因——高達三十多層的大樓,人群全部疏散完畢需要太多時間。
結果誰承想,他剛接到人群疏散完畢的通知,早已熄滅的倒計時顯示屏再次跳動起來,催促著他上路。
明日香睨萩原研二一眼,抬頭瞟向斜上方的攝像頭:「你把炸彈擺回原位沒有。」
松田陣平點頭:「缺少必要的工具,我也沒辦法把炸彈的外殼完全拆開,不確定裡面有沒有遠程裝置。一旦被炸彈犯發現我們的小動作,提前引爆炸彈,後果將不堪設想。」
所以他剛剛又把炸彈放回了原位。
明日香問:「以你的經驗,3枚以上這樣的炸彈同時爆炸,會造成什麼後果?」
「足夠把這棟房子炸成廢墟。」
聞言,明日香皺眉露出個「難辦」的表情,隨即扭頭看向從他們談論炸彈時起就光明正大擠過來聽牆角的降谷零。
明日香擰著眉心,忍不住在心裡腹誹。降谷零這傢伙心理素質是不是有點強得離譜了,為什麼能一副「自己人」的姿態,面不改色地站過來聽牆角。就連明日香自己都做不到這麼厚臉皮。
雖然知道對方是以警校代表身份畢業的優秀警察,但在普通人看來,降谷零就只是個普通人,一個主職招待生的混血偵探。
該聽的內容也都默許他聽完了,再聽下去可就不禮貌了。思至此,明日香斜睨降谷零一眼,幽幽開口:「有你什麼事,湊過來在這聽。」
「」大概是以前從來沒被驅逐過,降谷零臉上短暫地空白了一瞬,才笑著解釋道:「這件事威脅到所有人的性命,作為一名日本公民,我也想出一份力。你別看我這樣,我其實很擅長推理哦。」
明日香不咸不淡地「哦」了一聲,反問:「那你知道兇手是誰了嗎?」
降谷零實話實說:「暫時不知道,調查過程被炸彈事件打斷了。」
明日香懶懶道:「是嗎,可我已經知道了。」
聞言,松田陣平和降谷零皺起眉頭。
防盜門降落前的那幾分鐘,只有他們兩蹲在略顯擁擠的隔間翻看屍體狀況,明日香則全程都抱臂站在他們身後,他們都沒能理清思路,她更不可能。
明日香像是知道兩人心中所想,沖他們挑了挑眉,隨即走向圍觀的人群。
只見她握住其中一個年輕男人的胳膊,猛地一按,一招擒拿便將男人狠狠按在了地上。
身體和瓷磚碰撞發出巨響,把本就處於憤怒和驚恐狀態的人群嚇得一激靈,幾個膽子小的更是被嚇得彈起身,發出幾聲尖叫。
所有人齊刷刷轉身,茫然惶恐地看向將年輕男人按在地板上的明日香。
「佐佐木三郎!」明日香厲聲喊出被她按在地上的年輕男人的名字,「我現以殺人的罪名將你逮捕!」
降谷零和松田陣平錯愕之餘,露出個不贊同的表情。命案雖然重要,但眼下有更十萬火急的事。
降谷零短暫地猶豫了一瞬,直言道:「警視長,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找出兇手的,但我們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
明日香仰頭看向面前的混血偵探,答道:「放心好了,這種程度的案子,3分鐘足夠了。」
她看向從剛才起就一直沉默的對講機:「我猜這位炸彈犯先生也不希望出現別的案子打亂他的計劃,所以給我3分鐘,我會擺平一切。」
先前被圍堵的中年大叔見注意力被轉移,也扯下袖子遮住文身,往自家公司員工身後縮了縮。
能讓死人開口說話的,除了法醫,還有幽靈警察。
兇手一定沒有想到他處理命案現場的全過程都被受害人看了去。兇手摸過哪些地方,兇器又丟在了哪裡,受害人一清二楚。
萩原研二不過兩分鐘就從受害人嘴裡挖到了兇手犯案全過程。於是他利用自己可以輕鬆穿過實物的優勢把命案現場翻了個遍——如果是活人警察,還得小心翼翼謹防破壞命案現場。
明日香說三分鐘,便真的在三分鐘內解決了案件。
於是松田陣平和降谷零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明日香宛如開天眼般快速找出了物證,梳理出犯案全過程。
殺人兇手趴在地上痛哭時,兩位優秀的同期警察沉默須臾,同時抬眼,將視線從地上哇哇哭訴自己苦衷的兇手挪向面前抱臂一臉淡定的明日香。
不理解。
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但降谷零和松田陣平到底是被奉稱為百年難得一見的警校天才之一,明日香才只是翻出物證,他們就迅速把一切串聯了起來。
萩原研二心滿意足於降谷零臉上震驚的表情,松田陣平也挑著眉,一臉讚賞。但他們或讚賞或喜悅的情緒也只是一閃而過,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
萩原研二湊到明日香身側問:「明日香,你能用蠻力打開這扇加厚過的防盜門嗎?」
明日香睨了眼幾步外蹲在地上負責將殺人兇手雙手反綁的松田陣平,又看了眼衝去和中年男人繼續言語拉扯的降谷零,小聲回應:「當然可以,但我不確定炸彈犯會不會一直在監視我們。萬一被他看到我強制破門的動作,可能會提前引爆炸彈。」
這也是明日香一直沒有採取行動的原因。
萩原研二點頭:「我會負責找出所有炸彈的位置,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
他頓了頓,沉聲補充:「拜託了,請為我保護所有人,不要讓他們有事。」
明日香沒有回答,而是反手丟給萩原研二一個類似試管的東西。只有尾指大小的玻璃瓶被玻璃塞堵住,裡面流淌著亮晶晶的東西,好似夜色下泛著藍色光芒的熒光海灘,美麗到不真實。
「這是?」
「能讓你實體化的東西,」明日香解釋道,「我等會兒會換號到女警身上,這具身體也會暫時託管給系統。正義手冊就丟在這裡,你自己注意安全。」
「嗯。」萩原研二點頭,隨即不再耽擱,順著從東向西的方向開始搜索。
明日香找了個位置坐下,喚醒沉睡在她意識海里的系統。
電子男聲迅速響應:【很高興為您服務,管理員。】
明日香在意識海里命令道:「我現在要使用女警的卡牌,我的身體就暫時交給你代為管理了。」
明日香捏女警卡牌時偷了個懶,但好歹為對方重塑了一具身體。可她在捏「雪野明日香」這張卡時偷懶得更過分,直接本體上號——或者說她在自己頭上套了個新id,就直接莽了上去。
這也導致「雪野明日香」這張卡只能「死亡」,不能像「女警卡」那樣退出登錄。
她即是雪野明日香,雪野明日香即是她。
明日香閉上眼,再次睜眼,已身處無人的小巷。
風撩動秀髮,雲層順著風的方向在頭頂緩緩移動。明日香眼神堅毅,眼底似有光芒閃爍。跟隨明日香多年的系統知道,這是她即將斬獲勝利時的眼神。
明日香壓低警帽走出小巷,再次喚出系統:「把那邊的情況以文字的方式實時傳送給我。」
【是。】
系統停頓片刻,畢恭畢敬追問道:【管理員,要給您現在使用的這具身體取個名字嗎?】
取名廢的明日香捏著下巴沉默了會,吐出個驚世駭俗的名字:「萩原研三?」
系統:【】
漫長的沉默後,系統用卑微且不確定的語氣問道:【您認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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