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坊劉掌柜的獨生女兒詐了屍,這個消息瞬間就傳遍了整個胡桃寨。膽小的,在茶肆酒鋪里竊竊議論,這膽大的,則直接圍到了劉掌柜家的門口,探頭探腦的想要看看這詐屍究竟是怎麼回事。
邢如意正拉著狐狸滿大街找好吃的,聽聞此事,也顧不得還在控訴的肚皮,直接將狐狸拉到了劉家豆腐坊的門口。
烏壓壓,竟圍著一圈兒的人,倒襯得劉家門前的那些白色輓聯顯得有些可憐——都被這些看熱鬧的人給擠得揉的不成樣子。
正所謂人死不能復生,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但凡事也還是有例外的。例如她,在殷狐狸還有老天爺的幫助下,成功借屍還魂。再比如楊家集上的纓娘,陰差陽錯被狐狸精借了身子,竟意外成了非人,非鬼,非妖,非怪的特殊存在。
那麼,這豆腐坊劉掌柜的獨生女兒又是怎麼回事呢?
原來,在胡桃寨有個習俗,但凡橫死之人,在入殮前都要用麻繩將屍體給綁起來,直到把屍體抬到先生看好的寶穴,封棺下葬前,才能將麻繩給解下來。
據說,這個習俗就是預防橫死之人詐屍用的,而劉掌柜的女兒,恰恰就是橫死之人。
「難不成,是這豆腐坊的劉掌柜心疼自家閨女,所以沒有用麻繩捆綁?」
「捆了捆了,這麻繩還是我幫著給找的。」
圍觀者中,一個胖乎乎的大嬸接了腔。
「說起來,這劉掌柜也真是可憐。他媳婦兒當初就是為了生這個女兒難產死的,在咱們胡桃寨,這難產而死也算是橫死的一種。
你想啊,十月懷胎,好不容易等到做娘的時候,結果硬生生給這肚子裡的孩子憋死了。這當娘的,肯定不怨自己的孩子,但她會怨老天爺啊。
這心裡堵著一口氣怨氣,死後必然不肯消停。所以,這劉掌柜媳婦下葬的時候,身上也纏著麻繩,劉掌柜就抱著剛剛出生不久的小閨女親自去送的。當時那個可憐勁兒啊,連咱們這些外人看了都跟著心疼落淚。
這之後,劉掌柜一個人是既當爹,又當娘,好不容易將這閨女給拉扯大了。這豆腐坊的生意,也是越來越好。這不,聽說前陣子還有人來劉家提親,人家看中的就是這姑娘的勤快能幹。咱們這些老鄰居還都盤算著,啥時候能到劉家喝上杯喜酒,結果就出了這檔子事兒。
好端端的一個大姑娘,說死就死了,而且死的有些蹊蹺。
劉掌柜一病不起,家裡頭又沒有個能操辦的人,這劉家閨女的後事,還是咱們這些人幫著給安排的。喏,就那劉家姑娘身上的衣服都是我胖嫂幫著給換的。雖說有些不忍心,可按照咱們寨子裡的規矩,我還是尋了麻繩過來,親自給綁上了。」
「那是不是胖嫂你綁的時候沒綁緊,所以才讓劉掌柜的女兒詐了屍?」
「就你臭小子廢話多,我胖嫂綁得緊不緊,你去拿根麻繩過來,讓胖嫂我親自綁綁不就知道了。」
胖嫂的話,瞬間引得周圍一陣低笑。這低笑,映著劉家門前的輓聯,越發顯得有些突兀。
邢如意精通鬼術,自然知道,這詐屍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詐的,那得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劉家豆腐坊的風水雖說不是極好的,但也不差,至少住在裡頭的人沒有橫死的可能。可偏偏,就出了兩個橫死之人。
一個,難產而亡,死不瞑目。
一個……邢如意輕輕扯了扯胖嫂,問:「那個,劉掌柜的女兒究竟是怎麼沒的?」
「這怎麼沒的,咱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從樓上掉下來的。」
胖嫂往劉家的院子裡指了指。
邢如意抬了抬眼,卻並沒有看到什么小樓,疑惑的問了句:「是從樓上掉下來的?」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剛剛與胖嫂搭話的那個年輕人湊了過來,狐狸見狀,將邢如意往自己跟前拉了拉。年輕人尷尬的一笑,見狐狸一臉不好惹的氣息,下意識的往後又退了兩步。
「我們是路過的,湊巧經過這裡。」
「原來是這樣,難怪你們不知道呢。喏,胖嫂說的就是劉家後院的那棟小樓。說是小樓,其實也不算是一棟樓,就是為了做豆腐方便,搭建起來的。那上面,不能住人,就擱置了一些雜物。這劉掌柜的女兒打小沒娘,所以比旁的姑娘懂事些,從剛會走路那會兒就知道幫著劉掌柜撿豆子,再大一些,就能幫著劉掌柜磨豆腐了。咱們猜測著,大概是這劉掌柜的女兒上那樓上取東西,結果不慎給摔了下來。」
「那樓並沒有多高啊。」
邢如意將手搭在狐狸身上,借著狐狸的身高,墊起腳往劉家的院牆內瞄了一眼。
「放雜物的地方,的確不高。不過我聽說,這劉掌柜的女兒是頭先著的地,那血……嘖嘖,反正說得挺滲人的。劉掌柜心疼女兒,不忍心讓旁人看見女兒變成那個樣子,就到玉芳樓那邊,請了裡頭的掌柜過來幫忙。對了,胖嫂不是幫忙換過衣裳嗎?可有見到劉掌柜女兒的臉,到底有沒有他們說的那麼嚇人?」
胖嫂搖了搖頭:「沒看見,我們去的時候,人臉上用黑紗給裹了。」
「黑紗給裹了?」
「可不是嘛。」胖嫂撇了撇嘴:「咱當時瞧了,也覺得挺稀奇的。這捆麻繩,是咱寨子裡的規矩,可這臉上裹黑紗,咱倒是聽都沒聽過。不過,咱是過去幫忙的,劉掌柜又病成了那個樣子,咱也不好多問,只把自己應該做的事情給做了就是。如今聽你這麼一說,倒是覺得這裡頭的事情越發有些稀奇了。」
「能不能問一下,那玉芳樓又是個什麼去處?」
「姑娘連玉芳樓都不知道?」
「不知道。」邢如意眯了眯了眼:「我是今日才到的胡桃寨,這第一站,便是這劉掌柜的豆腐坊。」
「那姑娘可真是不會找去處。這玉芳樓可是咱們胡桃寨里姑娘家最喜歡的地方。」
「姑娘家最喜歡的地方?莫非是賣胭脂水粉的?」
「得,還真叫姑娘你猜對了。只不過這玉芳樓不光賣那些女兒家平常用的胭脂水粉,還賣一些能使姑娘容顏更美的東西。這最最出名的叫美人如玉膏。」
「這東西我也聽說過。」
旁邊一人聽見美人如玉膏幾個字,也湊了過來。不是姑娘,卻是個漢子,看衣著打扮,應該是娶過家室的。
「聽說這用了美人如玉膏,可使醜人變美,美人變得傾國傾城。就是這價格,貴了些,小小的一瓶,居然要幾百兩的銀子才能換到。若是便宜些,我倒真捨得給我家婆娘買一瓶。」
「想不到李二哥如此疼愛自家娘子。」
「得了吧,李二哥那不是疼愛自家娘子,而是疼愛自己的那雙眼睛。胡桃寨誰人不知,李二哥當初那可是賭咒發誓要娶一個美嬌娘的。結果,美嬌娘沒娶著,倒是娶了一個無鹽女。」
「你家婆娘才是無鹽女,我家娘子只是相貌不美,你家婆娘是沒一個地方能看。」
「得,我不跟你爭,反正大傢伙兒的眼睛是雪亮的,誰家娘子更好一些,大傢伙兒心裡清楚。」
「得了得了,都是一個寨子裡的,什麼不好爭,偏爭這個。你家娘子,李二哥家的娘子,還算上我家娘子,都抵不過人家玉芳樓掌柜的一個指頭。爭什麼爭?」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邢如意偷偷拉了拉狐狸,在心裡說道:「我咋覺得這個玉芳樓是在模仿我如意胭脂鋪的經營模式?還有那個美人如玉膏,你能不能去拿一瓶給我。」
「拿一瓶?」
狐狸抬了抬眼,同樣在心裡問了句。
邢如意眯眼:「當然是拿,要不然還用錢買啊。雖然我不窮,但是我不奢侈,你家娘子還是很知道勤儉節約的。幾百兩銀子呢,好貴!」
狐狸無奈的搖了搖頭,又在心裡問了句:「現在拿?」
「嗯。」邢如意點點頭:「放心,我就待在這裡,不會亂走的。」
狐狸三分無奈,七分寵溺,最終還是隨了邢如意的心意,默默從人圈兒里退了出去。
胡桃寨不大,只需睜眼一瞧,便能確認那玉芳樓的位置。尋了個僻靜的地方,狐狸心神稍聚,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了。
豆腐坊門口,邢如意也沒閒著。在確認狐狸離開之後,她從人堆兒里擠了出去,直接進了劉掌柜家的院子。
院子裡冷冷清清的,可能是忌諱劉家姑娘詐屍的事情,根本沒有人敢進劉家的院子。西廂房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邢如意尋著咳嗽聲過去,只見半垂著的布簾後面躺著一個老人,在老人跟前,則擺放著一具棺木。
從她跟鬼怪打交道以及與屍體接觸的經驗來看,劉掌柜的女兒並沒有詐屍的跡象,反而是院子裡的風水與在院子外面看到的有些不一樣。她環視了一下四周,將目光落在了那棟所謂的小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