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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大半月過去,已是臘盡冬殘,家家戶戶都忙著趕街買年貨,採買布匹量體裁衣,吃的、穿的、戴的、用的、貼的樣樣不能落下。
絡繹不絕的官道上,往北趕的車馬逐漸變得稀少,最顯目的莫過於繫著紅綢喜結的的送親隊伍,在龍武軍護送之下,日夜兼程趕往邊境。
從天聖國京城到北月國皇都,就是快馬加鞭,也要耗時半個月的時間。
更何況送親的隊伍聲勢浩大,就算有墨王親自壓陣,盜賊宵小不敢做亂,但冰天雪地的刻苦環境下,也得走上整整一個月才能抵達。
安晉討得賜婚旨意之後,早已先一步出發,回北月國籌備他和太子妃的冊封大典。
雙喜臨門,他就算披星戴月、風塵僕僕的趕路,也一點兒也不覺得苦。
北月國主特地命人傳來口諭,誇讚安晉這回差事辦得極風光、極漂亮,讓北月國有面子又賺了里子。
不僅成功逆轉得罪墨王的僵局,化解了一場可能的戰事,連商貿談判都出奇地順利,不費吹灰之力就讓接手談判的墨景淵做出妥協。
墨天麒頒旨冊封傅玫為長樂公主,命墨王為正使,墨景淵為副使,風風光光的送嫁。
此行有墨王督軍,墨景淵原本就老大不樂意長途跋涉、來回奔波,但父皇有命,待他回京後,便會擇日頒旨為留在京中的安妍公主賜婚。
如此一來,墨景淵哪能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親自送傅玫出嫁?
至於傅玫是如何百般哭鬧、以死相逼,最後心如槁木死灰的被送上花轎,也只有鎮國公和傅沅澧父子深知個中的酸澀滋味。
從小捧在手心疼到大的女兒,最終免不了要成為兩國相交的犧牲品,就算他們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內心還是難受得緊。
一但出嫁,從此山高水長,歸鄉無期,對從小被嬌寵慣了的傅玫來說,都不知道能撐過幾集...
聲勢浩大的和親隊伍,正往天聖國與北月國的邊界出發。
嫁的是公主,嫁妝自然多不勝數,不過有龍武軍隨行護衛,還有名滿天下的墨王壓陣,沿途就算有土匪強盜,也不敢自尋死路。
墨景淵雖然被馬車顛得七葷八素,一身骨頭都快散架,仍然是每日恭恭敬敬的向皇叔晨昏定省,絲毫不敢落下。
但墨王把誰放在眼裡了嗎?沒有!
要不是白辰和玄蒼每天像模像樣的守在墨王的馬車外,墨景淵都快懷疑自己是在跟空氣請安。
儘管墨雲霄不露面,來自墨王府的消息卻日日不曾落下,一封封言簡意賅的書信送進寬敞華麗的馬車,最後全都落進炭盆,伴隨著一聲嘆息,燒成灰燼。
他只留下一張梅花箋,那是赤炎特意傳遞過來的書信,紙上短短的寫了四個字:「雲胡不歸」。
墨雲霄眸光沉邃的盯著那歪歪斜斜的筆跡,腦海中全是小女人坐在軒窗邊,一筆一畫寫字的模樣。
一顆從未惦念過任何人的心,如今思之若狂。
兩人好不容易成婚,正是濃情蜜意,繾綣難捨之際,他卻說走就走,毫無預兆。
榕榕一定很氣他不辭而別,一句像樣的解釋都沒有,甚至離開後連隻字片語也不給...
墨雲霄小心翼翼的將那張梅花箋貼身收好。
這不是慕榕寫給他的家書,一定是赤炎見小女人太壓抑、太傷心,自作主張取走,命暗一送過來的。
墨雲霄何嘗不知慕榕的個性?
小妻子堅決搬出雍寧院,把自己關在小樓,是用行動表達無聲的抗議,反之也是讓他安心。
她雖然非常惱火,但懂得是有輕重緩急,不會在這種時刻搗亂,故意讓他分心。
至於墨雲霄日後要怎麼求得她的原諒,那就看她怒火積攢到什麼程度了。
墨雲霄閉上雙眼,在心裡無聲的低嘆,「榕榕,等我...」
他最不願意做的事就是看她傷心,但此行有他不得已的苦衷,跟她的安危比起來,思念是不得不承受的痛苦。
相愛的兩人分隔兩地,不能朝暮相隨,只能牽念。
但只要心有靈犀,天涯也不過咫尺,他對小女人的堅強韌性有信心。
這一日,難得風雪稍歇,大部隊提前抵達了皇家別苑。
此處是皇室避暑狩獵時的住所,位置已經靠近北方,外圍是瘋長的蘆葦叢,環繞著已經結冰的小溪,層層疊疊的樺樹林形成天然的屏障。
冬日裡,一片蕭索肅殺。
數百名龍武軍井然有序的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就算有心人想要混進別苑,恐怕也插翅難飛。
傅玫作為重點保護對象,在丫鬟、嬤嬤陪伴下,被安排在內苑,說是保護,但更多的是嚴密的監視,以防在嫁入北月國前出什麼亂子,那可就有傷兩國情誼了。
她似乎已然接受自己的命運,麻木的坐在妝鏡前,任由丫鬟梳理一頭烏黑油亮的長髮,清麗的小臉上全無喜色,一點也不像個新嫁娘。
傅玫怔怔地望著鏡中的倒影,兩行清淚潸然落下。
心心念念最想嫁的那個男人,近在咫尺,卻遙遠如相隔天涯,何以命運待她如此殘酷?
她哭過、鬧過,甚至試圖以死相脅,只求皇伯伯收回成命,別將她遠嫁異鄉。
但君無戲言,既然已經許諾了安晉,又怎可能有轉圜的餘地?
到了最後,是傅沅澧的一番話點醒了她。
身為傅家的兒女,就算不能戰死沙場、為國捐軀,在國家大義面前,怎可苦苦貪戀兒女情長?
她受封為長樂公主,代表天聖國聯姻,絕對不能說是犧牲,反而是為了平民百姓的安穩日子做出貢獻。
況且說到底,親手將傅玫送上和親之途的,不正是她從小痴心傾慕的男人嗎?
既然如此,她又何苦作繭自縛,為一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夢幻泡影傷神?
那一刻,傅玫才真正的醒了。
是啊,宮宴上的她天真無知,還以為墨王叔終於惦念起自己的好,才會點名要她重現雪鳳焚天舞。
這一切如今看來如此可笑,明明是個火圈兒,她竟然也義無反顧的一躍而入,把自己坑進了萬劫不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