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暮之雲 吃不完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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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廳里，朱家夫婦正神色各異的打量著慕榕這個不速之客。

    夢佳雖然出奇不意地返家，但她並未和盤托出自己被賊人擄到丹梁城賣藝的遭遇，而是按照先前與慕榕商量好的說詞，輕描淡寫地將那段不堪的過往一筆帶過。

    朱遠經商多年，自然察覺到其中必有蹊蹺，但細觀夢佳臉上並無哀淒之容，想來清白無礙，加上慕榕衣飾華貴，看起來出身不凡，並非雞鳴狗盜之輩，他才面色稍緩，著人給慕榕看座奉茶，打算細細問個分明。

    這事兒可大可小，按照朱遠的盤算，夢佳原本就是送到京城攏絡貴人的棋子，如今遭遇橫禍，將她獻給王公貴冑的路子是行不通了——他很快地將主意打到這個雍容華貴的小公子身上，若是世家大族，也未嘗不可藉由聯姻來幫襯自家生意。

    朱夫人可沒這麼樂觀，她眯眼打量著二人，心中驚疑不定。在場只有她最清楚當時夢佳為何遇劫，但眼下人好端端的站在眼前，看著夢佳的身形容貌，也不像是在勾欄院遭毀清白的模樣......若是此事不小心走漏風聲，就算她是當家主母，恐怕也沒有好果子吃。

    她對著心腹杜嬤嬤使了個眼色，後者露出瞭然的神情，躬身悄悄退下，很快的做了若干補救安排。

    「佳兒受委屈了。」為了給杜嬤嬤打掩護，朱夫人適時展露慈母的笑顏，跟先前質疑慕榕來歷的態度判若兩人，溫聲安慰道，「方才娘是一時驚訝心疼，說話嚴厲了些，妳既平安歸來，就待在家休養幾日再說，爹跟娘定會懲處那些辦事不力的下人，還予妳一個公道。」

    夢佳壓抑著滿眼諷刺與憤恨，淡淡地福身行禮，「多謝母親，女兒聽任母親安排。」

    她心中的不甘和委屈，不只是因為面對暗害自己的朱夫人，還得擺出一副母慈子孝的假象。昨夜蕭公子終於肯見她，但冷若冰霜的言詞比起以往還要令人膽寒。

    夢佳還在猶疑是否下藥的事被發現了，蕭公子就以公事公辦的態度，命她帶著慕榕返回朱家，其餘的事一概不用管。

    原本夢佳還想著放手一搏，哭求蕭公子相助，就算是虛與尾蛇也好，能否假扮成她的未婚夫婿，助她奪下朱家的繼承位置——如果能弄假成真最好，就算不成，她也已想好一番手段，絕不再讓自己處於任人宰割的劣勢。

    但如今......夢佳眼眸低垂，攢在袖中的指尖緊緊掐進手心，她雖不知蕭公子對朱家有何圖謀，但身邊這位王公子任性驕縱，張揚放肆，絕對不是好拿捏的主兒，看來要揭發朱夫人的罪行，這事兒還得靠自己。

    朱遠細細問了幾句慕榕當時救下夢佳的經過，慕榕避重就輕的提了夢佳差點被人口販子拐賣，幸好她臨危不亂逃了出來，正好遇見蕭家的船隊，這才一路結伴返回羿方縣。

    慕榕五官精緻，按她自己看來，穿起女裝美得如夢如幻，扮起男裝帥得無邊無際，再加上言詞生動活潑，神采飛揚的模樣很快就讓朱遠暫時放下戒心——這小公子看起來涉世未深，天真爛漫，沒被騙就不錯了，哪裡可能心存歹念？

    顧旻面容沉靜地垂手立於門邊，聽那女人瞎編一氣，眼底划過一抹清淺笑意。慕榕說得天花亂墜，但這種漏洞百出的說詞，瞞得過朱遠等人，卻騙不過他這專業取人口供的大理寺卿。

    皇帝明面上不斷派出人手尋找失蹤的十三弟，暗地裡給顧旻下了一道密旨，命他微服私訪，偏偏墨王「恰好」大老遠帶著慕榕，瞞天過海來到這區區羿方縣，若說這其中並無關聯，他就算賭上烏紗帽也不信。

    顧旻細細思索前因後果，看來夢佳身上有墨王想要的東西？或者亟欲知道的答案？不過既然事關重大，他派出慕榕這惹禍精，確定不會陰溝裡翻船？

    那廂慕榕終於說累了，淺啜下人奉上的茶水，顧旻在心底翻了個白眼，無意間對上朱遠的目光，便拱手為禮，朗聲道，「晚輩顧旻，見過朱老爺。」

    無意間旁聽了人家的家務事，顧旻也不打算遮掩，掃了那笑嘻嘻的小壞蛋一眼，坦然自若地說道，「看來此番來得不湊巧，且容晚輩暫且迴避，待朱老爺得空再敘。」

    朱遠見顧旻舉止大度汪洋，器宇不凡，心下先贊了聲好，商賈之家一向作風豪爽海派，他也不避諱，朗聲笑道，「顧公子來得正好，此事攸關我朱家聲譽，你也是救過我家瑩瑩的貴人，老夫便當做是自己人，先坐下再聊吧。」

    顧旻也不推辭，謙讓了幾句客套話，便自動坐在慕榕的下首。

    朱禾瑩行了個禮，默默走過去挨著夢佳坐下，幾度欲言又止，終於還是低聲說道，「二妹妹吉人天相，幸得貴人相助，平安歸來。」

    夢佳嘲弄的應了聲，「多謝大姐。」在她眼裡，這個自小就受到父親寵愛的姐姐也遺傳了朱家涼薄的天性，只管自己富貴無雙，哪管庶妹們活得水深火熱？

    慕榕對姐妹倆的暗潮洶湧視而不見，抬眸望向顧旻，借著茶杯的掩飾，笑得有些詭異，故作驚訝道，「是你？好巧啊！沒想到當日在酒樓匆匆一見，又在此地見到這位仁兄。當時在下還擔心你跟那幾個兇巴巴的侍衛走了，不知是否會遭遇不測，沒想到閣下竟是朱老爺的貴客，是在下多慮了。」

    她特地加重貴客二字，意味不明地眨眨眼，只要他敢綠了三哥，她作為慕陽唯一的寶貝妹妹，肯定會傾全力打擊報復，讓他吃不完兜著走。

    顧旻莫名看懂了這女人眼中的恐嚇威脅，他默了默，隨口敷衍道，「好說好說，王公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人品是極好的。」言外之意就是嫌她做事不經過大腦，有人品沒智商能頂什麼用？

    慕榕陰陽怪氣的呵呵，「多謝顧公子謬讚，我看你一表人才，正氣凜然，定非池中之物。聽說你還救了朱大小姐，這人品行啊，不愧是讀書人，實在仗義得很哪。」

    好一頓夾槍帶棒的數落，顧旻淡定的挑了挑眉，想罵他碰瓷兒是吧？沒門兒！

    「若是王公子多讀幾年聖賢書，想必會更加有所體悟。」他淡淡地說道，眼中笑意忽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