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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營帳隔絕了夜晚的冷風,燈火映照下暖和亮堂,墨雲霄和慕榕相對無言,良久,她將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力道極輕,卻帶著不可思議的力量。
「我從沒問過你,永安方丈究竟可不可信。」慕榕聲音也極輕,如珠玉相擊般清脆,卻教人聽出錚錚的殺意,「但他若有負於你,就算他有飛天遁地之能,我也不會放過他。」
她心思靈敏,老早將幾個秘而不宣的謎團反覆琢磨透了——永安方丈這號人物神龍見首不見尾,關鍵時刻卻總會出手,好似擺弄著一個巨大的棋局,沒人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裡走。
慕榕不在乎那老頭是敵是友,她判斷是非的準則非常簡單粗暴——對墨雲霄心存殺機的就是壞人,必須誅之而後快。
她心裡頭號名單堂而皇之寫著「老妖婆太后」幾個大字,永安方丈能不能排得上號,就憑墨雲霄一句話了。
墨雲霄心想,上天待他不薄,即使從小到大,身邊環繞著豺狼虎豹,就連遠在戰場,朝廷里都有人虎視眈眈等著給他一刀,但他運氣好到能擁有這個舉世無雙的女人,就算腳下路途坎坷又如何?
他抱緊懷裡柔軟得像貓的小女人,給她順毛,梳理那為了捍衛心愛之人而張牙舞爪的壞脾氣,「榕榕,我跟妳提過歷任白馬寺方丈都有個代代相傳的職責嗎?」
慕榕歪頭想了想,從稀薄的記憶里挖出隻字片語,「聽從皇帝的命令,守護天聖國的秘寶?」她一直以為秘寶指的是什麼龍脈啊、藏寶圖啊,和尚守著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最是合適不過。
該不會是墨雲霄身上藏了什麼開啟龍脈的特殊秘密吧?或是先帝生前將地下金庫的鑰匙交給這個無依無靠的小兒子,設計他背了一口巨鍋,所以人人都要針對他?
慕榕心疼壞了,摟著墨雲霄的脖子,貼上去輕輕蹭了蹭,溫柔軟萌的安慰,「沒事,我一輩子對你好。」
墨雲霄一眼就看穿小女人正在天馬行空、大開腦洞,他沒戳破她過於奔放的想像力,順著她的力道側過頭,靠在她細緻的項頸間,頗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
「嗯,我信妳。」他從善如流的嘆息,「老頭子不見得想致我於死,但他心思難測,沒人知道他跟皇兄之間的籌謀。這些年來他是偏幫著我,防人之心不可無,是敵是友恐怕只能蓋棺論定。無論如何,榕榕,我只有妳了。」
炙熱的呼吸噴灼在她的肌膚,每一句話都燙在心尖上,慕榕努力伸長手臂,抱著他寬厚的肩,不自量力的想給他更多溫暖。
然而懷裡「柔弱可欺」的男人,整張臉都埋在她懷裡,某個不可言說的地方突然變得激動,慕榕頓時從溫柔鄉里清醒過來,難以置信的望著靠在她胸前的大尾巴狼,語氣深幽,「墨王殿下,您學壞了。」
曾幾何時她清風霽月的夫君也來裝可憐揩油這招?她有一種被剽竊智慧財產權的憤慨,一把將他推開,轉頭又去鑽研那兩枚竹片。
詭計被識破的墨雲霄一點也不羞愧,笑著取過竹片,反過來拚在一起,上面的橫豎符號又是截然不同的意義,他指尖輕點著刻痕,「艮卦位於東北,坤卦位於西南,坤為順為柔,艮為山為止,老頭子是在提示我——西南得朋,東北喪朋。」
慕榕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像聽懂但啥都沒理解,虛心求教,「說人話,謝謝。」
墨雲霄瞥了她一眼,「妳把外祖父給的典籍燒了,他老人家傳授的陣法也通通還回去了?」
不學無術的慕小姐雙手交握,無知得坦蕩蕩,「我認為夫妻之間是互補的,同樣一件事,只要有一個人會就成了。」
墨雲霄似笑非笑的頷首,天外飛來一句,「沒事,晚些我幫妳默出來,親自補課。」
慕榕:「…...」
在她撒嬌耍賴兼使壞的搗亂下,墨雲霄還是仔細地解釋了何謂「西南得朋,東北喪朋」。
按永安方丈的說法,朋者「雙月」,意思是光明,每月初三先見於西南方,所以「西南得明」。到了月末的二十三日,天亮時分在東北方看見眉毛之月,此時就是「東北喪明」。
再過兩日就是初三,和談的時機宜早不宜遲,若是拖到月末,恐怕事將生變。
而慕陽的下落,正是老頭子特意釋出的交換條件——照他的話做,保慕陽平安無虞。
慕榕默默地收起竹片,放回墨雲霄手中,誠懇地出爾反爾,「我錯了,老頭子真有飛天遁地之能,我恐怕殺不了他。」
時局混亂的時候,跟聰明人只能當朋友,若要兵戎相向,不僅費力氣還費腦力。墨雲霄懷抱著「孺子可教也」的欣慰摸摸她的頭,「知道就好,別輕舉妄動。」
他沉吟片刻,又道,「妳可覺得老頭子對妳的態度,並不一般?」
慕榕幾次陷入險境,都是永安方丈及時出手相救,才倖免於難。這回他離去前,甚至出言恐嚇墨雲霄,不准再讓慕榕受傷,按照他對老頭子的認知,就算是維護故人之女,也有些殷勤得過了頭。
「我知道呀。」慕榕以批評他少見多怪的眼神,理所當然地說道,「永安方丈小時候暗戀過我娘,如今愛屋及烏,彌補年輕時的缺憾,好像也不稀奇吧。」
三兩句話把得道高僧牢牢拽入紅塵俗世,墨雲霄敲敲傻媳婦兒的頭,無奈道,「想得太天真,慕陽難道不是岳母的親兒子,還不是被綁了當人質?」
慕榕想了想,臉不紅氣不喘的吹牛,「因為我英俊瀟灑人見人愛。」
墨雲霄:「……」在他看來,媳婦兒的小身板若有九十斤,多半都是謎之自信的重量。
「老頭子不動妳,我便暫時信他,過兩日等老八過來和談,我們便去領妳三哥回家。」墨雲霄輕描淡寫的總結了家事國事天下事,無意間透露他以慕榕為優先的原則。
他這一生,失去的東西都靠自己的雙手掙回來,唯有慕榕,他輸不起。
慕榕不皮了,怔怔地望著墨雲霄,眸光柔軟似水,欲言又止了半晌,哽在喉間的疑問突然就碎了。
「好,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