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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青蓮。
夜歌緩緩睜開雙眸,渾身上下四肢百骸傳來了劇烈的痛感。
眉頭緊緊檸起,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夜歌迅速低頭看去,眼眸驟然一縮。
卻見夜歌失去了雙臂,身上纏滿了雪白的軟布,整張臉上,俱被紗布覆蓋,只有一雙眼睛是裸露在外的。
啊!
荒涼冷清的巨大宮殿內,傳來了女人極其痛苦的哀嚎之聲。
夜歌的耳旁,亦有談話的聲音響起。
「她的情況如何?」「非常的不好,肋骨全部斷裂,五臟六腑都受了極其嚴重的傷,只有心臟是完好的,若是換作旁人,只怕早已命喪黃泉。此次行刑之人是青蓮七族老,下手之毒辣真是令人
發指。故意廢其六腑肋骨,斷裂其四肢,毀之容貌,留其心臟苟延殘喘。」
七族老對夜歌恨之入骨,恨不得活活將夜歌鞭死,偏生忌憚夜歌背後之人,不敢將夜歌弄死。即便如此,七族老也不打算放過夜歌。
七族老的每一鞭都是很有章法的,從四肢的骨裂到臟腑重創,尤其是那一張與輕歌八分相似的臉,都被鞭子給毀了。
他的確給夜歌留了一條命,同時也廢了夜歌,註定一生臥在床榻不能再起。
不久後,寂靜的宮殿內再次響起了討論的聲音。
那人又問——
「何時能恢復?」
「那就要看你需要多少年的四肢和臟腑了。」
「臉呢?」
「只要價格到位,絕對叫你滿意。」
「嗯。」
宮殿裡再一次的陷入了死寂,失去了雙臂以及臟腑功能幾乎壞死的夜歌平靜地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雙眼無望地看著天頂,兩行淚水淌下。
為了活下來,為了榮華富貴,她經歷了太多的痛苦,從絕望的深淵裡艱難地爬出來,只為有朝一日風光萬丈,受人景仰。
曾被凍裂的四肢臟腑,卸掉重裝,只有一個頭顱是屬於自己的,從娘胎裡帶出來。
而今,百來鞭刑,讓她無法站起,再次拆換骨頭與臟腑。
夜歌閉上眼,再次發出歇斯底里的聲音。
腳步聲響起,一道身影緩步走了進來,那人身著紫袍,身材高挑,空氣中似有迷霧遮人眼球,看不見此人的眉目與容貌。
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溫柔地撫摸著夜歌纏滿了白色軟布的臉頰。
「辛苦了。」
「」
夜歌聽到安慰的話,眼眸含淚地望著他。「別害怕,別委屈,你所遭受的委屈,我都會從那些人的身上討回來。我會拆掉她們的骨頭,給你做成世間最美的簪子,把他們的皮肉,給你做成禦寒的衣裳,用敵人的鮮
血,釀出世上最好喝的酒。安心睡吧,我善良的姑娘,等你醒來,依舊風裡傾城的美人。」
男子的聲音格外溫柔,很輕很輕,像是在哄小孩一樣安慰著夜歌。
纏滿軟布的臉,漸漸浮現了幸福的笑,好似做了一個美夢,在夢裡,她喝著鮮紅如血的酒釀,身披血腥華麗的霓裳,髮髻斜插骨簪,在風裡揚起了勝利的笑。
另一人從門外走來,背著檀木製的箱盒,左側掛著一個裝飾品,指腹大小,是一個面頰掛著惡魔微笑的小人偶。
他在旁側打開了箱盒,拿出各種鋒利的刀和工具,走向了床榻。
「大師,辛苦了。」
「我的手藝,你該相信。」
低等位面,四星。
輕歌一行人,走出了位面隧道,來到四星的上空。
天穹墨藍,繁星點綴,一輪皎潔的明月懸於雲層之中。
回到故鄉的那一刻,輕歌甚至覺得,故鄉的空氣,都是清新美好的。
輕歌眼眶微紅,低頭俯瞰下去,抿緊了雙唇,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激動,雀躍,還有一絲惆悵。
爺爺的病還沒有完全好,孤單的老人釀著梅子酒,重複地做著飯菜,寂寞的黃昏坐在夜府大院的門檻上,兩眼無神地看著前方,好似在等待著什麼。偶有行人走過,爺爺都會雙眼一亮,當抬眸看去,入眼的身影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老人眼中的光像是熄滅的燭火,猛地一下消滅,再度失去焦距,空洞地望著院門前
的風景。
黃昏已去,白月初上,老人一如既往捧著梅子酒坐在門檻,滿是褶皺的臉上是落寞的神情。
門前散發著淡淡的梅子酒香味,就連飛過的靈蝶都有些許的醉意,夜青天捧著一壺梅子酒,始終捨不得喝,哪怕酒窖里藏滿了梅子酒。
都已是夜晚了呢。
夜青天惆悵地嘆了口氣,垂下了眼眸,心裡想著再過一會兒就得回去了,不然又要聽祖爺那老妖婆嘮嘮叨叨吵個不停。
只是他好像已經習慣了坐在這裡,仿佛心裡有所期盼,哪怕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仔細想想,那種正在等待的心情也是非常美妙的,即便無數次的失望。
夜裡的涼風掀起了夜青天的白髮,這滿頭白髮都是歲月的愁。
喪妻喪子的人生,真的是慘呀。
疼愛的孫女,已經背起行囊,帶著她的大刀為了夢遠走他鄉。
夜青天再是不舍,也不該阻止孫女追求她應該得到的未來。
我們老夜家,能人輩出啊。
這是他唯一的欣慰了。
夜青天靠著門楣,白髮蒼蒼,昏昏欲睡。
耳根子輕微的動,好像有一點點的腳步聲響起。
夜青天知道,可能又是一列人將要路過夜府門口了。
最後一列人了吧。
夜青天苦澀一笑,低頭望著手中盛滿了梅子酒的酒罈,輕笑不言。
有些乏了呢。
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夜青天不再抬頭看。
一個個風華的人,踩著微涼的夜色走在夜青天面前。
「爺爺。」女子輕柔的聲音響起。
夜青天微愣,有些發怔,片刻自嘲一笑,低聲說:「果真是人老咯,總是出現一些幻覺。」
聽到夜青天自言自語般的聲音,輕歌鼻腔微酸,發紅的眼裡終是忍不住湧出了淚。
輕歌背過身去,望著街道的另一頭,夜色幽幽,長街寂寥,輕歌抬起手背拭去眼尾的淚。
她的爺爺
在那段艱難的日子裡,是他給予了她一直奢望的親情。
一側的夜驚風,從出現在位面隧道開始就有著近鄉情怯恐懼害怕的情愫,然而在看到夜青天滿頭白髮的這一刻,夜驚風所有的惶恐全然消失,只剩下滿心的愧疚和痛苦。
多年的養育之恩,他從未報答過。
二十年來,沒有出現在四星。
如若不是自家女兒有本事,可能這一輩子都沒時間來到四星看望他想念多年的父親。
這一輩子,他虧欠了太多人。
他漸漸想起,當年離開四星時,夜青天每次長了一些白頭髮,都會去找一些江湖上的藥劑,將髮絲染黑。
他總是笑著說:爹,你老了,人得服老才行。
夜青天最討厭這種話,每一次都要提著竹條追著他滿院跑,痛打一頓才好。
而今,父親的頭髮,竟然全白了,臉上俱是褶皺。
夜驚風熱淚縱橫,積壓了多年的情緒爆發出來,雙腿一曲,跪在了夜青天面前。
「爹,不孝兒回來了。」
夜驚風滿面淚水。
夜青天平靜無漣漪的心情終於有所波瀾,抬起頭看向了夜驚風,與之大眼瞪小眼,許久過後,夜青天猛地朝後縮去:「天啦,有鬼。」
夜驚風:「」真的是親爹嗎?所有的思念和愧疚,全部轉化為了另一種奇怪的氛圍。
就連輕歌都是嘴角狂抽,無奈地看著夜青天,心中不由嘆道:真是個老頑童。
夜青天嚇得提著酒壺用盡力氣去抱門楣,身體不停地後靠:「無痕,無痕,快來,有鬼。」
輕歌:「」
輕歌摸了摸下巴,深深地望著夜驚風,即將流出的眼淚,竟然硬生生憋了回去。
這與她想像中的認親溫馨之畫面,好像有一丁點的不一樣呢?
是哪裡出了錯
夜無痕匆匆趕來,帶著府兵手持兵器,戒備地瞪視著大院外的人:「何人敢在天子腳下放肆!」
當夜無痕看見輕歌時,愣住了,垂下了手,試探性地喃喃:「輕輕歌」
「爺爺,是歌兒啊,是歌兒回來了。」夜無痕丟掉兵器,激動地抓著夜青天的衣袖搖晃。
夜青天不耐煩地甩掉了夜無痕,護住懷裡的梅子酒罈,不悅地望著夜無痕:「你這孩子,怎麼毛毛躁躁的,摔掉了你妹妹愛喝的酒,小心老夫打死你。」
「歌兒,爺爺,你看看,那是你孫女輕歌。」夜無痕不敢去碰夜青天,卻是心焦,急促地道。
「歌兒?」
夜青天目光微閃,眨了眨眼,這才看向輕歌。
一列人中,他只看見夜輕歌,他念了多時的孫女。
夜青天又看了看夜驚風,而後便見夜青天怒視四周的人,走向了輕歌。老人小心翼翼地把酒罈放在一邊,伸出左右雙手,一手輕柔地握著輕歌的手,一手提著九辭的後衣襟,急急忙忙走回夜府,一面走一面嘀嘀咕咕:「你們兩個毛孩子,真是讓人不省心,夜半三更,正是鬼出沒的地方。瞧見沒,你們那冤死的爹,回來討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