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天氣無常,天公不做美,不一會兒,便下起了小雨。
容兮了一眼幫忙抬桌子的喬雪尨和逆凰,轉身,在屋檐下發起呆來。
飄著淺淺的雨絲,空氣中散發著些許沉悶的氣息,泥土味混著花香。
院子雖小,但是卻是張揚的,不僅體現在色彩上,更是體現在房子的形制上。
古風的院落,屋脊是燕尾狀的,中間凹陷,兩端微微翹起,曲線十分優美,燕尾高昂,形狀尖細,大有輕飛靈動之美。
輕抿了一口酒,撇了一眼手中握著的酒杯,纖細的手指划過杯身,看著那描龍畫鳳的圖案,視線有些恍惚。
「唰。」一道影子閃過。
容兮感覺手中一空,手中的酒杯已經易主。
逆凰似笑非笑的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看了一眼上面映襯著一層水色唇印的杯,隨手一丟,然後……
把手中精緻華麗的金樽杯遞了過去。
尊貴的杯中裝著水光瀲灩的液體。
是水……
熱水。
「一晚上都有心事,因為西涼太子?」把泛著熱氣的杯子塞到容兮的手中,逆凰不知道是有意的試探,還是無意的詢問,問了這樣一個,敏感的問題。
容兮視線落在被雨水打濕的牆體上,泥塑和淺浮雕質地的牆面斑駁難辨,上面麒麟和喜鵲的圖案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
「師兄你,關心的,似乎有些多了。」
「如此忌諱?連提都不想別人提,是因為心裡也會害怕的事物,還是因為,那個男人,已經能影響你的情緒。」
「若是在乎,如何能不影響?」淺色的眸,凝聚著一望無垠的水色,風一吹,暈起了滿室瀲灩。
「你不相信他?」逆凰的視線跟著她,落在了遠處。
紅磚紅瓦,十分喜慶,勒腳的青色石頭,圖案大部分是麒麟,喜鵲,馬踏祥雲,獅子戲球。
容兮搖頭,眉目之間的雲淡風輕晃了逆凰的眼:「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恆的,你若問我信不信他,現在,肯定是信。你若……問我愛不愛他……」
「如何?」逆凰逼近一步,有些好奇:「你愛?」
「師傅給我算過一卦,情場失意,乃常事。我入了戲,一直都認真。」
女人淺色蕩漾的桃花眸,如一池秋雨,臨水映花,照進了逆凰的心底。
所以,還是愛的?
「師兄你長到如此年紀,該不會不識人間煙火,一直清心寡欲吧?」不然怎麼會對風流韻事敢興趣。
「你好奇?」逆凰盯著容兮看。
「話題是你起的,我露了底,自然不能空手而歸,禮尚往來,應該的。」
意思是,她說了他的,他要說他自己的?
不知是因為夜色太撩人讓人為了各自的身份還是如何,兩個年紀相差一輩的人,站在初夏迷離的雨霧中,說著本不該提及的話題。
「沒有愛過人,如何與你禮尚往來?而且,師妹的這個禮~呵,師兄送不起。」
放蕩不羈的男人隨意的坐在了欄杆上,修長筆直的腿晃蕩在空氣中,不一會兒,就被雨淋濕了大半。
容兮輕輕的喝著溫熱的水,原本瀰漫酒氣的口舌,頓時間寡淡了許多。
平和的溫水蕩漾在口腔,有一股青澀的甜膩。
大概是加了點砂糖。。
一顆不大不小的紅棗蕩漾在金樽杯中。
在熱水中漂浮著,像是一小舟蕩漾在湖面。
無所皈依。
……
空氣越來越潮濕,玉玲瓏不知道和喬雪尨,喬雪色有什麼秘密要聊,把他們兩人叫進了屋。
一時半會,倒也沒有來管在夜色下一站一坐的兩個人。
沉默了很久,卻沒有尷尬,容兮和逆凰的氣場,很搭。
「第二峰有些塔廟年久失修,新起的建築聽說是你起的稿紙?」
逆凰沒有見過擎天,不代表……這些年,他沒有偷偷回過第二峰。
「恩~」容兮點頭:「前年。宗教石刻,木雕,書畫經書,銅器,佛像,因為年久失修著火毀了許多,我繪製了圖紙,加強了峰內的陣法。」
「恩,原來是你。怪不得難了那麼多。」逆凰眼眸一深,見鬼的陣法,難了數倍,他從懸崖踏空而過,經過只容許一人通過的峭壁絕境時發現,小小的千米天塹,白白多了幾十道機關埋伏,若不是他術法大成,大概回第二峰的路上,就成為了一具屍骨。
「原來?」容兮眯眼,邪魅一笑,道:「聽人說,第二峰經常有妖魔鬼怪出沒非常嚇人,後院粗廚房也經常少些食物,不會是師兄你乾的吧?」
逆凰冷哼,可不就是他嘛,幾年沒有回去,不但少主變人了,連家都拱手相讓了。
第二峰還有多少人記得他逆凰當年才是第二峰的天才少主?
「真的是~師兄你讓人說什麼好呢~回自己家,需要如此偷雞摸狗麽?」
「偷雞摸狗?本尊那是不露痕跡好嘛?說過一輩子再也不見老頭,那就是死也不見。」
「你和師傅到真有深藏大恨~竟然做的這麼絕。」容兮淺嘆~
「你師傅殺了你師娘,你說,我要不要原諒他?」
「……」容兮閉嘴,心裡陡然一震。
「走火入魔的時候做的,你師娘還讓我原諒他,如何原諒?你能眼睜睜的看著你爹殺了你娘,當做沒事情一樣,和他依舊親密?」
容兮忍不住轉頭看逆凰,夜色中,男人黑衣加身,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
然而比夜色還要陰沉黑暗的,是他那一雙黑不見底,仿佛被深淵吞沒的一雙眼。
寂寞,冷清,封鎖。
孤僻的像是荒野孤狼
卻莫名的讓人心疼。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幻術高手。
能和她鳩嫵相提並論,不……比她有天賦的人。
只有他……逆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