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公乃是一種尊稱,原本的稱呼乃是台端。
什麼叫台端?說的便是監察御史。殿中侍御史,察職掌、進名、遷改及令史考第。只是李謙為權殿中侍御史,加一個權字便像是參謀帶了長一樣,頓時變得不一樣,所以在大周朝,權殿中侍御史,即可台內事顓決,亦號台端。
台內之事悉主之!
如果說在別的時候這般的稱呼當然是尊稱,可這般說話語氣和場合下,這個端公便是諷刺了。
李謙只是淡淡的一笑,看向那人輕聲的說道,「宜中啊,你覺得老夫那種人?」
那人也是不屑的一笑,沉聲的說道,「是與不是,老大人自己心裡清楚,我雪穎風雪宜中與韶章兄同窗為友,不過是早一屆而登科,既然身為禮科給事中,不過是七品芝麻官,但我輩文人做官不是為了當官,當年范公曾雲『先天下憂而憂,後天下樂而樂』,今日有弄臣誤國,身為清流如何不能秉公上奏,今日下官便以方幅奏裁,捨得這一身皂,下官也要讓那弄臣明白,文臣的本分!告辭!」
雪穎風說完,一甩自己的衣服,大踏步的走了出去,甚至連李謙伸手留他都不在意,就這麼蠻橫的離去,讓房間裡的人面面相覷。
&個雪宜中啊,他家是河北富商之後,一方豪族,這一身皂,他自然是看不到眼裡!」
一個年齡大點的中年人無奈的搖了搖頭,看著那衣服雖然潔淨,卻破舊不少,自然是出身寒門。對於雪穎風來說他自然可以追求理想,大不了棄官而去,科舉進士出身,即便是不當官了,也是舒服的很。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如同他一般,在場的哪一個不是十年寒窗苦,科舉高中進士,而後從翰林,從小官一步步走到今天,七品已然是不低了,每年的俸祿加上不少的炭敬冰敬之類的,雖說日子還是苦些,倒也是算是能過去。一旦外放,那便至少是一方縣令,生活自然會變好。
誰會捨棄這一身皂?
另一個不由的撇了撇嘴,低聲的說道,「還是人家宜中兄是真君子,這是要方幅奏裁呢?他以為他是誰?御史大夫不成?」
李謙望著那雪穎風的身影,不由的心中湧出了一絲敬佩之色,能夠在這個時候依舊保持著赤子之心的人,很少,很難得。尤其是對方還是因為念著自己兒子。這種仁義,不可謂不重,只是李謙明白,現在去彈劾張彥正,很難!
不是說張彥正剛剛上台,朝堂之上需要安定,而是因為張彥正乃是宣和帝的心腹,是宣和帝要平衡牽制蔡清與沈巽的手段。
宣和帝如何會自廢武功?
沒有了張彥正參知政事副相的牽制,大周的天下是隨著蔡清走,還是有沈巽繼續駕馭?
蔡清的官宦世家可不會管你宣和帝的一鳴驚人一飛沖天,他們是要實實在在的利益,比如拓邊,比如開海!
沈巽的文人仕子也不會贊同宣和帝要一雪前恥的同大商全面開戰,因為這與禮法不合,與大周朝的天朝上國不符,更是能夠直接拖垮大周朝。
只有張彥正執政,宣和帝才是宣和帝。
這一點李謙比誰都看的清楚。
只是他不能說。
君父君父,三綱五常,背後非議,非議還是君王,這是君子所不能為!
伸手虛虛的壓下大家的議論,李謙有些疲憊的看了一下四周,他知道這些人都在等自己的決定,自己無論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他們都會跟隨,這是一定的。因為到時候處罰的也是自己,而非他們。可如果他們不跟從自己,那麼以後就是換誰來執掌御史台,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這便是清流,抱團的清流。
自己就是他們的領袖,扛旗當然要抗,可鍋該背的也一定要背。
&家覺得呢?」
其他人聽到李謙這麼問,都是不由自主的相互看了一眼,而後便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李謙這個時候忽然內心裡湧起了一種憤懣,他李謙李正紀的確是官小人微,可你張彥正這般算計自己的兒子,可曾把他放在眼裡?當年他比張彥正還要高一屆科舉,算起來也算是他的前輩,他就是這樣尊重前輩的?
其實話又說回來,大周不是前朝,所謂的御史台的作用可不強。所謂清流的自然也就是弱的很。要知道大周的文人雖然說是勢力強大,崇文抑武。文人無數。可卻也是分為好幾部分。官宦世家一般唯家族世家之領袖為從,而寒門文士大部分走科舉為官一方,自然是跟從了文宗領袖沈巽,這些人又多以南八省的居多。至於北七省,看似以張彥正為主,其實卻也因為北地本身就文事孱弱,他們要依靠的是宣和帝!
至於剩下的,才是他們這些自詡為清流的,高不成低不就的窮酸文官,高不過五品,低不過七品。
似乎是無關緊要的一些人……
&公,您說吧,我們都聽您的……」
&是,玉梁先生的話,我們無所不成,您就說吧,就是讓我等死諫,我等也是毫無二話!」
一個個的,這一刻忽然激昂起來了,似乎就像是剛才雪穎風所不齒的人不是他們一樣,就似乎如果李謙真的要死諫他們就會真的跟從一樣,就似乎他們就真的像是年輕氣盛碧血丹心的太學生一般。
李謙忽然有些感到累了……
&爺,老爺,新科狀元虛幻中允求見!」老管家這個時候忽然走了進來,低聲的說道。聲音雖然小,可房間裡眾人本身就在等李謙的決斷沒有說話,所以一時間倒是所有的人都聽的一清二楚。
虛幻,字公明,金剛將軍問法禪師的弟子,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剛剛塵埃落定的制科考試新科狀元公!這一系列的名頭都重重的撞在眾人的心房。
重點是,他來求見李謙了!
要知道,自從皇榜張貼出來,跨馬遊街瓊林宴之後,虛幻便一直安靜的很,幾乎不赴任何宴請,也為曾求見任何人,包括是三位相公!
這個時候他來見李謙,所為何事?
急忙讓管家請進來,李謙也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到門開對著走過來的虛幻,微微的抱拳,「狀元公前來,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啊!」
虛幻只是淡淡的一笑,緩緩的說道,「冒昧前來,打擾台端大人了……」